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有沒有發燒？”
徐達急了，伸手觸摸小雍鳴額頭……
徐妙雲搖頭，“不是，府中的郎中……”
她很害怕，也很擔心，心中有某種擔心，可又不敢說出來，擔心說出來，應驗了。
“阿爹，有沒有四郎的消息？”徐妙雲帶着哭音詢問。
徐達愣怔。
片刻後，看了看兩個嗷嗷大哭的小傢伙，明白他的大丫頭擔心什麼了。
“沒事的，就是去遼東頒個肩標……”
“阿爹，不止……”徐妙雲終於忍不住了，低頭，兩滴眼淚控制不住落下，“四郎這次去遼東，還肩負爲父皇秘密尋回傳國玉璽的任務……”
這些事，她一直沒告訴阿爹。
先是晚上做噩夢，接着，往日特別讓人省心的兩個小傢伙，突然哭個不停，她真忍不住了。
她不是個不堅強的女子。
她也不怕面對兇險困難。
但她無法承受，他們這個小家，沒有四郎。
要不是雍鳴和祈嫿太小了，離不開她，她恨不得現在就出發，去遼東。
……
徐達臉色漸漸凝重。
氣的瞪了眼，這個死丫頭，這麼大的事情，這段時間一直自己裝在心裡，竟然連他都不告訴！
當然，他也明白，這是閨女心疼他這個當爹的。
不想讓他操心。
默默吸了口氣，“阿爹入宮，請宮裡的御醫出來給雍鳴、祈嫿看看。”
話罷，徐達轉身就走。
轉身瞬間，臉就黑了。
大哥朱皇帝太過分了！
他朱皇帝不心疼兒子，他還心疼閨女女婿呢！
馮勝是個什麼人，大家這麼多年共事，誰不瞭解。
那是個整人，都能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的傢伙。
……
徐達離開府中，直奔皇宮。
先去找了御醫後。
就直奔御書房。
朱元璋正一個人吃着晚膳，見了徐達，高興吩咐：“天德，有沒有吃？來人，再準備一……”
“大哥，吃不下！”徐達開口。
朱元璋臉上笑容凝滯。
聽出了徐達語氣中的埋怨。
他太瞭解徐達了。
自從他登基後，除了去徐府外，其他地方，凡是稱呼他大哥時，一定是心裡不痛快。
大概率，這種不痛快，還是他引起的。
他也不介意。
老兄弟中，除了閒賦去當愚公的湯二。
也就徐達真把他當大哥。
這種不痛快，一般情況，都不是國事，牽扯到大政的事情，徐達從不給他添堵。
隨即放下筷子，往後靠了靠身子，笑問：“說吧，咱又什麼地方，讓你不痛快了？”
徐達看了眼宮女、太監。
他就是再生氣，也沒失去理智。
朱元璋笑着擺了擺手，遣退宮女太監。
啪！
御書房門關上。
笑着催促：“說吧。”
徐達的臉唰一下就黑了，“大哥是不是讓四郎，秘密尋回傳國玉璽？”
朱元璋錯愕看着，“你才知道？”
徐達氣的語結。
兩個倒黴孩子，一直沒告訴他。
朱元璋回神，‘混賬老四和妙雲向着咱啊，這麼長時間，都沒告訴天德。’
隨即點點頭，笑道：“對，遼東的錦衣衛密奏，遼東有傳國玉璽的消息，而且還很具體，在蓋州的普達失理手中……”
徐達臉色越來越凝重。
蓋州！
距離朝廷控制區相隔很遠。
四郎想要從蓋州帶回傳國玉璽，要麼直接平推過去。
這不可能！
如果平推，皇帝直接下令馮勝就行了。
讓四郎秘密尋回，肯定是讓四郎，秘密調動少量兵力，想辦法攻打蓋州。
這很危險！
“大哥，雍鳴和祈嫿今天一直哭的很厲害……”徐達直接打斷朱元璋的話，語中含怨道：“兩個小傢伙一直多讓人省心，你是知道的，可今天，也沒發燒，就是哭鬧的很厲害……”
朱元璋臉上笑容消失，蹭一下起身，“叫御醫了嗎？”
見徐達點頭，立刻說道：“去你府中！”
他當然明白，老兄弟在暗示什麼。
朱元璋、徐達抵達閣樓時。
太醫已經從閣樓內出來。
朱元璋聽着閣樓內的哭聲，黑臉冷冷問：“咱的兩個寶貝孫兒孫女怎麼了？”
噗通！
太醫嚇得噗通跪倒，“陛下，臣等號脈，並未查出任何症狀，應該是小孩子鬧脾氣……”
朱元璋臉黑的可怕，他到更希望，兩個小傢伙是吃壞肚子之類的小毛病。
而非那種玄之又玄的父子、父女感應。
但他也知道，這種事情，確實存在。
親人間，感情越深，牽掛越深，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應，也越靈驗。
打天下那會兒。
