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荷蘭使團眼前看到大羣人簇擁着孫敬亭出來,大夥從基地區一路走到官道中間,從官吏到胸甲騎兵,將孫敬亭圍在中間。
“那不是他們的最高政事官?”
“嗯,叫常威。”
“那是李平之,這個該死的傢伙。”
“別嚷嚷了。”宋克面沉如水,斷喝道:“丟人不丟人?”
一衆荷蘭人才都住了嘴,不過還是有人又忍不住嘀咕道:“海灘上有動靜啊,和記又要搞什麼大動作?”
海灘上確實也有大動靜,四艘叫荷蘭人恨的牙齒癢癢的帆漿戰艦已經停靠在港口區,還有那些可怕的鳥船和小火船也在,幾百名和記的陸軍穿着整齊的藍色軍裝,肩膀上揹着火槍,並沒有荷蘭人很忌憚的那些穿戰甲的鐵甲戰兵,一水的火槍手正在排隊登船。
使團中也有荷蘭軍人,這個時代歐洲也沒有象樣的職業軍人,更不要說建制整齊,軍服齊整的象樣子的陸軍了,真正象樣的陸軍首肇者還是克倫威爾這個英國反賊,他建立的鐵騎軍纔是歐洲近現代軍隊的典範,果然是模範軍。
荷蘭軍人眼中射出嫉恨的光芒,他們象小狗一樣看着宋克,身爲軍人,和記真是叫他們羨慕嫉妒恨的存在啊,要是他們也能象和記一樣擁有這樣好的配給,打仗時的勁頭怕也大一些吧?
宋克沒有注意到軍人們的表情,他的關注點還是在和記的大動作上。
現在這個時候那些戰艦肯定還沒有修補好,宋克剛剛也注意到了船場那邊,大量的工人涌過去,還在倉庫取出了不少修補用的工具和器材,以宋克參戰者的眼光來看,那些船要修補完畢最少還得一個月以上才能出港下海。
荷蘭那邊也差不多,大家是大哥不說二哥,所以和記也並沒有刻意隱瞞什麼,反正荷蘭人的軍艦也一樣出不了港。
帆漿戰艦是那天受損最輕的,而且沿着近海行動比縱帆船還要輕快些,看着大隊人員登船,宋克心裡的鬱悶就別提了。
鬱悶是在於不知道這些軍人的動向……打熱蘭遮城這點人不夠瞧的,宋克倒並不是太擔心。熱蘭遮城裡有一千多正經的荷蘭軍人,打起來憑藉堅城大炮,這幾百和記的軍人又不是天使下凡,能飛進城裡去不成?不要說幾百,就算是幾千和記的軍人上陣,宋克也不擔心。他承認野戰打起來東印度公司放臺灣的那點軍人不夠人家填牙縫的,但守城麼,幾千和記的兵也未必能成功,熱蘭遮城修的太堅固了,根本不怕。
還有一艘大船也停靠在港口,衆人認得那是縱帆船,應該是到平戶參加談判的天成衛號,受損不重,這一次也拿出來用了?
這時衆人又忍不住回頭,官道北側那邊也熱鬧起來了。
行軍司基地區出來一大羣人,爲首的當然是常威,李平之張續文等人也在,軍方的蔣奎李守信王敬忠等人也出來了,這麼大動靜當然是爲了給孫敬亭送行。
“我南下之前還是有些怨氣的,現在什麼也不提了。”見衆人要按着古禮一路步行送自己到官道邊,算算也有七八里地了,孫敬亭當然推辭,說道:“大家都去忙吧,我此行收穫不小,到船上要安心寫一些筆記心得,回到青城之後給大人過一下目,然後印發給軍司各部門的中高層觀閱。臺灣這邊的情形比起漠北還要複雜,也是說明大家在此之前都是坐井觀天,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我此行不虛。”
此前孫敬亭說話都是與常威幾個說,這一次當着行軍司中高層過百人說出這樣毫無保留的讚揚的話,以孫敬亭的身份來說,等於是官方來肯定臺灣行軍司的工作做的毫無挑剔之處,一羣中層官吏都是第一回聽到,不少人瞬間感動的熱淚盈眶。
其實臺灣這邊的工作也不能說是毫無瑕疵,以孫敬亭的眼光要說挑剔肯定能找出一些給上下添堵的事情,不過要真是這樣做的話,孫敬亭也就不夠資格當這個軍令司的司官和政事官了。
“大人的誇讚我們要記在心裡。”常威看看身後,淡淡的道:“並不是說我們就真的沒毛病,以後要把手頭的事做的更好,纔對的起大人的稱讚。”
衆多官員無不點頭,孫敬亭也是一笑點頭,常威的分寸拿捏的很好,既把他的讚揚受下了,也敲打了一下自己的部屬,省得他們早早就翹了尾巴。
現在局面是好,可荷蘭人就在眼前呢……
眼看着孫敬亭上車,衆人拱手躬身,這一次孫敬亭前後呆了不到十天,數千里長途也不休息,直接就返回大同,先到天津,然後去遵化鐵場視查,接着去李莊和靈丘,然後才折返回青城。
這一次出來一趟不容易,雖然有些風險,孫敬亭還是準備一路巡查過去。有很多細微處,軍司高層不親自看一看並不能瞭解於胸,對未來處置會有較大的影響。
不得不說,現在和記發展的是很快,但從高層到底層都還有敬慎之心,行事都是小心謹慎,務求周密,這種作風當然也是最高層帶給下面的,孫敬亭這種時常在張瀚身邊的人,行事風格很象張瀚也並不奇怪。
看着孫敬亭上車,衆人一時並不轉身,客人還剛啓步大家就卷堂大散也太不禮貌了,常威問道:“大人現在在漠北還是青城?”
