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李定國等人已經走得沒影了,但黃得功和張利民卻也沒敢派人下來查看情況,相反,整個桐城都進入了最高戒備狀態,無論是黃得功還是張利民又是一夜沒睡。好不容易玉兔西墜,金烏東昇,總算等到天亮了。
“看看對面好像真的沒人了,一點動靜都沒有。”張利民道,“也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麼陰謀。”
“我們要不派幾個人下去看看。”黃得功道,“要不我們縋幾個人出去,到敵軍的營地裡面去查看一下。”
於是兩人許下了高達每人十兩銀子的賞錢,招募了二十個所謂的敢死之士。用繩子把他們從城牆上放下去,讓他們下去看看,順便把劉良佐的屍骨帶回來。這些人順着繩子下去了,過了半日,才陸陸續續的回來,據他們的說法,流寇的軍營裡面已經全都空了。
“看來那些流寇是真的走了。”黃得功道,“張知縣,您看是不是可以把城門拆開了?”
“黃帥,下官覺得,我們還是再等等爲好。反正城裡的糧食也夠吃,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的。還是再等幾天來的保穩。現在我們還是先將劉帥的遺骸送回去再說吧。”
“也好,這也確實是緊要的事情。”黃得功也點點頭道。
黃得功並不知道,在原本的歷史上,建胬南下,他護送着弘光皇帝且戰且退,最後正是被叛變當了漢奸的劉良佐從背後捅了一刀,才兵敗自殺的。所以此時對劉良佐的死,他還真有些兔死狐悲的意思,當然,同情歸同情,但他肯定會趁機吞掉原屬於劉良佐的一些力量。劉良佐還有個兒子,叫做劉澤涵,所以劉良佐留下的那些家丁當然還是要跟着他的兒子的。在我大明,將軍基本上是世襲的。但他的兒子此前也沒什麼太出色的表現,所以肯定是不可能直接得到總兵的位置。當然,靠着他爹留下的土地,以及剩下的家丁,他肯定比一般的從軍的人更容易爬上去,但是如今,他最多也就是保住了那些家丁、土地。至於那些戰兵,黃得功倒是可以弄不少過來。
除了分掉劉良佐的一些戰兵之外,更重要的就是前面那一戰戰敗的責任的問題了。如果劉良佐沒死,那他們倒是很容易就可以掩敗爲功。因爲反正城池沒有失守,至於說戰死了多少士兵什麼的,那還不是他們自己說的算。反正兵都是他們自己招募的,到底有多少,朝廷也不是很清楚。
然而現在,卻死了一個總兵,這事情就稍微麻煩一點了,不過也不是完全不能操作。比如說,宣稱賊軍勢大,官軍奮勇作戰,兩位總兵身先士卒,奮力戰鬥,只可惜劉總兵在追擊敵軍的時候不幸中伏,最終殺身成仁。但是官兵們在他的感召下,戰鬥得更加勇敢堅定,最終大敗流寇,流寇們損失慘重,不得不撤圍而去。甚至還可以加上諸如斬殺流寇首領某某、某某某、以及用大炮擊斃流寇大酋一人,流寇全軍慟哭,以黃綢布裹其屍而去什麼的,萬一真的碰上那誰誰誰的有個頭疼腦熱呢?當然想要這樣掩敗爲功,就必須得到地方官員的協助。不過這倒也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畢竟把功勞吹得大一點,對於張利民也沒什麼壞處。
黃得功和張利民一起將劉良佐的遺體收拾好了,給劉良佐的兒子送了過去,然後又安慰了他兒子一番,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是日暮時分了。
“張大人,此間之戰事,如何善後,末將還有些事情,要和大人商議一下。”出了門,黃得功並沒有立刻打道回府,而是這樣對張利民道。
“正要就此事和黃黃帥商議一下。”張利民也道。
兩人便一起到了張利民的衙門裡,經過一番友好的協商,雙方在很多重大問題上取得了廣泛的共識,達成了普遍的一致。最後,張利民很滿意的將黃得功送到衙門門口,臨分別的時候,張利民突然道:“這被擊斃的匪首,卻需要有一個響亮的匪號纔是。黃帥可知道那幾個匪首的匪號?”
“其中一個好像是叫‘草上飛’還有一個叫‘賽太歲’吧。”黃得功道。
“不好不好。”張利民搖着頭道,“黃帥,這第一個匪號,一看就是個偷東西的飛賊什麼的,哪裡有大盜的氣勢。至於後面的那個,倒像是個街頭小混混。”
“那要不就叫‘鑽天猴’、‘兩頭蛇’什麼的?”黃得功皺着眉頭道。
“這個越發的不好了。”張利民繼續搖頭道。
“要不這匪號什麼的,還是麻煩張大人想兩個吧。”黃得功見自己提到的幾個都被否決了,便這樣說道。
“嗯。”張利民也沒有謙讓,他想了想道:“下官想到了兩個匪號,不知道黃帥覺得如何?一個就叫‘霸天虎’,另一個就叫‘威震天’……黃帥你覺得如何?”