他在外遇到危險，秀英就有這種感應。
難道混賬老四真出事了？
一年來的一幕幕，控制不住在腦海閃現。
其實一年多嚴密監視、折騰，他很清楚，這麼多兒子中，就是連標兒算進去，老四都是那個最優秀的。
只是，這種話他不能說。
他是皇帝。
他的任何話，都會被羣臣揣測，任何話，都會被當做一種信號。
而且，他還擔心，混賬老四把這種誇獎的話，當做一種暗示。
太宗李世民做過的糊塗事情。
他朱元璋絕對不幹！
標兒的才能，足以擔當大位了。
何況，當皇帝不需要最優秀的那個。
太聰明的皇帝，其實並不好。
漢武帝夠聰明瞭吧？
打仗打到漢朝差點崩潰。
隋煬帝更聰明。
結果就是，文皇帝留下那麼一份厚實基業，被他折騰敗光。
魏明帝曹睿夠聰明吧……
史書中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
太過於聰明的人，就太自信，太自信就太能折騰，不計後果的折騰！
隋朝傳給較爲平庸的楊勇，都比隋煬帝合適。
……
正是因爲，老四是所有兒子中，最優秀的。
他才把這件事交給老四。
歷練老四的同時，也想看看老四能力的極限。
他想要一個，可以爲他壓下武勳的帥才兒子！
到時候，他朱元璋就可以豪氣的對所有討價還價的武勳說一句：不想幹，滾蛋！
這些年，他真的受夠了這些人，毫無止境的討價還價。
‘難道，咱要失去這個最優秀的兒子？’
朱元璋眼底寒芒一閃而逝，默默捏緊拳頭，老四要是出事，某些人就做好陪葬的準備吧！
他不管這些人有沒有做過什麼！
老四在他的地盤出事，他就得給老四陪葬！
“大哥，我想去遼東。”徐達提出了他最終的目的。
朱元璋滿腹波濤洶涌的殺意被打斷，扭頭，看着徐達，點點頭，“咱準了，咱給你一道命令，去了遼東後，你可以調動遼東所有兵馬、役夫、糧草。”
“咱不進去了，太醫就留在你這裡。”
他現在沒臉見兒媳和兩個小孫孫。
……
走出徐府。
上馬車後，吩咐隨行的小太監，“傳召蔣𤩽！”
等朱元璋回到皇宮。
蔣𤩽已經站在御書房外了。
明顯趕得很急，微微喘息，快步迎上朱元璋，“皇爺。”朱元璋瞥了眼蔣𤩽，“你要是不能幹，咱換個人，接下來從遼東到金陵的信息傳遞等級，提到最高級！”
最高級就是完全用信鴿配合錦衣衛系統內的八百里加急。
如此，遼東的消息，就能在十天之內傳回金陵城。
這樣的損耗很大。
一般情況，的確不會輕易啓用。
畢竟，朝廷還沒富裕到，可以這樣浪費資源。
但他現在，只想知道，混賬老四的消息！
蔣𤩽錯愕瞪大眼睛，不敢有半點猶豫，立刻領命，“臣這就去安排，臣會派紀綱親自去遼東坐鎮！”
皇帝連換個人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領命後，蔣𤩽匆匆離開……
……
翌日。
天色漸亮。
徐府。
一夜未睡的徐妙雲，臉色略微有些蒼白的推開門，瞬間愣怔……
徐達站在閣樓下，不知何時就來了……
“阿爹，你什麼時候來的？”徐妙雲忙快步走下去。
徐達穿起了盔甲，見徐妙雲走下來，笑道：“剛來不久，聽到裡面沒有哭聲，估摸着兩個調皮蛋終於肯休息了，阿爹就不敢上去，免得吵醒他們。”
“你和雍鳴、祈嫿安安心心在家裡呆着，阿爹去遼東，肯定給你把四郎全須全尾帶回來。”
徐妙雲滿臉錯愕。
徐達笑道：“昨晚陛下來過，阿爹去遼東，也是奉旨辦事。”
徐妙雲眼睛頓時變紅，“阿爹，讓你操心了。”
“說什麼傻話！當父母的，本來就是爲你們這些孩子操心，你們一個個幹正事，我們當父母操心也值，你現在做了母親，將來你替雍鳴、祈嫿操心，你就知道，只要孩子爭氣，做父母的，表面爲孩子操心，實則，心裡偷着樂呢！”
噗！
徐妙雲被逗笑，擡頭，“阿爹，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阿爹知道……”
……
大片嶺東南。
一個大約幾千人的小部落。
一片狼藉。
一羣來不及逃走的牧民，蹲成一片。
大多是女人、老人、還有爬不上馬背的孩子。
四周，將士們拔刀嚴陣以待看守着。
朱棣在張麒、譚淵幾名將領陪同下走來。
他們從蓋州，向東出發，奔衝百里後，突然向北轉進。
