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齊樑國,幾乎盡人皆知四大禪院的不喜、不怒、不哀、不樂四位住持乃是情感佛的化身,四人以四種最基本的情緒來入禪、修禪,並以此來求證佛家因果。
這“情感佛”事實上並非佛門典籍中記載的佛陀,而是人們對那位引領四大聖僧入佛門的高僧的尊稱,傳說這位情感佛已達到“喜怒哀樂不入於胸次”的境界,即不大喜過望,也不悲痛欲絕,不哀傷絕望,也不惱羞成怒。沒有任何私心雜念,無情無慾,實際上就是一種安寧、恬靜的心理環境,追求無待無累無患的精神的絕對自由。
這樣的“人”或許已經不能稱之爲人,而是佛門中人口中的“佛”!
曾有不少境界頗高的修士質疑,執掌四大禪院的四位聖僧似乎拋卻了其餘的一切、各自只追尋一種情緒的極致之禪,既不能喚作正常的人,也不算是超脫的佛,簡直就是修道者中的異類!
然而四大禪院的擁護者立刻就站出來反對,維護四聖僧聲譽的同時嘲諷修道者不明白修佛者所尋的因果、終究只是凡人。
爭論的雙方各執一詞,有的性子火爆者更是大打出手、甚至引起了數次規模不小的羣體衝突,後在齊樑國朝廷出面調解下才算使這場鬧劇暫時告一段落。
不過,即便是對佛門再有意見的修士,也都不會否認四聖僧的佛法各有精妙之處,大哀禪院的住持不哀修爲在四聖僧中排第二,其佛氣中悲哀意味之濃幾乎能夠讓元嬰期修士被籠罩在內時皆心生萬千傷感之情,多半時候都不必施展什麼神通即可令對方心防崩潰!哪怕心志堅強如鐵者,恐怕也會出現破綻,隨後不哀即可在剎那間掌握戰局的主動權!
不哀的高明之處就在於,他的佛氣不僅僅能引出對手全部哀傷的記憶,甚至能重現出其本人經歷過、但未必可以想得起來的景象!這種本領已經不能算是普普通通的法術,而是屬於化神期修士的強大神通!
易乾只知自己是被父母遺棄在守天觀外、由衛老道發現並收養,並不記得當時的具體細節,此時相當於是不哀幫他看到了十七年前的那一幕!
換作他人,親眼目睹自己被遺棄在雪地中的一幕恐怕會悲痛欲絕,但對易乾來說卻是恰恰相反!
他不是被人丟棄,是從天而降!證明他的來歷絕非尋常!
從襁褓上的血跡和那一直守護着他的光芒來看,易乾的父母很有可能不是主動放棄自己的孩子,而是迫於無奈!甚至可以推測是遇到了什麼極其危險的狀況才被逼得將孩子送出,這便不是拋棄,而是保護!
父母到底是遭遇了何事,他們現在的情況又是如何…
這一刻,易乾全身的血液彷彿沸騰起來!
自從由師尊那兒聽到些許有關父母的隻言片語,他雖欲追尋,但心底對被拋棄之事還有幾分芥蒂,如今在看到十七年前雪夜一幕後,這些芥蒂頓時煙消雲散!
想要找到父母蹤跡的情緒在這一刻前所未有的強烈!
光柱之中,不哀貌似無意地向下掃了一眼,心中微微有些嘆息:“意志不錯,可惜道心還不夠堅定…”
然而他的目光尚未收回,就見易乾僵在半空的右腳驀然踏下,只聽“轟”得一聲大響,其腳底立刻蔓延出無數龜裂之紋、擴散至十多丈外的光柱下!連那通天的光芒都好似因此出現了微微的震顫!
“好小子!在不哀老和尚的佛氣刺激下非但沒有心陷悲哀,反而藉此心境突破!”
廖安國看得兩眼放光,他不知易乾的經歷、也不知其用了何種手段,但就結果來看,以金丹期的修爲竟可在不哀的佛氣中逆行而上,確實非同一般!
“此子,不錯。”
不哀也是面露一絲讚賞之色,但他很快就把注意力收了回來,沒有誰比不哀更清楚自己此時面臨的壓力有多大,儘管宏侒的修爲比他略遜一籌,但展開的攻勢更爲凌厲!其表面看似平和的佛氣實則極具侵略性,不哀這邊僅是稍一分神,宏侒的佛氣便瞅準機會大舉壓迫,由不得他不全心應對。
易乾不是第一次經歷心境突破,最近的一次是在血屠之戰中、觀程臺邁入蘊嬰期時心生感悟後心境提升,這種感覺沒有修爲突破時那麼直接而強烈,卻可以使得修士的道途更加順暢!要知道,造成無數天資過人的修士卡在某個修爲瓶頸無法突破、直至壽盡人亡的關鍵因素,就在於心境的高低!
