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李善長的野心
“可是五弟,若是這般收稅,具體又該如何施爲?”朱標終究更穩重些,雖然也明白了一昧輕商稅只是便宜了大戶,但卻也考慮到了更加實際的問題。
“要是如你這般所言,每次徵收商稅,豈不是都要覈准弄清各個商家名下的來往賬簿?”
“一家兩家倒也罷了,若是家家如此,朝廷需要投入多大的精力?又要耗費多少的人力物力?”
朱標微微搖頭。“若真要如此,莫說戶部,只怕朝廷諸官全部上陣,都不足以敷用。”
“且其中所耗費的車馬錢糧,數額必巨。說不定即使收上來商稅,也是要入不敷出。”
朱肅呆住了,略一思索,確實如朱標所說,想要這般加徵商稅,確實存在諸多的問題。
提議加徵商稅畢竟只是他這時拍腦袋的想法,因爲想搞到錢才自然而然的想起拿稅制動刀而已。畢竟,大明的稅制問題即使是在後世,那也是人盡皆知。
但他還是想的太簡單了些,也低估了徵收商稅的難度。農稅只需徵收夏秋兩季,商稅卻是一年四時從不止歇。每年夏秋的時候戶部都要忙個底兒掉,若是戶戶都要按收入來計算商稅又如何?
這個時代可沒有後世幫忙監管和計算的諸多科技手段,也沒有各種那樣強悍的政府執行力。在後世尚且有那麼多的偷稅漏稅之事發生,更別說此時的大明瞭。
難不成,朝廷自此別的事都別幹了,專門一心和這些奸商大戶們鬥智鬥勇?
朱標一眼看穿,自己卻還在沾沾自喜……只能說,若是刨去穿越者身份所帶來的卓遠見識,自己的治政能力,還真是不怎麼樣……
“馬上就全面鋪開,當然不可能。”老朱也有自己的打算。“但是稅制這麼大的漏洞,是必定不能留諸子孫的。”
“老五的法子很好,縱使沒辦法立馬從根子上補上簍子,但只要有一二收益,助朝廷熬過這個時段就成。”
“依咱看,不如先將這法子記入大明律,先放開這個空子,免得後世那些官僚們拿着咱的祖制,打壓後世之君。”
“然後,再在小範圍內着手,試驗新稅制,老五你的那個科學,不是也說了不能只看理論,要從實際出發,多多試驗才能知道事情究竟如何嘛?”
“說不定,這新稅制還真就成了呢?若是收上來了,也算解了如今的燃眉之急。”
“柿子要先撿軟的捏,全面鋪開新稅制是個硬骨頭。咱看速成之計,還是要從東面的倭國那打主意。”
“只要能拿到那些金銀礦,咱就能發行寶鈔,建立寶鈔提舉司銀行……”
老朱的境界,又比朱標更高了一籌,他壓根就沒想過一蹴而就,只是想用更改稅制的名頭,先斂來足以渡過難關、以及徵倭的錢糧。
順便,將自己弊政的簍子補上,莫要禍及子孫……
“重八,那你要從何處着手?”馬皇后問道。
“妹子這話問的,自然是朝中的那些官兒了!”老朱冷冷一笑。“那些官兒,糊弄咱搞出了三十稅一的商稅,他們自己的老家裡,只怕是積攢了數之不盡的錢財!”
“他們煞費苦心,弄出了這麼大的漏子,又哪有不守在這底下,偷油吃的道理!”
“既然吞了咱的錢,咱一定要叫他們都吐出來!”
