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219藝術度假村展現的是設計類學生的成績。
核工程基地博物館,就基本上表達了繪畫類學生的眼光。
特別是雕塑系學生的集中表現。
過去兩三公里路,依舊是鋪成了景區公路的彩色圖案,但這完全朝着山坳裡面的路邊擁有濃密的竹林,濃密得兩邊覆蓋着耷拉下來都遮住了公路。
很多路段都跟隧道似的,更不用說穿行其中都有點黑漆漆的遮天蔽日了。
也許這就是當年選中這裡做核工程基地的原因。
在技術能力比不上別人的時候,只有這樣儘可能的藏匿起來。
藝術家們坐在觀光車上很感慨。
一直到豁然出現在眼前的混凝土山洞,應該從天空中都看不出什麼特別的異樣,都是成片的竹林覆蓋。
但路邊已經把原來的售票廳之類全都拆除推平,變成了核主題雕塑園區。
貨車停靠這裡,正在裝卸。
一幫雕塑系的學生,也正在親手把自己的作品安放到施工完好的基座上。
最醒目的,當然就是郭槐生那尊二十米高的雕塑了!
別人兩三個人擡着下車就行,大多都是一人來高的玻璃鋼製品。
少數幾個石材、金屬的作品才藉助叉車來安放。
而郭槐生那件作品,必須得需要吊車!
還要把周圍的竹林都砍伐掉一部分!
雕塑繫系主任有點驚住了,他沒想到現場是這麼個隱秘的地方,更沒想到周圍如此濃密的竹林,一個勁的哎呀呀拍手:“該來看看!該來看看……早知道周圍是怎麼個景色,肯定就不這麼想了……小兔崽子!”
萬長生無奈:“怪我咯?”
拿着切割機的工作人員正在清理那邊的竹林,這也是最後一片要培育草坪的區域,加上早就安放在園區裡面的長椅桌凳,看起來是個休閒區。
未來遊客們,可以閒逸的坐在其中,感受周圍的雕塑展示吧。
藝術家們表示這種露天藝術廊的感覺不錯,幾乎可以媲美美院內部的氛圍了。
萬長生卻帶着各位先轉到側面這條小徑的深處,居然是個小小的陵園!
上面標註了在這裡爲了建設和維護犧牲的烈士。
藝術家們不說話了,之前的感懷這會兒都成了感慨,郭槐生似乎也明白了萬長生非要把他這尊雕像放得這麼大的原因。
因爲那彷彿一條逆流而上的大“鯨魚”,可以立體的放大成這樣長條狀,更像一座豐碑。
萬長生那個要是原比例放大的話,就是個大頭猴子,絕對沒有這種效果。
也沒有這尊完全抽象的雕塑,意義深刻。
紀念這些無名英雄。
雖然這個世道往往就是這樣“爲衆人抱薪者,已凍斃於風雪”。
但良知永遠會存在人心。
也唯有這種紀念和緬懷,纔是人性可以持續光芒的接力棒。
所以十多位藝術家站在那靜靜的感受着完全無聲的場景。
耳中傳來的聲音都是外面安裝的設備和叫喊。
好像有點打擾這裡,又好像是在訴說改變。
良久,趙磊磊先點頭轉身:“不錯,這份答卷很不錯,我們的藝術就應該有這樣的作用,緬懷過去,警示未來。”
衆人稱是。
郭槐生再次拍拍萬長生的肩膀:“小兔崽子……”
同樣的四個字,表達的意味卻完全不同。
不過真走進長長的隧道,坐着觀光車鑽進山體裡面,才能感受到什麼叫答卷。
因爲沒了售票大廳,只需要用手機在門口掃碼簽到就能進入,沒有遊客須知,沒有項目介紹,只有防爆燈光一盞盞的把這筆直的隧道一直穿透到山體深處。
看着門口同樣是掛着紅色五星的鐵門,藝術家們走進來都不由自主的回頭看了看。
因爲感覺只要把那兩扇厚厚的門關上,就徹底與世隔絕了般。
剛纔還說自己要隱居的老童也不說話了。
設計專業的老師教授們,多半沒來,這裡都是繪畫專業的藝術家,郭大炮提議走進去,大家都點頭。
在沒有挖掘機的年代,這都是一點點用人力和炸藥崩開的空間。
步行走進去算什麼。
兩邊全都是厚厚的混凝土牆,除了架在弧形頂部的電線槽和平均間距防爆燈,什麼都沒有。
地上還有貨車進去的輪轍印,有點塵土,很乾燥的粉塵。
所以環顧四周,步行的藝術家們意識到:“故意完全保持原樣的?”
萬長生點頭:“和度假村三線工廠不同,這裡開了好幾次會,反覆探討到底要怎麼做,修葺一新?還是圖文並茂?”
