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活動中心辦公區,還是之前那有點雜亂的空蕩模樣,靠牆堆着些桌椅,二十來名年輕學生和幾位老師陸續抵達。
萬長生算是到得早的,面對面和吳桂波坐在桌椅邊,沒有正襟危坐,略懶散的靠在椅背上。
吳桂波的聲音壓得很低,像受傷的野獸一樣:“萬老弟……我是真沒想到你捅了我一刀,還來第二刀,居然這麼狠,一點活路面子都不留。”
萬長生懶得解釋自己這個主席是怎麼來的,示意下現場:“別的高校學生會是什麼樣,我不知道,我只來了這裡兩次,不是爭吵不休,就是這種沒怎麼打理的樣子,大美培訓校你去看過,我們好歹收拾得能見家長,你這裡能給學校帶來什麼?”
吳桂波居然能看着萬長生說完,臉上還帶着苦笑:“我認輸了行麼,我確實沒想到你是個狠角色,以後還請萬老弟給口飯吃。”
萬長生故意帶着指點的口吻說番話,換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多半按捺不住,反倒低三下四的口吻讓他覺得這纔是狠角色。
就這麼看着對方,不說話了。
吳桂波也跟他對視,不過一會兒就藉着有人來移開。
萬長生不管他是不是在躲避眼裡的情緒,朝着背對自己的人開口:“不管你信不信,我瞧不上這個什麼主席,但你能面對傳言中的那些不道德行爲嗎?你從擔任這個職務的第一天起,想的是爲自己撈好處,未來還期望往上爬,還是在其位謀其政的做點什麼,讓美術學院的學生們心悅誠服的擁戴這個學生會?我沒看到,只有各種各樣的嘲諷,有品德的人會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反之卻只會認爲是被人陷害,被人抓住了把柄。”
吳桂波轉過頭來的眼裡,何嘗有半點反省,習慣性堆笑的臉上,現在只有些強忍的扭曲,眼神甚至充滿了兇狠,被搶了食物的野獸那種兇狠。
萬長生依舊坦坦蕩蕩的看着對方:“對,你是個聰明人,我就是抓住了你的把柄,回過頭我就把那段試圖讓我行賄的監控視頻看了看並且保存下來,希望你記住這個教訓,不要讓我有公開這個視頻的機會。”
吳桂波肯定是有點驚駭於萬長生的直白。
毫不掩飾的恐嚇。
起碼在他看來,這就是恐嚇。
哪怕萬長生是在督促他做個好人。
所以那種兇狠的眼神瞬間就消散了,又變成開始那種軟弱苦笑的低三下四:“行行行,是我錯了。”
然後兩人再無交流。
來了位副院長,簡單說了幾句關於學生會各位同學應該齊心協力,共同打造好美院學子的家園之類場面話,吳桂波還笑着感謝了領導和學生會幹部們這些日子的支持幫助,期待以後友誼長存。
萬長生啥都沒說,就笑眯眯的站在那看吳桂波表演,和副院長握手的時候聽聞對方特別提到:“苟老非常器重,特別叮囑要給你加擔子……”
萬長生也笑着感謝領導支持。
吳桂波點頭哈腰的和副院長說着話出門。
幾位老師輔導員也走了。
然後辦公區二十多名年輕學生,竟然齊齊爆發出歡呼聲:“耶!”
從那清越的聲氣聽起來,就知道是女生居多。
相比那種勾心鬥角的慾望糾葛,萬長生肯定更喜歡這種朝氣蓬勃的場面。
當然,女生要是少點就更好了。
因爲以那個學生會秘書長,姓韓的那個女生爲首,歡呼聲中已經圍上來,熱烈的鼓掌嘰喳:“哈哈,天亮了!天亮了!”
“我們有功勞吧,是我們挖出來那幾個醜事的!”
“哼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不過真沒想到你後臺這麼硬,說換人就換人,我們本來還說讓韓秘書長來當幾天代理,再請你出山呢。”
萬長生心裡原來如此,怪不得那股突如其來的妖風,穩準狠的就命中了吳桂波的這檔子破事兒。
天底下真的不能得罪女人,年輕女生尤其!
