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張居正:我也曾意氣風發過啊!徐階:突然就感覺沒了安全感?
“諸位閣老,請用吧。”呂芳安排小太監,給衆人一人上了一碗蔘湯,“大夥都先暖暖身子,等會再議政不遲……”
內閣衆人雖然心中早已是心亂如麻,但如今皇帝的想法他們都還不清楚,只得暫壓下心中紛擾,開始享受香氣撲鼻的暖身蔘湯。
大殿裡,司禮監和內閣分站兩列,大殿裡衆人安靜的喝着蔘湯。
偏殿道臺上的精舍裡。
嘉靖依舊在打坐,周身氣息浮動,約莫衆人都喝的差不多後,他緩緩睜開雙眼,拿起罄錘隨手一擺,隨着銅罄嗡鳴,起身走出精舍。
“踏、踏、踏。”聽着偏殿走近的腳步聲,內閣司禮監紛紛跪拜,高呼萬歲。
“都起來吧。”嘉靖說話間,來到御座上,輕一擺道袍,示意衆人起身後,坐了下來。
“兩件事。”嘉靖目光環視衆人,在他的目光注視下,衆人都微微欠身聽話,就連坐着的嚴嵩,也是微微彎身。
“第一個,”說着,嘉靖看了眼衆人,然後意有所指的笑道:“各個都是耳聰目明的,想必都知道了,朕也不賣關子,就直說了。”
“國師占驗天象,發現東南巽位天象異常,熒惑與鎮星相迫,其象不祥。”
“熒惑主亂,鎮星司固,二者相逼,恐預示東南之地將有不安之象。”
“東南地區天災頻發,倭寇肆虐,怨念沖天,熒惑閃爍,似有烽煙之警。”
“所以朕命國師,清風玄靈守真慧悟真人爲欽差,前往東南主持羅天大醮,以祈福禳災,徹查民情,澄清冤屈,以期國泰民安。”
聽到這裡,司禮監衆人並不意外,內閣衆人也沒有表露驚訝,這事他們都知道。
“第二個,自然就是定海縣的事了,這也與國師此次東南行不無關係……”說到這裡,嘉靖語氣一頓,停了下來,目光放在衆人身上。
莫名的,大殿衆人似有所應,察覺到了氣氛凝重,下意識的彎了彎腰。
同時也知道,今天議政的重點,確切的應該說是對他們“收賬”不滿的問責,來了!
“那個海瑞,是誰舉薦的?”嘉靖開口,雖然是在問,但目光卻放在了張居正身上。
張居正,一個絕對的人才,不能讓他繼續跟着清流屁股後面韜光養晦了。得把他給擡到面上來了,接下來的大動作,用得到他。
“來了!”察覺到上方皇帝的目光,張居正心中一怔,知道輪到自己出面了,一步踏出,躬身道:“回陛下,海瑞是臣所舉薦。”
“朕記得,你在嘉靖二十八年上過一篇《論時政疏》,”嘉靖說着,擡手指了指張居正,“這篇奏疏,朕可是印象深刻。”
“你在裡面說:才者材也,養之貴素,使之貴器。養之素則不乏,使之器則得宜……”
聽到這話,衆人都側目看向張居正。
而張居正,則是陡然瞪大眼,像是頭一次認識到自家的皇帝一樣,眼神中有震驚之色。
腦海中的記憶陡然迸現而出。
嘉靖二十六年,自己以二十三歲的年齡,中二甲第九名進士,授庶吉士。
入選庶吉士後,他的教習中,就有當時的內閣重臣,徐階,徐閣老。從某種意義上講,徐階可以說是他的老師也不爲過。
當時朝中局勢,遠比現在要複雜的多。
那時,他還在翰林院學習,而內閣中卻是在進行着一場極爲慘烈血腥的爭鬥。
當時的內閣大學士只有夏言、嚴嵩二人。
二人爲了爭奪首輔之位,可以說是殺的昏天黑地,百官戰慄也絲毫不爲過。
之後,夏言奪得首輔之位,但卻被嚴嵩進讒而殺,再之後嚴嵩高居內閣首輔至今。
也是因爲內閣的血腥之爭,當時年輕的他,還滿腔熱血,終於在嘉靖二十八年寫下了《論時政疏》,希望朝廷可以正視朝中弊端。
但結果,自己的一腔熱血意氣,沒有激起任何波瀾。
他甚至都做好了跟嚴嵩‘開戰’的準備,畢竟裡面的一些問題,就是在影射嚴黨。
結果呢?換來的卻是無視!