黎明時分，行至大片嶺，發現了這個小部落，然後二話不說，在這個部落，還處於睡夢中，發起突襲。
戰鬥的經過，很簡單。
兄弟們，除了個別受了點輕傷，幾乎沒什麼損失。
張麒低聲詢問：“朱兄弟，這些人怎麼處置？”
朱棣詢問，“以前呢？你們是怎麼處置的？”
“以前咱們俘獲的蒙古百姓，都會帶回去，分散安置，寡婦、孤女就直接衛所做主，許配給衛所沒有成婚的男丁，可現在……”張麒兩手一攤。
譚淵嚷嚷道：“要咱看，還是按照他們蒙古人的傳統吧，失敗的部落男丁，高過車輪的，直接殺了，女人放了。”
朱棣瞥了眼譚淵。
這的確是草原部落間的傳統。
女人是資源，能生養子嗣，能牧羊放馬。
高過車輪的孩子，已經記仇，直接殺了。
至於戰敗一方的男人。
要麼被殺，要麼變成奴隸。
歷史上的中原王朝，對外征討，也經常發生什麼犁庭掃穴之事。
可有什麼用？
匈奴消失了，突厥崛起。
突厥滅亡，契丹、女真。
然後是蒙古人、女真人……
一直以來，總是按倒葫蘆起了瓢。
事實證明，殺不管用，單純的軍事也不管用。
想根除遊牧民族隱患，就得找到能掘根的東西。
遊牧文化傳承中，一定有一種東西，在保持這個羣體，不斷完成新舊更迭，不斷迭代。
就像中原文明不斷繁盛一樣。
與其搞那種無休止的殺戮，還不如找到其傳承迭代中，最內核的根系。
不動聲色，給他撅了！
或許，這次深入接觸，他會發現他們迭代傳承中，最內核的根系。
何況，這些女人娃娃，還要留給大哥張玉壯大呢。
“把百夫長一家殺了！其他牧民都原地釋放，告訴他們，所有的牲畜，他們自己分配。”
張麒、譚淵等人錯愕看着朱棣。
你說朱四郎心慈手軟吧。
他一點兒都不軟。
百夫長一家，就是這個部落的首領家族。
這一大家子倒黴，住的帳篷最好，被兄弟們重點關照，一個都沒跑。
這道命令，等於是直接滅族！
朱棣笑着解釋道：“殺百夫長，是爲了確保，這個部落變成一盤散沙，不追擊咱們。”
“至於這些普通牧民，沒必要，我們不能讓整個遼東的牧民，都對我們恨之入骨，這不利於我們接下來的行動。”
的確有這方面原因。
至於掘根的想法，他不想和任何人談。
……
半個時辰後，千餘騎，策馬離開這個小部落，留下一羣迷茫錯愕的老幼婦孺。
……
日上三竿。
湯池堡。
砰！
“廢物！監視張玉的斥候都砍了！”
王帳內。
李芳果站在角落，看着暴跳如雷的納哈出。
就在黎明前。
誰都沒想到，一直紮營不動的張玉匪寇部，突然狂奔，直接衝入蓋州城。
等納哈出派去監視的斥候發現時。
張玉部已經奔衝數十里，衝入蓋州城內，緊閉城門。
如今，張玉部堅守蓋州，甚至可能已經和蓋州城內的大明四皇子部匯合了。
“報！”
就在此時，帳外響起急促聲，緊接着，一名百戶衝了進來，喘息彙報：“王爺，大明四皇子所部，昨夜離開蓋州城，向東而去，職部追蹤到天亮，發現對方向北折轉，派人繼續追蹤，職部回來向王爺覆命。”
納哈出錯愕愣怔。
朱棣離開了蓋州？
張玉衝入蓋州，就不是爲了和朱棣匯合！
“能判斷，大明四皇子有多少人嗎？”納哈出追問。
“根據留下的馬蹄規模，最多兩千人！”
“確定？”
“卑職敢用項上人頭擔保！”
納哈出頓時咬牙切齒，“廢物！普達失理這個廢物！竟然被兩千人給攻克蓋州！”
這個數字，比李芳果判斷的還少！
不過李芳果的確有點聰明勁兒，很接近了。
此刻，李芳果都驚呆了。
兩千人就攻克一萬人防守的蓋州？
到底是普達失理無能？
還是大明四皇子太厲害？
“李芳果！”
李芳果聞聲回神，看向納哈出。
納哈出詢問：“你給本王分析一下，張玉爲什麼要衝入蓋州，朱棣向東，又向北要做什麼？”
他要把李成桂徹底綁在他的船上。
李芳果不想說，可看着納哈出臉色漸漸變冷，不得不硬着頭皮開口：“張玉衝入蓋州城，應該是想據城而守，防備王爺，至於大明四皇子……”
李芳果語結。
他一時也猜不透，這位大明四皇子，搞什麼。
納哈出見李芳果的確想不出，擺了擺手，其實他也想不出，不過沒關係，冷笑道：“他朱棣已經是本王的甕中之鱉，任他再厲害，他的腦袋，也註定屬於本王！”
……
臨近天黑。
消息陸續傳回來，納哈出就漸漸高興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