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託嘆了口氣,對多爾袞道:“十四叔,哭過了就和十五叔一起下去休息,我們要帶大妃的遺體和老汗的一起走,到了遼陽辦喪事一起下葬。你們也別太傷心,老汗最寵愛大妃,大妃也願意隨老汗一起走,是個人就遲早有這一天,無非早晚。”
多爾袞泣而不語,嶽託也不多勸,待多爾袞哭了一陣之後就令人搬擡大妃遺體上船,自然有人做該做的事情。
皇太極在遠處船上看着,見大妃遺體搬擡上來,也是鬆了口氣。
至此算是完了大事,沒了大妃,首鼠兩端的人也該知道怎麼選擇了。
下一步就是稍微整合一下內部,但對舊有的勢力版圖沒有辦法大動,只能徐徐爲之。
這一次皇太極的上位比歷史上的更加困難,充滿了風險,也導致他的權力基礎比歷史上的還要不穩定,只能花更大的精力來慢慢謀奪更大的權力。
至於對外的大戰略,連雄才大略,足智多謀,心有成算的四貝勒也是感覺一陣茫然。
經過此事後,毫無疑問要加大對東江地盤的打擊,就是爲了泄恨和雪恥也得這麼做。但東江註定消滅不了,還有朝鮮,十三山,科爾沁,遼西,究竟從哪一邊着手,怎麼打破戰略上的僵局,還有充實後金的國力,一個個難題一下子涌到皇太極的心頭,一時間這個經驗豐富,性格十分堅韌的雄主也是陷入了深沉的迷茫之中。
一直以來皇太極以爲自己肯定比父親要強的多,但當老汗離世,他解決了大妃和多鐸三兄弟的麻煩,眼看要踏上大汗之位時,卻是發覺,千頭萬緒,強敵環伺,一時間居然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不管如何,我絕不會輸給一個漢人小子!”皇太極目光漸漸轉爲堅毅,他的目光透過千山萬水,直抵草原,和記已經搶得先機,下一步女真人絕對不能再犯錯,皇太極也是相信,在自己的率領之下,後金的國力只會越來越強,遲早有一天,要和張瀚會獵在草原之上。
……
這幾年來京城的百姓已經習慣了大事頻發的狀況。
但和記崛起絕對也是萬曆到天啓的大事件,甚至是標誌性的大事件。
從和記徵土默特,京師百姓議論的就多的多,加上和記大商行在京師的出現,直接促進了北方商業的繁榮發展,再下來就是京師百姓頗得其便。然後是征服漠北,最近的轟動性的消息就是察哈爾被滅,林丹汗被俘的消息傳了回來。
這簡直是轟動和爆炸性的消息,哪怕已經過去一個多月的時間,這個新聞的熱度始終未減。
也是一直有新的消息被傳遞回來,比如和記怎麼打贏的這一仗,林丹汗怎麼被俘,接着就是獻俘大典,和記修受降城,在蒙古人的地盤上赤裸裸的羞辱了蒙古人一把。
這已經足夠叫人激動,還有揚眉吐氣了!
京師百姓消息最靈運,也最八卦,對蒙古人的威脅也是能感同身受。
不少有幸活到花甲古稀之年的老人,還是相當清楚的記得隆慶年間京城被圍困時的情形,那種驚恐和畏懼令人記憶猶新,那些在城外呼嘯奔波,成羣結隊的蒙古騎兵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大明二百多年的世仇,從開國就是打蒙古人,一直到隆慶萬曆年間還是在對抗的蒙古人,忽然一下子就從歷史的舞臺裡退出去了?被人征服的乾乾淨淨,湯水不漏?
並且征服蒙古的還不是大明官兵,更不是哪個雄才大略的帝王,而是一個成功的商人領導的商團團練?
這是相當奇幻的事情,由不得人不津津樂道,自豪的同時,也有很多人弄不明白,甚至不敢相信。
如果不是大明朝廷遮遮掩掩欲說還羞的態度,還有明確的對張四維的追諡說明了一切,恐怕還是有相當多的人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
這段時間以來,跑到和記商行看熱鬧的人不在少數,不僅有京城人,先是有從永平遵化等地過來的,後來還有河南山東一帶到京師的人也樂意跑到京師正陽門東大街看看熱鬧,時間久了,和記商行外頭居然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新興的旅遊景點,因而多了幾處帶說書的茶攤子,人們喝茶休息的時候,聽說書先生們演繹一下和記起家和在草原上痛打韃子的過程。說書先生們賺的盆滿鉢滿,聽客們眉開眼笑,心情愉悅。
這樣的情形每天都會發生,連錦衣衛和東廠也沒有辦法……民意沸騰,這麼一樁大喜事,沒有理由強壓着民間不許慶賀。
就算如此,朝廷方面也是隻能裝聾作啞下去,處境相當尷尬。
也沒有哪個督撫和總兵不開眼,敢於正式奏報這樣叫朝廷爲難的事,於是和民間沸騰的民意恰恰相反,朝廷方面,從皇帝到官員只能覺得尷尬和爲難。
兩種情緒之下,關於張瀚的傳聞也漸漸多起來。
而多年經營的形象,也逐漸有崩塌的危險。
前一陣有舉人公開在和記店門前鬧事,雖然被及時化解,但和記的形象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響。
人們高興於蒙古被滅的情緒還是不變,但對和記的觀感還有對張瀚的警惕心理也是與日俱增。
特別是傳國玉璽落入和記之手的傳言傳開來之後,這種情緒就更加明顯了。
商行門口還是有很多人,但多半的目光轉爲猶疑甚至是畏懼。
人們不禁會想,能輕易滅掉蒙古人,張瀚又得了玉璽,這樣有野心的人,會不會下一步就揮刀攻向大明?