伸手扶着兩邊的牆面:“這些牆面上可以做很多聲光動畫的介紹,介紹那個年代是怎麼艱難立國,怎麼掙扎貧困,但又是怎麼的充滿激情,後來我們都覺得有點徒勞,這種東西很難表現,因爲我們現在過得太不一樣了,就像很多人很難相信江州還有棒棒一樣,許多人以爲自己看到的就是全部世界,更沒有回溯歷史的習慣,所以我們最後決定保持原樣,完全保持歷史上的樣子……”
藝術家們帶着沉思一同踱步。
真的很深,大家都有些意外的走了好久,感覺都沒有走到盡頭,回頭看看入口處已經變成個小光斑,都有些時空錯亂了。
趙磊磊忽然說:“就應該步行,這是穿過時空隧道的過程,如果快速掠過這個過程,就不會對時光產生敬意,不會對歷史產生敬畏。”
有人附和:“對!敬畏之心,宗教裡面都很強調這個,有些東西必須要虔誠的走進來,可以標註距離,我們不知道當初用了多少人多少時間才推進到這裡,但我們可以等量換算,到這裡,已經挖掉了多少立方的石頭,這可以計算吧,這麼空曠的隧道,挖掉了等於多少體積的東西,可以讓人具體聯想起來,感受當年那種愚公移山的態度。”
還是有人覺得應該完全保持原樣,越純粹的東西越有震撼力。
但隨着走到前面,就已經有些動靜了,兩位美術生正在拆除組雕上包裹的防護海綿,萬長生做的那組開鑿雕塑。
就對着這裡的一個洞壁缺口,表現出當初那些奮力挖掘的形態。
這時候拆掉露出頭的雕塑,真人大小,彷彿就是身邊的人,彷彿能聽見那開鑿鑽頭的聲音。
老曹湊上去幫手,其他人也忍不住都上去幫忙推一下,玻璃鋼不是很重,但這裡爲了保證效果,做的都是近乎於實心材質,還是有些份量,一貫還算養尊處優的各位藝術家,齊心協力的把四尊動態組合擺好,甚至還對萬長生原本的組合方式作出了些調整。
萬長生和郭槐生這倆雕塑系打石頭的是搬動主力。
倆美術生面對這麼多教授、系主任、甚至院長,有點不敢吱聲了,都不敢說叉車進去了,待會兒挨個兒卸貨以後,會回來的機械搬動的。
花了點力氣,中年人們有點氣喘吁吁,卻已經達成了共識:“要記錄,那就在這裡做個東西,講述到這裡挖掘了多少,整個工程挖掘多少,都是這些人用鋼釺和雙手挖出來的!”
老曹還把雕像上的一點包裝碎屑細心的抹掉。
這時候就能感受到那種親眼目睹的震撼了。
全力以赴的身影,在這個巨大的隧道中顯得是那麼渺小。
可偏偏是這些渺小的身影,完成了這樣的壯舉。
這讓後面的場景都顯得特別真實。
也更容易讓遊客期待後面的場景。
不過再怎麼場景,鍾明霞和貝赫耶也都沒去博物館,她們沒那麼多藝術感悟,還是先把該做的事情昨晚。
趁着現在度假村幾乎沒有外人,影像工作室要拍不少的宣傳照片,那些度假村已經完工的漂亮局部,用藝術照的方式出現在推廣中。
時不時的還需要鍾明霞和貝赫耶出鏡。
甚至還有好幾個小視頻的劇本,也需要兩人配合着拍。
當然鍾明霞是主力。
只要把注意力都放到鏡頭前,無論是站在落地玻璃窗前拍攝剪影,還是踱步在玻璃走廊裡做沉思狀,又或者乾脆躺在淳樸的鄉土氣息大牀上閉眼享受,她都是專業的姿態。
兩架單反相機圍着她不停的咔咔咔,還有一架在滑軌上拍攝視頻記錄。
貝赫耶面對鏡頭時候就要差很多,拍單張看起來還像那麼回事,一旦要求她按照劇本做什麼動態,就立刻有點不自在。
鍾明霞耐心的幫她調整。
不過更多還是照料自己的酒店。
這會兒走在其中,她都有種看自己花園的感覺。
隨便有點什麼紙屑落葉都會撿起來。
貝赫耶忍不住比較:“下次你也到那個藝術教育中心去做客吧,也很龐大很漂亮。”
鍾明霞笑:“我肯定要過去幫忙拍廣告做宣傳啊,都是一家人嘛。”
貝赫耶滿意:“這邊的施工隊伍前幾天就陸續過去了,希望年底能夠完成。”
鍾明霞淡定:“肯定能行的,相信他和他的夥伴們。”
貝赫耶喜滋滋:“完成了這個,我們就能推動在另外省份的類似項目,而且只要有了成功的案例證明,我爸爸一定能夠再投更多錢進來!”
對的,當初不就說好了麼,八億美金不過是個開始試水,後面纔是主力投放。
鍾明霞看眼她,不說話了。
貝赫耶敏銳的感覺到:“我們是一家人嘛。”
鍾明霞笑了:“這個一家人不是那個一家人,你明白嗎,漢語很複雜的,他所有的夥伴都是我們一家人,我不會破壞他的婚姻,讓他和嫂子不開心。”
貝赫耶嘟嘴了,好一會兒才憋出來句:“你們都不努力!”
還個個的想坐享其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