所以他臉上只能客氣:“既然來都來了,我事情也很多,我們儘快合計下最近的工作安排,還有主要是哪些工作事務,我們也要做出點新氣象,纔對得起領導的信任嘛。”
女生們真是七嘴八舌!
不多的五六個男生只能神情各異的站在外圍訕笑,還有偷偷拿手機拍照的。
新任學生會主席被羣雌粥粥的百花齊放環繞,萬長生都能想象這種照片發到各種羣裡是什麼說法了,連忙招手讓那幾位男生也參與進來:“除了韓秘書長,其他同學我都還不認識,這樣,我們簡單的挨個兒做個自我介紹,我叫萬長生,國畫系一年級,現在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學生會主席。”
就這麼隨口說一句,女生們都能笑得嘻嘻哈哈,這又不是軍隊,也不是公司管理,萬長生都不知道能用什麼紀律來約束這種場面,只能轉身撿了點粉筆,脫身到黑板邊書寫自己的名字,又示意下一位男生說話。
然後他就把對方的名字寫出來,字不對的再調整。
這下除了換來女生們誇張的哇,主席寫字好帥,字帥人也帥……顯得很無語。
倒也算是擺脫了之前的局面。
最後萬長生終於瞭解到架構,原來二十來個人,也就是各個系一名學生會主席外加副主席,最後院裡多一名秘書長和幾位分別負責文娛、外聯、財務等具體工作的幹事。
因爲美院的男生大多熱衷於藝術,不那麼追求積極上進,對學生會有興趣的要麼能歌善舞,要麼就跟徐朝輝那樣有點小想法,成天畫畫都忙不過來,是遊戲不刺激,還是足球不好玩,偏要來這裡再受一道管理,所以整個學生會陰盛陽衰,真不是吳桂波刻意選女生的結果。
實在是不受重視啊。
基本上美院學生會僅剩的功能就是搞搞文娛活動,然後在全市高校聯誼會的各種活動中去非常沒有存在感的湊人頭。
至於經費,更是少得可憐,基本就靠着找老師拉贊助,吳桂波正是因爲在老師中間的人面兒比較熟,能夠拉點贊助,活動能找人來站臺,才能坐上這個主席的職務。
日常收入就僅僅是聯繫安排學生們去做美術家教,能抽那麼一點點成。
就這,整個做美術家教的渠道都被吳桂波捏在手裡,居然成了他能泡妞追女生的利器。
其實美術學院願意去做家教的女生少之又少,基本都是家庭條件很差的那種,男生比較積極,卻沒多少機會。
這就是聊勝於無的現狀。
萬長生耗費了好幾倍的腦細胞,纔在幾千只鴨子嘎嘎嘎的鬧騰聲中勉強搞清楚這點信息,其間女生們還多次把話題帶到其他地方。
譬如主席上次來的那個美女真是你的女朋友麼?
主席你這椰子鞋不便宜吧,看不出來你經濟條件很不錯哦?
旁邊會馬上接嘴:“肯定啊,培訓校現在那麼賺錢,主席,我們能不能到培訓校打工呢,工資少點都可以,聽說你在大一有很大一幫人?”
萬長生涵養那麼好,覺得太陽穴都在跳!
這種場面,他在觀音廟也見過,村裡的老孃們兒在跟遊客發生爭執的時候,一窩蜂圍上去就是這種殺傷力。
可只要回到祠堂,村裡的婦道人家哪裡敢這麼鬧騰。
萬長生終於有點理解爲什麼老祖宗要那麼苛刻,一切皆有來源。
他那麼反感封建習俗的,這下都有點想復辟。
簡直要求饒:“那……我們現在最緊要做的事情是什麼呢?”
又是七嘴八舌的一片:“下週一就開始的彩虹杯足球賽,這是我們學校一年一度唯一的體育盛會了,然後再下一週就是元旦晚會,這也是我們學校一年一度唯一的文娛表演,一年到頭就這兩件事!”
萬長生又想倒吸口涼氣,怎麼自己剛剛上任,就遇上一年一度的唯一兩件事呢。
不過他本能的覺着,最緊要的問題還是搞錢吧?
沒錢,連活動中心的清潔工作都沒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