兩人一邊做事一邊聊,待到蒸籠中的糯米棗蒸好端出後,溫明棠立時將做好的桂花蜜漿淋了上去,還不待鬆口氣,便聽外頭一陣見禮聲響起。
“見過二公子!”的聲音略有些參差不齊,溫明棠擡頭望了過去,這才見幾個過來端冷食小菜的侍婢正對着坐在石桌旁喝茶看話本子的林斐見禮。
靖雲侯府別緻的風景不少,卻不包括廚房。
爲方便侍婢、廚子、雜役們端着湯、菜進出,廚房這裡自是不會做什麼添置,只將進出的大路修的寬闊平整,方便衆人端着湯、菜進出。
是以這廚房院子的景緻一眼掃去光禿禿的一片,只除了牆角種了一排蔥、蒜,方便廚子就近取材。
林斐朝那幾個侍婢點了點頭,向溫明棠和邢師傅望了過來,而後說道:“我請來的溫師傅,自是要照看一二的。客人有什麼忌口、偏好的,待想起來,也好及時提醒。”
這藉口……溫明棠抽了抽嘴角,忍不住扶額:罷了!總比過來看風景的藉口好些。
沒有點破林斐的用意,溫明棠順着林斐的話說了下去:“林少卿的話有些道理,尤其客人中還有孩童,做菜時當格外注意!”
對身旁這位邢師傅,林斐似乎格外在意,方纔望過來時,目光往邢師傅身上多掃了一眼。
想到邢師傅方纔的不欲多言,溫明棠沒有多話:邢師傅的秘密也好,林斐的用意也罷,這些都不是她一個廚子該費心的。她該費心的是席上衆人對方纔被侍婢端走的那盤“心裡軟”可還滿意。
……
宴客先上的自是冷食小菜。邢師傅已來侯府一段時日了,上來的這幾盤冷食小菜,侯夫人此前都食過,自是知曉菜的口味不會出錯,只除了一道——看着幾盤冷食小菜中色澤最爲亮眼的一道,侯夫人目光滯了滯。
被均勻碼在梅花小盤中的紅棗糯米紅白分明,只這兩色便已十分抓人,卻不止如此,一層晶瑩的桂花蜜淋於其上,晶瑩的蜜汁爲紅棗糯米裹上一層誘人的光澤,金色的桂花點綴其中,落於瑩白的糯米糰上,堪爲點睛之筆。
不得不說,於孩童而言或許還不大懂得欣賞邢師傅“扁舟遊湖”的意境之感,只本能的對這等色澤亮眼,軟糯香甜的吃食有着天生的好感。
待見大人動了筷子,兩個孩童頭一筷便夾向了那最對自己胃口的“心裡軟”。
夾起一枚心裡軟時,看着那一同被拉出的一段晶瑩花蜜,孩童本能的嚥了咽口水,過往食過的桂花蜜清甜的味道在這一刻瞬間涌上了心頭,迫不及待的想要將那淋着花蜜的心裡軟送入口中。
只是待真正夾住“心裡軟”送至脣邊時,兩個孩子的動作還是不由一滯:原因無他,太香了!
方纔離得遠,只見這心裡軟紅白的亮眼色澤,晶瑩的桂花蜜同金色的桂花而未聞其味。待這“心裡軟”送至脣邊時,才發覺筷子上的心裡軟還有些氤氳的熱氣,紅棗、糯米、桂花伴隨着一股濃郁的香甜撲面而來,勾的舌底方纔壓下的津液不由自主的再次冒了出來。
多數孩童對甜食的喜愛彷彿與生俱來,這兩個孩子也不例外,聞着那股香甜濃郁的味道,來不及等冷食放涼便迫不及待的送入了口中。
素日本就香甜的棗肉因着淋上的蜜汁多了一層桂花獨有的清甜,比之單純的棗肉香甜更爲豐富,豐富的不止這甜意,更有口感,一口咬下這糯米棗,棗肉能被輕易咬斷,中間玉白的糯米糰子卻是軟糯中帶着一份糯米自有的糯勁,不似咬下棗肉那般乾脆,而是拉出一段長長的“糯米條”來,香黏軟糯,脣齒之間盡是糯米、紅棗同桂花的香甜,讓人胃口大開。
愛吃“心裡軟”的不止是孩童,還有席間的女眷同上了年歲的陸夫人。紅棗這物補血益氣,本就適合女子,再加上陸夫人如素,這冷食小菜中有幾道是葷食,她碰不得,其餘的幾道素食也不是未曾食過,是以興致不大,倒是這紅棗糯米做成的小食,雖看着簡單卻極對她的胃口,是以素日裡食的不多的陸夫人也難得多動了兩次筷子。
不知不覺間,幾盤冷食小菜中“心裡軟”便最先見了底。
看陸夫人喜歡,侯夫人眼裡閃過一絲滿意之色,給了記眼色與身邊的嬤嬤,讓她記下來,待得宴席結束之後,令那溫師傅多做一盤“心裡軟”留下。
“心裡軟”這道菜本就適合孩童、女子同老人所食,溫明棠也不知曉今日宴上除了陸夫人孫子一個成年男子外,其餘的便是孩童、女子同老人了,也算陰差陽錯對了衆人的胃口。
準備罷開胃的冷食小菜,便開始準備熱菜了。
能提前備好的、涼拌的菜式都已被邢師傅包攬了,便是熱菜,如紅燒豚肉這等不急的功夫菜也由邢師傅一手承辦了,剩餘的便皆是些需把握火候,對下鍋出鍋時辰頗爲講究的菜式了。
這等菜式,打着繃帶的邢師傅自無法及時控好火候,只得交給溫明棠來做。
這頭一道便是松鼠桂魚了,這道菜雖是魚菜,卻是罕見的酸甜口的魚菜,同“心裡軟”一樣,又是一道頗受孩童喜歡的菜式。
溫明棠覺得這情形有些好笑:雖被侯夫人注意到是因爲她擅做川蜀口味的菜式,可今兒她被請來卻做的皆是些酸甜口的菜式,宴上所有川蜀口味的菜式都被邢師傅一手包攬了。
如此……還不若去城中請個江南等地的廚子來,或許會比她更擅長做這些菜式。
不過雖是好笑,可既被林斐請來了,自不能對不起收的銀錢。
溫明棠低頭在魚肉上均勻的切着斜刀同直刀,以便“松鼠”的魚肉入油鍋後能夠漂亮的綻開,眼角的餘光瞥到正在醃製雞肉的邢師傅時,想到菜單上定下的一道菜,溫明棠開口道:“邢師傅,辣子雞這道菜需翻炒,掌控火候,可需我來?”
眼下正打着繃帶,只一隻手能動的邢師傅顯然不適合做這等菜式。
熟料邢師傅聞言,卻是搖了搖頭,笑道:“不必了,配料我已備好,有手能執鏟便能做,溫師傅放心便是!”
雖語氣客套,可話中的拒絕之意卻是恁地明顯。
溫明棠沒有再勉強,而是看了眼窗外低頭看話本子彷彿根本未注意到這裡動靜的林斐:以他的耳力,沒聽到纔怪了!
這邢師傅的堅持還真真有些古怪,雖說有手能執鏟確實能炒菜,可辣子雞這等菜式用一隻手來做怕是難辦了些。
看邢師傅事事精益求精的樣子,明知自己此時做出來的菜必不如以往,卻還執意如此,也不知究竟是爲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