縱然滅掉蒙古令人感覺心情暢快,但一想到那虎狼之師會轉而攻打大明,甚至京師隨時會有被圍困的危險,大家也很有可能亡國,這樣的情形下,情緒的轉變也就並不足以爲奇。
最少在天啓年間,除了少數有識之士以外,還沒有人感覺大明會亡國,和崇禎上臺幾年後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
這日天氣轉冷,圍觀的外地人也少了很多,幾個說書先生沒生意,自己圍坐在茶桌上喝茶閒聊,隨便吃些茶食就當了午飯。
他們希望下午人能多些,畢竟有不少人早晨要急着辦事,下午沒事了纔會想起閒逛。
京師正陽門東西大街原本就是極熱鬧的地方,人流可以說是整個大明第一,沒有別處地方可比,和記又家大業大,往來商旅本就是極多的地方,加上這陣子瞧熱鬧的人很多,也是難得有人流稀少的時候。
過了午時,卻是下起小雨來,淅淅瀝瀝的雨點一落,一個說書先生搖頭一嘆,說道:“這下完了,颳風減半,下雨全完。我們這行當,就是這宗不好。”
另一人道:“這也沒辦法,今天老天不賞飯。”
又有人苦着臉道:“今天賺了十個大錢不到,在下一家的嚼穀還沒賺上來呢。”
“弄點雜糧黑豆將就一下得啦。”
京師的人,特別是下層的家庭是很難有儲糧的,就是有也不會多。入冬之前,人們會盡量儉省一些,多備些錢準備過年,到了年前,纔是咬牙消費的時候,白麪精米,還有肉食,再窮的人家都要儘量的多準備些,現在已經入秋,京師的秋天很短,轉瞬即過,入冬之後,就得爲過年做準備了。
“一天開銷沒二三十錢不夠啊。”那個苦臉的說書先生還是一臉苦相,搖頭嘆道:“家裡小二子前一陣生病,可是花的海落河干。現在一天掙一天的嚼穀,也不知道年前能不能再攢一些,不然這心裡就是不安。”
“咱們居京城的人,賺錢還是容易的。”有人安撫這同行道:“換了鄉下,一天上哪兒賺幾十個大錢。”
“人家也自己種地,不需要買米買面啊。”
“自己種地的人,有幾個能吃飽飯的?”
“這倒也是。”
有人對苦臉的說書先生道:“譚兄,如果咱京城也有和記的醫館,你家小二子生病就不要花費那麼許多了。”
“楊兄說的是。”譚先生大爲贊同,說道:“咱們說書有一些荒唐的話,比如張瀚腰圍八尺,身高八尺,有萬夫不擋之勇,這是騙那些蠢貨的。和記成功,自有其獨到之處,咱們看的多了,當知其中一些關竅所在。就那個醫館,在宣大一帶不知道活人多少,救人多少,和記根深葉茂,勢力龐大,豈是光武力可得的?不怕諸位笑話,在下家小犬生病時,若非不能挪動,真想到張家口那邊的和記醫館去救治。倒不是說一心要省錢,卻是知道和記醫館的醫者皆是高手名醫,救治的把握也大些。還好,錢雖花了,那小子的病也治好了。就算如此,在下也時時有移居之念。”
“人家的買賣也做的好,各種器物皆是上等貨色賣中等價格,北方人得了不少利。”
“那天還有書生來賣,我看他身上衣袍是和記布,當時可是忍了再忍沒說出來。”
“人家是舉人,可萬萬不要魯莽。”
這些說書先生有時候會在北方各州府流動,有時候也兼做看相勾當,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真的是見識的多了。
對和記商行的各種能力這些人可真是見識的多了,誇讚起來也是說的很內行,不象京城的外行人,議論起來總是不得要領。
一個客人一直在茶棚裡喝茶,慢悠悠的吃着茶食,這時忍不住插話道:“諸位,光是說和記能賺錢,得民心,可是這強兵是打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