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5章 跪下
貴州衛的官兵之中,絕大部分早先,都是曾見過朱肅的。即便未曾見過,也該認得朱肅身後,那一面碩大的大明日月懸天旗,以及“周王橚”的三字燙金大旗。更別提朱肅那一身拉風的袞龍袍,在火光的映照下龍紋似隱時現,貴氣無比。除了朝廷的親王,哪個不要命的敢穿這一身衣服?穿着這一身衣服的朱肅一騎當先,帶着一羣凶神惡煞的水東壯漢直衝而來,一衆官兵哪敢造次?
至於水西一方,舍茲夫人一眼便看見了這位對水西部向來恩遇的周王。其他朝廷官吏,對於他們這些西南少民,總有種面對蠻夷般的優越感。唯有這位周王,對於他們這些土司部民,是與漢民一般的態度。
故而舍茲夫人對朱肅的觀感也是甚好,先時見丈夫暴斃,其第一反應,也是尋這位周王爲水西部主持公道。況且他本來來此,也只是帶人戒備,並無意要在這裡與大明殺個你死我活。故而見朱肅大喊停手,她也立即予以配合。
雖沒有讓族人就地向朱肅下跪,但也大聲招呼各部後退,拉開與明軍之間的距離。
“殿下!見殿下安泰,末將實在是……”狄猛飛馳往朱肅身邊,先上下打量朱肅,見他果然安然無恙,不禁鬆了口氣,隨後就想下馬請罪。
“末將有負殿下所託,壞殿下大事,望殿下責罰!”
“嗯。”朱肅點點頭,制止了狄猛想要俯身下馬的動作。他面色凝重,拍了拍狄猛的肩,擡眸看着身周已經倒了一地的屍體。
這些屍體之中,有明軍的,也有彝人的……自己沒有料到馬燁動作如此果斷,故而還是來晚了些。
大明與水西的芥蒂已越加深了。
他不怪狄猛,狄猛已經死死看住了馬燁的親信,但馬燁自稱要“救援周王”,爲免誤事,狄猛自是不敢阻止。況且後來發現不對,狄猛也已全力阻止了幾個貴州衛千戶,只是他的人手實在太少,已經出城的大明官兵還是該聽自家指揮同知的,他攔不住。
真正的罪魁禍首,只有一人。
朱肅輕夾馬腹,踏着地上戰場的血漿,在宋欽和狗兒的簇擁下,越過狄猛,越過跪了一地的貴州衛官兵,慢慢的來到了也仍是騎在馬上的馬燁與葉安面前,啓脣冷冷的道:“馬同知。”
“既見本王,緣何不跪?”
馬燁臉色陰晴變幻,一會畏懼,一會又露出狠戾的模樣。他萬沒有想到,朱肅竟然會帶着水東的人馬,跑來強行阻攔了他的計劃。
貴州衛已經與水西打在了一起,只要再有片刻,這個“平叛”的名聲,自己就能收入囊中。水西一滅,之後各大彝部必定羣起作亂,朝廷也就只能支持自己剿滅各部土司,自己還能再得一份助朝廷在西南“滅土歸流”的功勞……飛黃騰達本來就在眼前!
可是,這份仇還沒結死,這個周王朱肅竟然又冒出來了!
這場豪賭眼看已要輸盡,馬燁卻仍想掙扎掙扎,他擠出一抹難看的笑道:“臣得知水西襲擊殿下,實是心急如焚,好在殿下安然無恙。”
“只是如今正在戰陣之中,殿下且稍等片刻,等臣……”
“跪下。”朱肅策馬,又上前幾步,眼睛始終直勾勾盯着馬燁,面若寒冰。
“這,殿下,水西狼子野心……”
“跪下!”朱肅再度踏前一步,臉上已有怒容。
“……殿,殿下,水西已對我大明衛所動手,這等賊子,如何能留……” 鏘的一聲,寒光暴起,朱肅已經拔出了腰間佩刀,大馬士革鋼打製的神兵在夜色中如一泓秋水,凝練的殺意直刺馬燁心府。
朱肅端坐馬上,右手執刀,刀尖直勾勾的指着馬燁變得煞白的臉,一字一頓的道:“本王說,”
“跪!下!”
“殿下有令,你敢不跪?”朱肅身後,狄猛、宋欽、一衆周王衛與水東勇士,盡皆抽出了兵刃。一時之間,刀槍箭鉞,一大堆寒光閃閃的鋒刃指向了馬燁。
“同知大人……”馬燁身後,他的親信葉安已經嚇得臉色煞白,軟軟的從馬鞍上滑了下來。跪在地上萬分惶恐的喚了一聲馬燁。
“……”馬燁感知到了這些扎人的殺意,他雖不相信朱肅當真會殺自己,但卻也知道,此時絕不是違逆朱肅的時候。他頹然的下馬,低下頭,掩藏住眼底的那一絲怨毒,緩緩的跪在了地面的一灘血泊上。
“解盔,問安。”朱肅道。
馬燁一怔,恨恨的擡起頭,對上的卻是朱肅高高在上的鄙夷眼光。他思量一會,終究還是解下了腰間的戰刀,並脫下頭盔,與戰刀一起放在了地上。
“臣馬燁,請周王殿下安。”
四周空氣如死一般的寂靜,朱肅諷刺一笑,朝身旁的狄猛略一示意。狄猛會意,上前收繳了馬燁的頭盔與戰刀,而後掏出繩索,與另幾人將馬燁和葉安捆了起來。
“殿下,臣無罪,因何捆我?”馬燁掙扎道。
朱肅充耳不聞,轉頭對宋欽道:“宋土司,勞您麻煩一趟,去將對面的舍茲夫人請來。”
“此事,本王欠水西一個了結。就讓這事在今夜裡結束罷。”
“殿下?”宋欽有些訝異,驚訝的朝着周遭看了一眼。這位周王,想要在這時候給水西一個交代?明軍剛在馬燁的指揮下攻擊了水西部,水西部損失雖不算十分慘重,但此時心中,必定是有氣的。這時候讓舍茲夫人過來商談,就不怕被水西部憤而拒絕麼?
朱肅也知道宋欽的擔憂。水西部,確實蒙受了不白之冤屈,此時必然心中負氣……但是若不能讓他們將這股氣發泄出來,而是藏在心中,自此往後,他們對大明必然心中始終存有芥蒂。
朱肅要的,是促進民族和諧,推動民族融合……而不是要彝人只是臣服、只是貌合卻神離。水西土司遭屈、部族遭襲的這股怨氣,他都必須讓水西部的彝人當場泄憤方可。
爲此,自己擔負一些責任,也是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