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雙鎮,某個位於邊緣處的小酒館中,一個魁梧至極的大漢正一臉鬱悶地看着就坐於對面的黑衫青年,似對滿桌的酒菜都提不起絲毫興趣。
“申屠大人,您看還想吃點兒什麼?我們…”
酒館的掌櫃和僅有的兩個小二恭敬地站在一旁,正要再推薦一些招牌菜,卻被那大漢不耐煩地擺手打斷:“不用不用!你爺爺我現在沒心情吃飯!”
“是、是…”
那掌櫃不敢再多言,趕忙帶着兩個小二退到裡屋,隨手拉下簾子關上門,一副躲避災星的模樣。
看着雙臂顫抖、滿臉憋屈的申屠海,易乾淡然問道:“閣下可還有不服?”
他表現得風輕雲淡,心底卻是不會小覷了這漢子的能耐,好在身具吞雲獸使得其體魄異於常人,又有桃溪三元真氣緩緩溫養,兩臂的傷勢已基本趨近痊癒,即便再戰也不至於力不從心。
“不服能咋?胳膊都沒勁兒了,打不成了…”
申屠海很是鬱悶地看了看自己依然不斷顫抖地胳膊和手,想不通對方爲何能忽然從常人的體型瞬間變得精壯起來、且力大無窮,第一次衝突過後他就明白自己輸了,只因不甘心才發起了第二次進攻,結果就是左臂也被震得痠麻無力…
正長吁短嘆間,窩在申屠海肩部、神態略有萎靡的小獸黃仔忽然亮起朦朦光彩!這光彩是濃郁的金黃?色,不似佛氣那般金光燦燦,而像是熱騰騰的黃油、順着申屠海的肩膀迅速流淌,轉瞬便將他整個人包裹在內!
易乾平靜地看着這一幕,沒有太多的驚訝,從看到黃仔可爲申屠海灌輸真力之時起,他就早預料到這一人一獸間可能存在類似灌體的神通,不過畢竟獸髓灌體本不屬於修士、而是妖獸之法,所以即便看起來與獸修的一些馭獸融體神通相仿,其內許多細節也存在差異。
就如,眼前的申屠海!
易乾左目閉合,鮮紅的右眼閃動着妖異的血光,在他的視野中,小獸黃仔的氣息好似化身爲汁水、鋪散申屠海全身,這汁水流淌之間均勻地滲入其毛孔、透進毛細血管內,待滲透完成,黃仔的氣息已然近乎消失!
然而,在尋常獸修的感知中,或許黃仔確實徹底融入了申屠海的身體,但在掌握了獸髓灌體的易乾看來,這種融入的程度還遠遠談不上“徹底”二字,頂多三成而已,而獸髓灌體則是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將妖獸分解爲最純粹的本源妖力,這樣的分解對妖獸本身不會有什麼傷害,作用是使得其與施術者的灌體融合接近完美,發揮出來的力量有多少暫且不提,僅潛力一項便非普通的馭獸融身之術可比,二者根本不能同日而語。
就在所有金黃汁液完全滲透消失之後,申屠海眼中驀地閃過一抹精芒!
儘管這精芒只是一閃而逝,卻也被一直關注着他氣息變化的易乾看得清清楚楚。
在這一刻,申屠海的樣貌雖未發生變化,但其給人的感覺與之前大不相同,一股蘊嬰期的氣息隨之展露而出!
“這位小兄弟,方纔多有得罪!”
申屠海肅然起身,向着易乾抱拳一禮。
“不必。”
易乾沒有起身,僅僅略一抱拳作禮,對方莫名其妙出手在先,此刻賠禮也是應當。
申屠海點點頭坐回自己的位置,看了看面色平靜的易乾,他猶豫片刻後揚手一揮,這四周便像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金黃光幕,隔絕了此處聲音的傳出,包括那身處裡屋的掌故及小二亦無法聽到他們的言語。
“此前聽聞小兄弟姓易,那我就稱你易兄了。”
頓了頓,申屠海面露苦澀道:“想必你也察覺到了,之前的我和現在的我幾乎判若兩人,這並非申屠故弄玄虛,而是爲了追求更徹底的獸化融體之法,不得不如此。”
說着,他攥了攥發麻的拳頭,嘆道:“我把自己三魂七魄中的一魂三魄分給了黃仔,並在其體內構築了和我相似的修士經脈,平常它可像我一樣進行修煉,關鍵時刻能爲我提供大量真力,若還有不敵則可與我融身、達到全盛狀態…”
易乾聞言,神情還勉強維持着平靜,心底卻是凜然!
一魂三魄!
別看申屠海說得簡單,事實上敢於將自己一魂三魄分給一隻妖獸的修士,說不上絕無僅有也算極爲罕見!畢竟這相當於是把自己的半條命分了出去!還有爲那小獸構築經脈,此事亦十分艱難,不僅需要對方的全心配合,更是要付出莫大的代價!
