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斐開了口,原本倒抽了一口涼氣的差役察覺到自己失言,連忙低頭認錯:“林少卿,是我等不是。”
林斐沒有如以往那般點到即止,而是頓了頓,又道:“這等裝神弄鬼之案辦過的也不少了,當知禍從口出!”
聲音嚴厲,顯然是動力怒,差役連忙再次低頭認錯。
如是再三的認錯,林斐卻依舊沒有收手,而是轉頭問一旁臉色蒼白的湯圓:“溫師傅過來後可曾去過別的地方?”
湯圓回過神來。
以往辦那等裝神弄鬼的案子時,他們是見過被牽連到這等案子中的人遭的罪的。
作爲局外人時,看那案子中被牽連到的人尚且會覺得不忍,眼下這等事若是真撞到自己身上……
湯圓自是明白這等事需儘早給個說法,自是不敢廢話,也不敢隱瞞,忙道:“溫師傅直接從門口進到靈堂上來的。我抱着她哭了會兒,便引她去靈堂裡叩拜了。我是頭一個拜的,溫師傅是第二個,待到拜完起身,溫師傅情緒便不對了,好似整個人怔住了一般,我看她情況不對,喚了她一聲,溫師傅卻突然伸手自己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我嚇壞了,叫了一聲,你們便過來了。”
從頭到尾講述的十分詳盡了,溫明棠自進來便未去過別的地方,接觸的也只湯圓一個。
林斐“嗯”了一聲,對湯圓道:“你帶我去靈堂。”說着走上前跟在了湯圓身後。
又不是不認得靈堂的路,湯圓家裡也統共那麼大的地方!可林斐要這般跟着,旁人自也不好多言。
原本就在湯圓身旁的阿丙甚至都被擠到了林斐的身後,一行人就這般依次跟在湯圓的身後進了靈堂。
靈堂裡統共也那麼大的地方,白布、紙錢、蠟燭、火盆這等東西也是白事裡再尋常不過的東西。
空氣中瀰漫着香燭燃燒的味道,衆人站在堂中,看向四周,看了一圈,也未看到什麼特別之物。
便在這時,幾個婦人自外頭走了進來。
湯圓見那幾個婦人,喚了幾聲“阿嬸”“阿嫂”,這幾天,這些事全是一些熱心腸的四鄰幫忙張羅的。
白日只要閒着便過來看看,幫幫忙什麼的。
看大理寺的人過來,幾個婦人也跟着喚了幾聲大人,稍稍欠了欠身,胡亂施了一通禮之後,便開始勤快的做事了。
有幫忙剪紙錢的,有幫忙燒紙、換香燭的,也有舉起掃帚幫着打掃的。
燒罷的紙屑同香燭灰燼被風一吹,便散的到處都是,這屋子裡自是時不時要打掃一番的。
原本不大的屋子裡驟然多了幾個婦人,一下子擁擠了不少。
差役看向林斐:“林少卿,要不要暫且退出去?”
方纔看了一圈,也未看到什麼特別的,溫師傅自打過來,又未吃什麼東西。便是當真遭了什麼人的套,那許是在外頭碰到的,待到大夫一來,便知道了。
林斐聞言轉過了身,看這動作,衆人以爲他是要退出去了,便紛紛轉過身準備向外走去。
卻在此時,聽林斐喚住那正用掃帚打掃屋子的婦人,問道:“這兩日可發生過什麼事了?”說着,伸手指向燭臺下方一處隱隱瞧着比旁處更深的污跡,道,“這一處髒了。”
婦人聞言,忙“哦”了一聲,道:“是我未打掃乾淨。昨兒這裡來了只耗子,耗子死後我雖用水洗了幾遍,卻到底沒有弄乾淨。”
湯圓聞言,忍不住詫異:“阿嬸,我怎的不知曉這個?”
“昨兒晚上吃飯時候的事了。”婦人說着指了指她同一旁的阿丙,道,“你二人去廚房吃飯了,我看到那耗子上躥下跳,在地上胡亂蹦躂,仿若偷酒吃了一般。原本想喊人來堵耗子的,熟料蹦躂了會兒,這耗子自己死了,我便弄走清掃了一番。當時想着你自小到大最怕耗子,便未說,免得你嚇到。”
原來是這個緣故!湯圓恍然,向婦人道了聲:“多謝阿嬸!”
話音才落,便聽林斐出聲問那幾個婦人:“這蠟燭可是今早才換上去的?”他手指着的正是供臺上那一對才燒了一小截的蠟燭。
湯圓點頭,道:“蠟燭是今早燒沒的,我才換上去的。”說着,指了指一旁盤子裡買來的蠟燭。
辦白事需要這等東西,都是自街上買來,放在了這裡。
“莫燒了,取下來吧!”林斐說着,轉頭看向一旁盤子裡的蠟燭,伸手以袖遮鼻,“這些蠟燭被人動手腳了。”
……
……
溫明棠再次醒來時,看到的,是頭頂的黃色帳蔓,依稀能聽到有腳步走動以及一些零碎的說話叮囑聲自一道花草木屏風外傳來。
溫明棠轉頭,看向屏風外走動的人影。
“吸入的不多,服幾貼安神藥便好!”說話的聲音很是陌生,那慢條斯理的語氣同動作似是個大夫。
接下來響起的聲音很是熟悉,是阿丙的聲音。
“湯圓哭了幾日,連覺都睡不安穩,這兩日我便爲她熬了幾貼安神藥,沒想到竟是反而陰差陽錯的躲過了這一劫。”
“躲過也需多休息!”那大夫說道,“便是她爹活着,想來也不大希望看到她這般傷神。逝者已矣,活人還需往前看,明白嗎?”
阿丙低低應了一聲“知曉了,我會勸她的。”
那大夫又道:“被抹了藥的蠟燭通通挑出來扔掉,若是不然,再被什麼人拿去燒了,又鬧出一驚一乍的事情,怕是又要叫外頭的人亂傳了!”
這次回答的聲音不是阿丙的,而是林斐的。
“已然扔了,”那聲音自遠極近而來,隨着聲音一道進來的還有一道頎長的身影,溫明棠聽林斐的聲音響了起來,“我等正在查做這手腳的是什麼人。”
這話一出,阿丙的聲音便跟着響了起來,語氣中帶着幾分明顯壓抑的憤怒:“歹人真真可恨!竟是連逝者都不放過!好在今兒來的都是大理寺的人,若是來的是最信鬼神之說的那等人,也不知道會招來什麼大麻煩呢!”
在這裡裝神弄鬼,真真是叫老袁即便死了,也要莫名其妙的招惹上“興風作浪”之流的名聲,往逝者身上摸黑,簡直可恨!
同樣的,着了道的溫師傅若是今日被旁人撞見,豈不是也要被當做“撞邪”了,被人抓起來鞭打驅魔了?
比之阿丙的憤怒,林斐的聲音尚算平靜,可那比往常更低沉些的語氣,聽得出他亦壓抑着憤怒。
不過再憤怒還是理智佔了上風,林斐說道:“蠟燭是昨兒早上請隔壁阿嬸買的,買回來之後便一直這般堆在那盤子裡,盤子就擺在邊上,進進出出的人都能碰到,從此處入手查不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