……
城西,韓國公府。
“李公,務多關照!”府中書房,戶部的某位侍郎一身便服,對李善長施禮道。其一揖到底,狀極謙恭。
“呵呵,好說,好說。”李善長微微笑着,端坐在椅上,卻是挺直了腰板,動也不動的就受了這禮。兩人又客套幾句,那名侍郎見李善長端起茶水,便知趣告辭,在李府下人的帶領下,從後門離開了府邸。
“……算上此人,今日已是第七個了。”李善長身邊,一直靜靜隨侍在側的長子李祺目露憂色。
“父親,您藉着向陛下倡議發鈔之事,大肆施恩於朝中諸官……此事是否過險?萬一引起了陛下猜忌……”
“胡相前車之鑑未遠,您本已致仕……就此在府中頤養天年不好麼?又何必要再次踏入朝中的這一灘渾水?”
沒錯,李善長倡議發鈔,確實有自己的私心。
要知道,自古鑄幣之事於朝中官員來說,皆是大有可爲。其中之利,足以讓人趨之若鶩,歷朝歷代,甚至有爲了一個區區的鑄幣權,各個衙門之間互相爭的頭破血流的。
需要用昂貴的銅礦來鑄幣的時候尚且如此,更別提只是印上幾張紙,就能當錢使的寶鈔了。
朝中諸官都是人精,哪有嗅不到這其中的油香味的?李善長身爲昔日的朝中一把手,曾經爲老朱總領天下錢糧的人物,又是首倡發鈔之人,若是陛下當真開設了寶鈔提舉司,又怎麼可能不聽他李善長的意見?
即使是將寶鈔大權,悉數委任於他也不稀奇。要知道,李善長可是被贊爲大明的“蕭何”的。
藉着寶鈔之利,這位因爲自己致仕、弟子胡惟庸入獄、淮西文官亦悉數落網而距離權力中心越來越遠的韓國公,竟然在本來與他勢不兩立的“清流”官中,漸漸變得炙手可熱起來。
“小兒之見。”面對兒子的擔憂,李善長顯得不屑一顧。
“如今清流已成大勢,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借勢而起。爲父以寶鈔之事勾連諸官,說的明瞭,其實也是在爲上位聚攏百官之心。”
“這些清流官兒多是元庭降臣,若是無人總領,他們如何會爲我大明好好做事?”
“縱使到了上位面前,我也是問心無愧的。”
看到長子並未聽信,反而漸漸露出懷疑,李善長嘆了一口氣。
“說來爲父這般年紀,還如此勤於任事,還不是爲了你們這些子孫。”
“你們啊,才能平庸,不堪大用。爲父和上位還有些交情,鐵券或許還可使得。可要是到了太子甚至再下一代,朱家如何會顧念我等舊日的功勞?”
“到時候你們爲官,若有一二爲其不滿之處,朱家後人順勢翻出胡惟庸的舊賬來……我李家破家亡族,只在一瞬啊!”
“若是不能掌握朝權……”
“兒子並不想,我家已是國公之家,榮寵已極。只需不貪佔、不攬權,兢兢業業,自然不會開罪皇家,反倒是父親您拉攏朝臣,非但無法自保……”李祺反駁道。
“糊塗!”李善長突然變了臉色,斥責道:“你不犯人,人就要犯你。老老實實,如何能守住家業?”
“不必說了,爲父心意已決。我與上位相識於微末,最是知道他的爲人。不會有什麼事的。”
“……是。”父爲子綱,李祺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看着自家父親這幾日重新挺直起來的背影,他的心中卻仍舊有着極深極深的憂慮。
您與陛下相識於微末,胡惟庸又何嘗不是?人皆言伴君如伴虎,臥談之畔豈容他人酣睡……您卻一心將相位傳給弟子胡惟庸,將朝廷權力私相授受,好讓自己在幕後繼續執掌朝中大權。
陛下捕拿胡惟庸、廢除相位、覆滅淮西文官一黨,已經足以說明他十分忌憚朝中有人試圖掌握大權。您已經進位韓國公,位列開國勳臣第一,卻爲何總放不下手中的權力,一心要踏入這名利場呢?
陛下贊您是蕭何,只怕您自己,並不甘心於做大明的蕭丞相。
而是一心想要再進一步,做大明的霍光、長孫無忌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