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巔峰也沒有想到,這些士子書生反應會如此之大,像是被踩住了尾巴憤怒跳腳的貓,他更沒有想到,那柳師師心氣竟然會如此高傲,竟然敢抽她自己金主爸爸的臉。
倘若是其他青樓妓子,比如說懷中的含春姑娘,巴不得這些書生士子、青年俊彥整日圍着她一人爭風吃醋,一擲千金。
如此這些妓子們自身名氣纔會與日俱增,身價纔會水漲船高,至少不必如同尋常妓子那般爲了生計委身於那些肥頭大耳的富商巨賈,忍受他們的油膩與粗鄙。
然而這柳師師卻是反其道而行之,用考題規勸書生士子迷途知返,憶起往日寒窗苦讀時立下的宏圖大志,當以科考爲重,不可耽誤學業。
這等舉動看似出自善意,但卻是觸及了在場書生士子的逆鱗,直接引爆了在場衆人心中積聚的滔天怒火。
或許在他們眼中,柳師師不過只是個妓子,就算被捧得再高,她還是一個妓子!
你一個卑賤的妓子,有什麼資格批評我等尋花問柳,荒廢學業?
好在大家都是場面人,倒也強忍住了心間怒火,沒有如同市井潑婦那般直接開罵,然而氣氛也隨即沉寂了下來。
過關的四名書生此刻壓力山大,因爲他們成了在場士子的全部希望,只有通過這第二關,拿下那第三關,他們才能將這一巴掌狠狠地抽回去,好讓這妓子看看,何爲才高八斗!
至於明顯是個武夫的朱巔峰,則自動被他們給忽略了。
一個武夫丘八,就算僥倖識文斷字,通過了第二關,肚子裡面又能有多少墨水?
這第二關同樣是對聯,但難度拔高了不止一籌,除了滿腹經綸的書生士子外,旁人如何能夠回答得出?
“劉公子,我等全靠你了!”
“對啊劉公子,今夜務必找回這個場子!”
“都噤聲,讓劉公子細細揣摩!”
劉姓士子名劉子豐,乃是國子監生員,原本家世普通,奈何出了一位高官姑父,使得這劉子豐成了國子監一霸,今夜前來醉仙樓便是他的提議。
原本這國子監教規極嚴,動輒杖責緊閉,士子監生苦不堪言,爲了仕途之路也唯有咬牙堅持,但那不過只是針對貧寒士子罷了。
諸如劉子豐這等權貴子弟,國子監從不會嚴苛管理,一是因爲沒有必要,二是因爲費力不討好。
此刻劉子豐心中同樣積聚着些許怒火,加之周邊士子的鼓勵支持,更是使得他搜腸刮肚地思索着答案,恨不得將腦袋削尖了想出個完美答案來。
“含春,這劉公子什麼來頭?”
朱巔峰一邊不老實地對懷中佳人上下其手,一邊略感好奇地出言問道,再次惹來了佳人幽怨的小眼神。
“他名劉子豐,當朝左都御史詹大人,乃是他的姑父。”
左都御史詹大人?
眼見自家公子依舊滿臉茫然,朱異貼心地低聲道出了一個名字:“詹徽!”
聞聽此言,朱巔峰嘴角勾起了一抹壞笑。
詹徽啊!
這可是“老熟人”了。
入京之前,大將軍藍玉曾爲朱巔峰分析過朝堂局勢,列出了三名萬萬不可得罪之人。
其一是御前大太監杜安道,僅憑他大內總管的身份,以及那疑似九品高手的傳聞,就足以令朱巔峰當面跪地叫爸爸了。
其二則是錦衣衛指揮使蔣瓛,布衣大帝的手中刀,爲人心狠手辣且陰險下作,凡是被他盯上之人,無一不是鋃鐺入獄,家破人亡,先前的胡惟庸案與李善長案,這位指揮使大人可是出了不少力氣。
其三則是國子監祭酒宋訥,一個鬚髮皓白的老學究,老成端謹,雷厲風行,橫眉冷目,不苟言笑。
其任國子監祭酒(中央最高學府的校長)期間,實施推行了極其苛刻,甚至有些變態到殘暴的嚴厲治學方針,藉此整頓國子監內學子嬌奢安逸,驕橫跋扈的不良風氣!
這種“亂世用重典”的暴虐手段不但短時間內重塑了國子監學風,還有效保證了治學成效,最爲關鍵的是這種做法令布衣大帝十分滿意!
其四便是這劉子豐的姑父,都察院最高長官,左都御史詹徽。
詹徽洪武十五年中秀才,馬上被任命爲正七品監察都御史,一年之後便實授正四品僉都御史,洪武十七年正月升任正二品左都御史。
僅僅一年多,就從正七品升任正二品,踏上了天下讀書人做想得到的青雲直上之路。
用後世的話來講,便是這詹徽而今紅得發紫,堪稱當朝第一紅人。
這四位大佬便是藍玉親口列出的萬萬不可得罪之人,即便他貴爲帝國大將兼頂級國公爺,都不敢與這四位掰掰腕子,足見這四人的滔天氣焰。
然而鐵骨錚錚朱巔峰一向不畏權貴,並不打算因爲詹徽的原因,給這劉子豐一點顏面。
劉子豐正在絞盡腦汁地冥思苦想,卻不料身後傳來一道囂張喝聲。
“十年寒窗,進九八家書院,拋卻七情六慾,苦讀五經四書,考了三番二次,今年一定要中!”
此話一出,全場即靜,針落可聞,劉子豐陰謀的面容瞬間漲紅,惡狠狠地尋聲望去,恰巧與朱巔峰懶洋洋的目光相對,更是令他火冒三丈!
“妙啊!公子這下聯,實在是妙極!”
“上聯從一到十,言盡書生士子赴考之艱難,下聯從十到一,道盡士子書生苦讀之辛酸,堪稱完美下聯!”
“公子看似不通文墨,實則滿腹經綸啊哈哈哈!”
舔狗朱異的誇讚聲適時響起,在這寂靜無聲的場合下顯得刺耳無比,尤其是朱巔峰那明顯的武夫身形,更是令在場書生臉紅髮燙,羞愧難當。
這狗腿子的最一句話,落在劉子豐等人耳中,卻是刺耳到了極點。
看似在誇讚那名武夫,實則卻無異於在羞辱自己這些書生士子。
我家公子一介武夫,隨口便能做出這等完美下聯,爾等書生士子寒窗苦讀數十載,卻是抓耳撓腮地都做不出來,二者這一對比,自己等人不是廢物是什麼?
這朱公子看似不通文墨,實則滿腹經綸,那他們這些看似滿腹經綸的書生士子,豈不是成了不通文墨的廢物?
不少書生已是面紅耳赤,羞愧得無地自容,那劉子豐更加不堪,陰柔的面龐上盡皆是怒火,一雙陰冷眸子死死地盯着朱巔峰。
朱某人倒是不以爲意,絲毫沒把他放在眼裡,兀自逗弄着懷中佳人,惹來後者嬌憨埋怨,看得衆人眼中都快噴出火來,這才高聲喝問道:“敢問倚翠姑娘,我這下聯可否?”
這般囂張氣焰,顯然來者不善。
但倚翠不是常人,含笑一禮:“朱公子,過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