黃得功覺得,在這種小問題上,犯不着和張利民爭論,既然張知縣有替流寇頭子起匪號的習慣,那就讓他來取好了。於是黃得功拱手笑道:“張大人大才,這匪號的確聽起來威風了不少。”
“這匪號威風了,纔好向朝廷邀功不是。”張利民很是得意,“不過匪類就是匪類,取起匪號來也一味地好勇鬥狠,卻不想,取了這樣的匪號如何活得長久。”
“張大人,這些匪類,不管給自己取個什麼匪號,都沒有善終的道理。總有一天會被朝廷明正典刑的。”黃得功也笑嘻嘻的回答道。
……
此後又過了三五天,城外也一直都沒什麼動靜。原本桐城和中都鳳陽是可以通過鄭家的商會的信鴿聯繫的,然而信鴿並不會在兩地之間來回的飛,它只會從一個陌生的地方飛回到習慣的鳥巢。桐城只是一個縣城,鄭家在那裡並沒有太大的生意,自然也不會在那裡養信鴿,所以前些日子桐城向鳳陽報告軍情的信鴿其實都是跟隨着軍隊帶過來了的。讓這些信鴿從桐城往鳳陽送信倒是沒問題,但要它們從鳳陽再把軍情送到桐城去,對不起,這事情信鴿實在是做不到。所以,桐城中的人也一直都不知道張獻忠吃了敗仗的消息。
不過即使如此,張利民和黃得功現在也能斷定,張獻忠應該不會再回來了。因爲他們從城上縋出去的人已經證實了,至少幾十裡之內都沒有一個流寇了。所以此時張利民終於同意拆掉堵住城牆的磚頭,把城門打開了。
“不過保險起見,本官還是覺得,只用打開東門也就夠了,至於其他的城門,日後再慢慢打開也不急。”雖然同意了打開城門,但是張利民依舊提出了這樣的要求。至於爲什麼是打開東門,那大概是因爲流寇當日撤退的時候,好像是往西北方向去的,所以張利民覺得,開東門似乎比較安全一點。至少,賊軍要到東門去的話,西門北門那邊城樓上的瞭望哨說不定還能提前發現敵軍吧。
對於後一個理由,黃得功是一點都不認同的。他知道敵軍如果真的要襲擊東門,自然就會繞遠一點走,不會進入西門北門的瞭望哨的視野。不過開城門本來也是他的意思,他自然不會傻乎乎的去支出張利民的看法不對。
只是當時堵城門的時候,自然是唯恐堵得不結實,整個的城門洞裡,都被從民房裡拆除出來的磚頭石塊堵得死死的,如今要拆開,卻也不容易,整整拆了一整天,到了天快黑的時候,才總算是看到了最外面的那扇木門。等到明天一早,最多再有小半個時辰,東門就可以像往常一樣打開了。
這幾天都沒發生什麼事情,黃得功和張利民自然也不會再沒日沒夜的守在城樓上了。這時候,黃得功剛剛吃過了晚飯,不知怎麼的突然又想起了被流寇搶走了的那匹馬,忍不住又心疼了起來。
就在這時,突然有親兵來報,說是東門那邊發現了賊軍。
“什麼?”黃得功大吃一驚,正準備細問,就聽得東門那邊傳來了一聲炮響。
“這都打起來了?”黃得功趕忙吩咐下屬,“快,快去備馬!快把本帥的盔甲拿來!”
等黃得功急匆匆的趕到東門的時候,他看到張利民早就在那裡了。如今張知縣正滿頭大汗的在那裡瘋狂的擊鼓,而東門上的那兩門炮,也正在不斷地向着城下射擊。還有不少人也正在努力的將本來從城門洞裡清理出來了的磚石又填回去。
“張大人。”黃得功向張利民拱了拱手,問道,“如今情況如何?”
一邊問,黃得功也一邊向着城下看去。只是這時候太陽已經落下去了,城外又起了一層薄霧,模模糊糊的,什麼都看不清。
“剛纔突然有賊軍馬隊出現,直逼城下,我軍開了幾炮,纔將他們逼退了。真是好險……”張利民停下鼓槌,喘着氣回答道。
……
“營長,我們剛到城下,才喊了一句話,城上面就一炮打了下來。要不是他們手藝不好,說不定咱們的兄弟就要有折損。我們回來的時候,那城上還在一個勁的放炮呢。”趙飛虎對甘輝彙報道。
“嗯,你們辛苦了,先去休息一下吧。”聽完了彙報,甘輝點了點頭這樣說道。然後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自己派輕騎兵過去,本來是想要和城中的明軍聯絡的,如今看來,倒是嚇着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