腦中回想起那黃仔小獸的樣子,易乾隱隱有了猜測。
在申屠海解釋期間,易乾懷中的小烏躥上其肩膀、附耳悄聲道:“那個黃仔是石睛鼠,和我一樣也是一品妖獸,當然~它跟我比起來還差那麼一些~”
小烏的聲音雖小,但巔峰修爲達到蘊嬰期的申屠海耳力自非尋常,他有些詫異的看着小烏,疑惑道:“半品耳鼠…口吐人言?”
之前與易乾衝突時他尚處於魂魄不全、心性缺失的狀態,恍惚之中也沒注意到小烏的存在,此刻乍一看其居然能思維順暢地與人交談,頓時吃驚不已。
“一品!我是一品!我成年了!!”
聽到申屠海的質疑,小烏立馬一臉嚴肅地糾正其措辭。
“好…一品…”
申屠海不自然地笑了笑,再看易乾時眼中已更多了幾分凝重。
他早年是單純的體修,後來才轉修馭獸,但多年來耳濡目染之下對妖獸之事也算了解頗多,可他從未聽說過有哪類三品以下的妖獸能口吐人言的!更何況只是一隻尚未成熟的半品耳鼠…
僞裝!圈套!扮豬吃虎!
申屠海內心已有定論,想來此獸一定是某隻強大到連他都看不出道行幾何的老妖!只是對方爲了低調纔將其僞裝成幼年的耳鼠…
不得不說,這僞裝太假了!
“易兄,我也不多說廢話了,申屠得罪在先,此物算是賠罪!”
說話間,申屠海伸手在腰間一抓,立刻有一個小小的圓盾出現在其手中,他鄭重地將之置於桌上推向易乾。
“申屠兄客氣了。”
易乾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申屠海,目光落在面前的圓盾上。
此盾只有一尺大小,應是一件臂盾,其正反兩面都是厚厚的棕黑色獸皮,像是某種熊類妖獸之皮,弧形的獸皮盾面上有着一些彷彿被燒焦而成的痕跡,除此之外再無其它裝飾。
看到易乾皺眉打量着圓盾,申屠海趕忙開口道:“易兄,此盾需戴在手臂上方能感知其玄妙,僅憑肉眼…”
他的言語戛然而止,眼中更是不自覺地流露駭然之色!
只見易乾那血色的右眸紅光吞吐,那看似尋常的圓盾像是受到了刺激,輕顫之間大量棕黑的魔氣冒出,一頭尺許大的熊形虛影浮現出來,無聲地咆哮着!
此熊面目兇殘,其毛髮似被火焰灼燒過,橫七豎八的焦痕遍佈全身,更顯猙獰!
“這…”
申屠海已吃驚得說不出話來,此盾是他趁上一波獸潮來臨之時繞遠進入妖魔境深處歷練期間在一個荒廢的洞府中拾到,當時乍一看以爲只是個凡人軍士用的普通臂盾,後來一想凡人幾乎沒有邁入妖魔境深處的可能,這才撿起查看,無意中把此盾戴在小臂上比劃時發現了其內隱秘,若非如此,他的神識根本感知不到任何不凡,未曾想眼前之人居然一眼窺破此盾真容!
申屠海怔愣在那裡,沒有注意到易乾眼底閃過的喜色!
本以易乾的神識同樣發現不了這圓盾的奧妙,頂多是憑藉過人的直覺才能感知到少許魔氣溢出,嘗試之下用煙瞳窺之,沒想到此盾上竟封印着一隻強橫的熊魔之魂!
正是這魔魂的存在,才使得此盾與易乾的煙瞳產生了共鳴!
右眸恢復常態,那熊魔虛影也逐漸縮回盾中,難以看出端倪。
申屠海強壓下心驚之感,沉聲道:“易兄,別看這小盾只是三品上階,其內所封之魂可不簡單!凡是落於此盾的進攻,不管氣勁還是法術,都能引得那熊魔暴起反擊!所受攻擊越強,此盾的反擊之力就越大!運用得好了,絕不亞於三品巔峰的防禦法寶!此物贈與易兄,權當之前冒犯的賠禮!”
“既是申屠兄的心意,那易某就卻之不恭了。”
易乾揮袖收了那圓盾,神色如常,讓人看不出其情緒變化,他心中的喜意唯有小烏才能察覺一二。
“應該的,應該的…”
申屠海連連擺手,他看着易乾張口欲言,隨即又像是自覺不妥,陷入沉默。
聽了此人之前的言語,易乾怎還看不出其心思?這就像一場生意,誰掌握了主動、誰便是最後的贏家!
“你我恩怨兩清,易某就不多逗留了。”
易乾起身作勢欲走,申屠海見狀忙不迭地站起來抱拳躬身道:“易兄!不瞞你說,在下看得出易兄之前與在下對拳時應是有妖獸完美融身,還請易兄教在下法門!在下願付出任何代價!”
“不教。”
易乾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拂袖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