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打着“收租”名號來斂財的黃苞被擊敗了,這個荒野小村再度恢復了平日的寧靜。
不過和以往不同的是,每當人們路徑那個小院時,都會駐足觀望一陣,發現沒有什麼異常的動靜後,面帶失望地離開。
那個不起眼的小院,是“一錢大仙”的住處,大家都在等着大仙出關,好有機會去拜訪、請求收徒。
“唉,這都半個月了,還沒出關麼…”
一個扛着揹簍準備進山砍柴的柴夫嘆了口氣,站在易乾小院門前不甘心地多等了一會兒,只能看見那位“夜小仙”立在那兒,不見一錢大仙出來。
“我今年才四十九歲,總有一天會等到的!”
柴夫緊了緊手中的劈柴斧,正要邁步離開,忽然聽到背後有人叫他。
“老楊啊,你在這兒等啥呢?”
老楊轉過身去,發現一個矮胖的男人帶着兩個家僕風塵僕僕地策馬而來,他臉上露出淳樸的笑容:“常老哥你回來了!”
“嗯,剛到。”矮胖男人面色疲憊,費勁地翻身下馬,衝兩個僕從招呼了一聲,二人便牽着馬先行回去了。
他走到小院前,看了看就像一根木頭樁子般立在院中的小夜,疑惑道:“這孩子被他哥罰站了?”
此人名爲常譽,五十歲出頭,箭星城商人,算是箭星城中少有的幾個家大業大的商人,和那些利益至上的奸商不同,常譽爲人、從商最講“信譽”二字,所以願意長期與他合作的人很多,做什麼買賣都不愁沒有銷路。
常譽的祖籍就是在這無名小村,雖然他生在箭星城、長在箭星城,但不僅沒有嫌棄這裡,更沒有忘記這裡!甚至在去年就已經把大部分生意交到了妻子和大兒子手上,自己則帶着小兒子搬到村裡來,成爲了這兒的一個小地主,用自己的力量改善村民們的生活。
這樣一個身家頗厚的商人,自己的生活卻比較節儉,出門從來不坐轎子,和僕人一樣騎馬趕路,穿得是普通布料的棕黃色襖子,戴的是老鄉用羊毛製成的帽子,腳下則是一雙穿了很多年的牛皮短靴。
常譽脾氣溫和、爲人厚道,而且沒有架子,村民們對他都很是尊敬,這些天回箭星城辦些事情不在村裡,所以他並不知道“一錢大仙”的事,柴夫老楊對此沒有絲毫隱瞞,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常譽。
“哦?”常譽的表情只是微微有些驚訝,他半輩子都在箭星城,見過的世面自然不是本地村民可比,老楊所說的“大仙”,常譽很清楚並不是什麼“仙人”,而是修士,他做生意也僱傭了不少修士擔當保鏢、護衛,對修士並不陌生。
易乾租的房子就是常譽的,由於砍價砍得太狠,常譽對這個十五歲左右、帶着妹妹弟弟居於此處的少年印象頗深。
“這麼年輕的修士麼…”常譽的目光轉向窩在牆邊一動不動的黃苞和黑子,眸中閃過一絲精芒!
常譽和柴夫老楊打了聲招呼,負着手緩步離開。
三日後,一隊工匠奉命前來,將易乾的小院和屋子翻修一新。
五日後,一隊僕從守在院外,聽從使喚,被小夜遣返。
十日後,常譽親自登門拜訪,被小夜拒之門外。
從此之後,常譽每十日必來,直至半年後的某日。
易乾,出關!
經過冬的寒風,春的細雨,這個無名的荒野小村開始復甦生機。
時至初夏,原本光禿禿的丘陵已蓋上一層翠綠的嫩草,朵朵小巧的野花點綴其中,馨香怡人。
村內某處院落,門樑上掛一木匾,匾上有一方方正正的“譽”字,這便是常譽在村中的住處。
窗邊的方桌上,常譽一手扇着蒲扇,一手奮筆疾書,一雙不大的眼睛快速瀏覽着箭星城送來的賬目和待批閱的生意。
“呼…完成了。”
將毛筆放在筆架上,常譽抹了把臉上的汗水,仰身靠在椅上,哪怕一直在扇着蒲扇,他還是汗流浹背,身上的小汗衫已經浸透,像是幹了很多體力活似的。
每年夏天都是常譽最難熬的一段時間,往往什麼都不做也會汗如雨下。
“吱呀”一聲,房門輕啓,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輕步進來,接過常譽手裡的蒲扇爲他扇風,另一手託着一塊半溼的毛巾爲他擦拭身上的汗水。
少年生得俊秀,目若星辰,眉如點漆,一身輕薄的白衫,自然披在肩頭的黑髮,無不顯示着他寧靜的氣質。
常譽注視着少年,眼露覆雜,嘆道:“夕兒,你的難過勝爹爹百倍,去歇着吧…”
少年只是笑笑,依舊認真地給父親擦着身子。
常譽還想說些什麼,忽然門外傳來侍從高聲通報:“老爺!老爺!那一錢出關了!!”
“嗯?”常譽表情一愣,旋即大喜!
“好!好啊!”
說着,他一把拉住少年的手腕,起身飛快地跑出門去!
沒錯,的確是飛快!
常譽盼這一天盼了太久了,即便只是一絲一毫的希望,他也要爲兒子去爭取!
常夕沒有反抗,默不作聲地任由父親拉着跑。
常譽跑得滿身肥肉亂顫,而常夕則飄然前行,甚至就在奔跑之中,還依然留存着那種寧靜的氣質。
如果不是知情者,沒人會相信這樣反差極大的兩人竟然是父子…
村子不大,而且常譽的住宅離易乾的小院不遠,二人很快便跑到易乾院門外,這裡此時已圍滿了人,都是聽聞“一錢大仙”出關而聚集過來的村民。
“呼…呼…”
常譽彎着腰,一手託膝劇烈的喘着氣,現在正值午後最熱的時間,僅僅跑了這麼一截路,他剛剛擦乾的身體就已大汗淋漓。
然而,常譽的另一隻手依舊緊緊拉着兒子的手腕,哪怕手心盡是汗水,他也還是牢牢地抓着…
看到常譽父子過來,人們不約而同地讓開了路,儘管大家都心急,但以常譽在他們心中的地位,理應排在第一個!
常夕用手輕撫着父親的背,絲毫不在意那些汗水沾到自己身上。
過了一陣,常譽終於緩了過來,他剛一擡頭,便看到易乾正站在三丈外看着自己。
“你有病。”這是易乾出關後說的第一句話,未等衆人反應過來,易乾的目光又轉向常夕,再次開口道:“你們都有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