嚴嵩都未曾正眼看過他一眼,不僅如此,皇帝也根本不知道自己這麼個人存在一般。
那次對他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自己全力以赴,甚至做好以死明志的萬全準備,數個深夜多少次假想跟嚴嵩對質,自己再如何引發朝野譁然,皇帝重視的場景。
然而,換來的是無視。
皇帝的無視,嚴嵩的無視。
除了幾個相熟的官員外,沒人記得那一篇,飽含他滿腔意氣,斗酒揮毫所做之疏。
自此之後,除例行章奏以外,他再也沒有上過一次奏疏,他心灰意冷了。
嘉靖三十三年他因病離京,回到故鄉江陵。
那時他暢遊山水,寄情於景,只想做個古來衆多鬱郁不得志的隱士中一員。
就在他決心‘擺爛躺平’之時,他在家鄉,以小見大,意識到了田賦不均,貧民失業,民苦於兼併等等朝廷弊端,深感責任之重。
之後,他才重拾信心,得徐閣老之恩,順利重返朝廷,這一次,他收斂了鋒芒,壓下了意氣,決心積蓄力量,豐滿羽翼,再言變法!
現在,舊事被陛下重提,他不禁恍惚。
難道當初陛下都記得?陛下沒有無視自己?不僅如此,還能說出自己奏疏中的原話?
這說明什麼?這說明,陛下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自己,從未無視過自己!
再聯想到自己如今還是裕王的師父,皇子的師父,若不是一直心懷掛念,豈能輕易擔任?
而自己卻從嘉靖二十八年開始,荒廢三年,心生抱怨,重返京師後,不但不思爲君分憂,還選擇了蟄伏,陛下是否對自己失望?
一時間,看着上方沉着臉,似乎要問責自己的皇帝,張居正恍惚了。
張居正神情間的變化,嘉靖自是全程收入眼中的,不過此時他的語氣卻緩緩下沉。
“從你這段話中不難看出,你對人才的看法,也深知用人的道理,而你既舉薦海瑞,那說明這個人的才能得到了你的認可。”
其實這篇《論時政疏》嘉靖最多也就是個印象。
真正讓他想起來的這篇奏疏的,是另外一篇,張居正會在未來變法中的《陳六事疏》。
這篇《陳六事疏》,就是從這篇嘉靖二十八年上的《論時政疏》的基礎上發展而來的。
這篇奏疏,對自己解決後面六大危機能用得到,確切的說是用得到張居正。
因此之前才翻過那篇被遺忘的,如今看來,還有些稚嫩生澀的《論時政疏》。
“那爲何東南走私,這個海瑞至今都未查清?”說着,嘉靖坐直身體,身子前傾,道:
“現在你來告訴朕,這個海瑞,到底是個庸才,還是人才?”
這話一出,清流心中微微發緊。
張居正也猛地收起心中因爲被提及的奏疏,而產生的恍惚,當下最重要的是應付眼前,而不是心神恍惚的緬懷過去。
這話可要小心回答纔是。
若是庸才,既然自己有識人用人之能,爲何卻偏偏用了個庸才?若是人才,爲什麼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你舉薦的人才還辦不了?
都已經說好了的,你們這些清流,是不是想賴賬?莫不是在耍皇上?
嗯,沒看到嚴世蕃已經準備開火了嗎?就差跳出來諂媚的喊一句:皇上他在耍你了!
稍有不慎,今天就等着被嚴世蕃這瘋子咬一口吧!
這時,高拱見此,踏出半步,就想要上前,卻被徐階眼神示意攔下。
因爲現在是張居正的舞臺!
同時,徐階也在想,陛下突然提及《論時政疏》是何意?
莫不是要重用太嶽?
徐階低眉垂目的同時,擡眼看了看張居正的後背影。
如今陛下的心思越發的難以捉摸了。
等東南的事情了了,接下來就是邊疆屯兵興農的國策施行了,那時自己等人與嚴黨還有一場硬仗要打,這個時候若是太嶽倒戈…嘶!
還有高拱,他對東南之事已有微詞。
一時間,徐階的眉頭不自覺的深深鎖起,他突然覺得,四周好端端的,在他毫無察覺時,已是荊棘遍佈,寒意森森了。
徐階頭一次發現,自己沒了安全感!
“……”
抱歉哈,今天外面吃飯,回家晚了些,第二篇稿子沒能準時發,修修改改,拖到了現在,抱歉,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