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3章 毀於一旦
一個與朝廷若即若離的土司,以及一個與馬皇后有些關係的皇親將領,朝野上下更加相信哪一個,結局毋庸置疑。
在大明朝廷的眼裡,西南諸土司,本就是迫於形勢,勉強歸附朝廷,且大山之中,素多矇昧,又非己族類,反了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因而雖然老朱將此事放在朝會之上,要百官商議,百官們聽到消息的一瞬間,卻都是衆口一詞,認爲馬燁所報必有其事,即便水西靄翠沒有已經造反了那般嚴重,那也必定是已經反跡畢露,馬燁纔會遣急使通稟。
無論如何,朝廷都應該儘速下旨出兵,將這一夥不知天高地厚的賊徒剿滅於萌芽之中。
在這一片力求出兵的浪潮中,朱肅堅持己見,仍舊要求不能直接將靄翠指爲叛逆,當查明經過,方可出兵。朝中上下一片譁然,有官員出列道:“殿下何以信蠻夷,而不信親族?若是延誤了西南局面,使得賊人坐大,這該如何是好?”
“西南諸土司受我大明封官,習我大明王化,何來蠻夷?”朱肅道。
那官員一臉坦然,高聲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唐時異族爲亂,華夏數百年元氣難復,直到陛下掃清韃虜,纔算是真正恢復了我漢唐雄風。”
“臣想說的是,殿下萬莫輕信了異族,爲我大明的大好局面,埋下隱患……”
他將臉轉向老朱,正氣凜然的道:“陛下,臣以爲,外夷異類,終非我族,不可以國人待之。唐玄宗厚愛胡人,結果安史之亂,幾乎喪亡唐室;宋徽宗與金國締盟,結果遼國滅亡之日,金人兵鋒便指向中原。臣知殿下欲懷柔西南土司之意,然厚待夷狄,視如自己,實不啻與虎謀皮呀!”
“今馬將軍既有發現,那便取其首級,凌之以威,這才能震懾萬方,使得宵小膽喪……”他侃侃而談。
他未說完,朱肅便已不耐煩的打斷:“震懾萬方?教他們離心離德,自此始終對我等有所警戒?西南之地,歸附我華夏日久,若是連他們都無法統之治之,我們談何要開疆拓土?”
“唐初對外用兵,勝多敗少,奠定了大唐的霸氣威風,而這立下赫赫戰功的名將,其中不乏異族,所用兵馬,更有不少乃是胡兵。凌煙閣中二十四人,試數數胡人佔了幾何?”
“唐之藩鎮政策,纔是國之大患。朝廷疲弱之際,藩鎮將領遂起異心而已,其弊在於放權太重,其因在於人之貪慾,而非出於胡漢之爭。自古以來,哪個朝代沒有叛將逆臣?其中又有幾個是胡人?縱然是同族的大將,見朝廷勢弱,遂起野心者不知凡己。自三皇五帝到如今,你何必單單挑出一個安祿山來說事兒?”
那官員面色一怔,卻是再說不出話來。
“西南諸族與華夏共存多年,彼此之間,已是極爲親近。”朱肅轉向老朱道。“若是連他們都始終抱有戒心,不願傾心以待,我等如何化萬國爲華夏,拓土開疆?”
“昔日戎狄之土,已是我華夏之境。西南諸族,已納入我華夏統屬,我等卻因一人之言,於事尚未明之時,便不分青紅皁白,要舉兵討之,誅滅其族……若行了此舉,其他土司日後,還會願意附從我華夏嗎?”
“那依殿下之意,馬同知是誣告靄翠了?他又爲何要如此?”又官員出列道。“馬同知乃是調任,與靄翠無冤無仇,如何會是誣告?”
“所以說,事尚未明……”朱肅道。他轉頭,看向上首的老朱:“父皇,兒臣請再往雲貴,查明此事。” “若靄翠當真有叛逆之舉,兒臣自當親臨戰陣,剿除賊寇……但若是,其中另有隱情……”
“還請父皇秉公而決,莫要因靄翠非是漢人,便任其蒙冤!”
御座之上,老朱眼窩略陷,面沉如水。朱肅不禁忐忑,馬燁上奏的時間節點也實在是巧合了些,此時此刻,正是老朱對馬皇后的追思最爲深重的時刻,自然也不願意去懷疑與馬皇后有一層關係的馬燁。
但好在,老朱終究是一個明君。他只略微思忖了片刻,便同意了朱肅所請。“既如此,咱便再遣你去料理此事。”
“你且記住,一切以大局爲重。若有生亂者,不可姑息。”
“兒臣遵旨。”朱肅上前領了旨意,老朱的話若有深意,也讓他放下了心思。
即便因馬皇后逝世而蒼老許多,身上氣勢更見凌厲……但洪武大帝,仍舊是那位殺伐果決的洪武大帝,斷不會因爲些許門戶族羣之見,而忘了大明崛起之大局。
朱肅領命之後,老朱又點了幾名將領。除了西南之外,其他地方如草原大漠等,亦多有亂跡發生。大明之所以暫做修養,爲的就是要將這些不安定的因素一網打盡,因此老朱復朝首日,便是要處置這些魑魅魍魎。
朱肅領命而出,還未回到王府,在宮門口,便遇到了一位正焦急等待着他下朝的府中家丁。
“殿下!殿下,您可出來了殿下……”見到朱肅,這位等的正心焦的家丁如釋重負,忙不迭兒的迎了上來。“殿下,今日裡您上朝時有人來府上尋,自稱是從西南地界裡來的。”
“哦?”朱肅立刻重視起來。爲了不漏過解縉傳的消息,他昨日裡便吩咐了家人若有人自西南來,務必要第一時間引入府中。原也猜測着解縉的人即便比朝廷官驛慢上一些,也必不至於慢了太多,想來此時也該到了。
“快,送我回府!”朱肅吩咐道。他已領了前往西南的旨意,對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自然更爲上心。若能預先得知,也好事先安排一二。
來報訊之人朱肅認識,此人名喚解榮,乃是解縉的一名族弟,自身也是個有功名的秀才。然而朱肅在府中見到他時,這位秀才公卻是皮膚黑瘦,面容乾枯,顯然這一路趕路,累的不輕。
一見朱肅,他匆匆見過了禮,便開口道:“殿下,大事不好。”
“您在西南的一番苦心安排……恐怕要毀於一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