“快入秋了,估計回青城了。”
常威當然問的是張瀚,當着衆多的下屬,他的話就比較正式,沒有如平時稱呼的那樣親熱。回答的是蔣奎,身爲軍情司的管理者對張瀚的行蹤還是有所掌握的。
想了一想,蔣奎又道:“聽說在二十天前左右,又開了一次大市,這一次貿易額比上次還要多,估計明年過千萬是沒有問題,光是抽稅就有六七十萬左右的收入,還不提貿易收益有多少,連帶着北虜都發了財,那些小部落也跑過來輸誠,願意替咱們和記效力。漠北的情形,打翻了卻圖汗部之後,已經算是真正穩下來了。”
衆多官員都是彼此使着眼色,看的出來對方眼中的興奮之意。
臺灣算是初步穩下來,還得攆走西班牙人和荷蘭人才算真正納入囊中,漠北那頭則是除了提防東虜之外,大片的疆域已經落入和記掌握。
不謙虛的說一句,張瀚現在算是大單于加南越王的感覺,臺灣當然不是南越,但和當年南越王趙陀也差不多,也是完全有自立的本錢了。
如果臺灣這邊徹底搞定了荷蘭人,只要有心,半年之內,瓊州府和廣州福建諸省都能落入手中……軍情司對這幾年省的滲透和情報工作一直在做,並且沒有受到半點阻礙,地方官員承平日久,加上對情報工作的不瞭解,有時候簡直就是開門揖盜,隨便軍情人員進出,這麼久的時間下來,常威等人對南方各省的底細可是一清二楚,別的不說,就島上這六千多陸軍,登錄霞浦之後,兩個月內可以橫掃福建,打下福州漳州等重要州府不在話下,再把仙霞關一拿,福建就到手了。
朝廷不派二十萬兵來,和記連受威脅的感覺都不會有,二十萬兵,朝廷光是湊糧餉得湊多久?估計是連場大敗之後朝廷纔會警醒,不過要是和記真的對南方動手了,北方能沒有動靜?
這些考慮,現在已經不光是底層的將士和百姓們瞎咧咧,而是實打實的在中層甚至行軍司的高層的腦海之中打轉了。
只是現在還只是想法,前期的工作常威是在做,但不代表有什麼用意,最高層的意思和動向,連常威也不能掌握,也不知道張瀚到底是什麼打算,他們要做的也就是盡力配合而已。
清晨的陽光之下,孫敬亭的馬車從南北官道向前飛駛,幾十個騎兵策馬在馬車旁邊護衛,旗幟招展,刀槍耀眼,其實幾里路有什麼可護衛的,這就是行軍司上下成心給孫政事官擺了這麼一個排場。
宋克等人也在鞠躬,對此荷蘭人倒沒感覺有什麼屈辱。
現在他們才知道和記有個大人物在島上,比常威的身份還要高出一籌,沒見剛剛常威率人鞠躬送行麼,和記向來質樸無華,不講究虛排場,能搞出這麼大動靜的,聽說地位是隻在張瀚之下,算是和記第二或第三號人物,對這樣的大人物,對比宋克來說也算是相當高位的存在,鞠躬致意也就沒什麼了。
“諸位辛苦,早點談完,大家息事寧人一起賺錢。”孫敬亭也真給面子,沒擺大人物的架子,從四輪馬車的車窗裡向着宋克等人說了幾句寬慰的話,然後才下令車伕繼續啓行。
其後的胸甲騎兵都是耀武揚威的經過,一個個斜眼看這些荷蘭人,使團成員都是低着頭不敢瞪回去,如果說陸軍拿着火槍荷蘭人還有比較的心思,這些鐵甲騎兵卻是他們需要仰視的存在了,最少在百年之前的歐洲,披鐵甲的騎兵就是騎士,最低都是貴族的外圍了,荷蘭人摸不清底細,還不知道這些胸甲騎兵的身份有多高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