畢竟天道莫測,僅靠修煉軀體和神識是遠遠不夠的,心境的提升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環!
“儘快提升修爲,方能更從容地運用《馭獸真言》!當第一部圓滿,我即能從師尊那兒得知父母的更多消息!”
易乾眸光炯炯,疲憊的身軀彷彿又獲得了一股莫名之力,上身前傾,踏於一片龜裂中的右腳微微捻起,左腿隨之用力向前一蕩、左腳猛地邁出下一步!
“嘭!”
左腳落下,又是一聲大響,但他並未就此止步!
“嘭!嘭!嘭!”
一連踏出三步,易乾的氣勢仿若達到巔峰!他張嘴一聲沉喝,竟是在這滾滾佛氣中邁開步子跑了起來!
調息中感悟佛氣道意的呂婕愣住了,半空中小鳶龜背上的廖安國愣住了,就連全力較勁的不哀和宏侒都微微一頓,分心向着易乾看去…
“易施主確非常人!”
宏侒一向平淡的雙目此時異彩連連,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小子老夫收定了!絕不能讓給姜師姐那母豹子!”
廖安國兩眼灼灼,心中打定主意要跟呂婕的師尊姜雯抗爭到底,勢必要將此子收入麾下!由於他脾氣古板、做事嚴厲,修道兩千餘年收過的徒弟用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只不過盡皆無法接受廖安國式的辛苦修煉,最終接連轉拜驕子洞其他同代弟子爲師,算是驕子洞近些年來最讓人無奈的事件之一。
雖說廖安國本人對此一直沒表示過什麼,一副“寧缺毋濫”的作派,但他心裡當然很希望能教導出一位“從一而終”的爭氣弟子,而眼下,就有一個最合適不過的人選!
儘管廖安國很清楚,像易乾這般體魄、意志、道心皆非同一般的金丹修士,還未拜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他也一定要去爭取一下!否則若是錯過了如此良才,恐怕他會悔個幾千年…
望着易乾快步遠去的背影,呂婕的眸子中再次亮起光彩!
玉手在小巧的儲物袋上一抹,數粒桃核大小的褐色種子飄蕩而出,她默唸幾句口訣,屈指向前連點,那些種子頓時冒起強盛的綠光!隨後彷彿以空氣爲土壤、迅速開始生長,短短數息之間便有十多株丈許大小的嫩綠色植物成型!
這些植物的模樣像極了素檀海棠,但並沒有花的存在,而枝葉卻是更加茂盛!
“翠海棠”呂婕能馭使的精怪,可不僅僅有素檀海棠!
深吸口氣,呂婕重新起身,在素檀海棠與那十多株植物的環繞下繼續前行,一蓬蓬綠芒妖氣蓬勃而發,在濃郁的佛氣中開闢一條道路!
此刻,渾身青筋暴突、骨骼噼啪脆響的易乾,已然臨近那光柱下端!
雲氣氤氳,霧靄漫天,這裡猶如是一個縮小了許多倍的雲迷嶺,只不過此處的雲霧並非那麼潔白,而是呈現淡淡的幽藍色。
這裡,便是那重冥鬼龍丹中的世界!
龍丹之界類似修士的虛空域,但在放置活物方面作用更佳,因爲龍丹之界內是有生機存在的!
作爲龍類妖獸的獸丹,龍丹自是龍的全身精華所在,其內空間充斥着龍的氣息,若有靈性不錯的活物在龍丹之界中長期修煉,甚至可能也身具龍氣、道行大增!
重冥鬼的這顆龍丹倒也跟易乾得自謝衍的虛空域有些相似,都是不甚完整的存在,只不過當初虛空域收縮、崩裂之時易乾修爲太低,無法將其撐住、恢復至完整,若非在小牛獸髓灌體之下全力一博的話,他不單留不住那二十丈的殘缺虛空域,連自身性命都難保。
而小夜的情況不同,他的境界本就不比重冥鬼遜色太多,這顆龍丹又剛剛凝結沒多久、龍威尚顯不足,操控起來自然不在話下,龍丹被他安置在自己的獸丹上方、並搭以經脈相連,小夜是由【超生真言】復生的鬼獸,體內獸丹也是含有大量鬼氣,平時隱而不發,如今卻是派上用場,鬼獸同化鬼龍丹,要比其它妖獸精怪容易得多,雖然以小夜目前的道行短時間內定然沒辦法完成,但最多不出十年,他就能自如驅使這龍丹之力了!
此龍丹之界比之易乾的虛空域就要寬敞多了,約有三十多裡之地,待小夜將其完全同化後,這空間還可以得到不小幅度的擴張。
這時,龍丹之界某處,化爲人形的小烏以及小牛、東方悅、還有那兩隻陰騰獸正神情警惕地圍成一圈,在這圈中有一鬼氣森森之物涌動不休,其內竟是傳出重冥鬼那桀桀之音!
“與本王作對,爾等皆是死路一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