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想要聊死一個天,往往只需要一句話就行了。
而楚澤最擅長的,就是說出那句直戳人肺管子的話。
被他這麼一提之後,大廳中的氣氛也不由微微有些尷尬了起來。
可以說唯一沒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的,也就是至今還不知道楚澤真實身份的藍玉了。
他看着幾人模棱兩可的對話,眼神中充滿了迷茫。
但是吧.如今的藍玉秉承一個原則,只要是自己搞不懂的事,那就代表不關自己的事。
有功夫瞎琢磨,不如多幹兩碗.
“施主、貧僧聽聞燕王殿下提起,貌似對於這次的事情,您站在了支持一派上了是嗎?”
衆人都有些沉默,不知道該如何繼續聊下去的時候,姚廣孝那有些低沉渾濁的聲音,也終於在此時不急不緩的響了起來。
而楚澤聽到姚廣孝問起這事兒之後,他似乎是早有預料一般。
夾了一塊下飯菜丟進嘴裡之後,楚澤這才面帶微笑的對着姚廣孝微微點了點頭。
對於自己站位的事情,他沒有絲毫遮掩。
“裁撤錦衣衛的事情,我站在了同意的一邊.錦衣衛如今存在的價值的確很大、但同樣的,利益與風險是並存的。”
“錦衣衛的存在,隱患實在太大了、我覺得他沒有存在的必要。所以支持裁撤掉錦衣衛。”
聽到楚澤和姚廣孝談論起了本次關於錦衣衛裁撤問題的話題之後。
這一次不管是徐達還是藍玉,都不由的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神色極爲凝重的看着他們二人。
很顯然,錦衣衛的事情,如今鬧的可謂是風風火火的。
此時這個話題,他們也很想聽聽。
“先生難道就因爲一把劍太過鋒利,將來有可能會存在噬主的危險,所以就打算不用他嗎?”
對於楚澤這幾乎想都沒想就給出的答案,姚廣孝顯得似乎極不滿意一般。
額頭上的皺痕似乎此時都能碾死一隻螞蟻了。
甚至說話的時候,語調都不由拔高了一分。
“先生、若是你覺得錦衣衛的存在隱患實在太大了,故而就棄之不用的話那先生你自己吶?”
“在老衲看來,先生你的存在與錦衣衛未來可能存在的隱患相比,恐怕已經是雲泥之別了吧?”
“先生如此危險的劍,爲何如今還在鋒芒畢露吶?”
此時的姚廣孝,就好像是和楚澤第一次見面時那般,隱約間有些針鋒相對的意思。
很顯然,他對於楚澤站隊裁撤錦衣衛這件事,似乎很不滿意。
或者說在姚廣孝的心裡看來,以楚澤的眼光和見識。
不應該做出如此愚蠢的決斷纔對。
這次朱棣帶他上門來,其實就是在聽說了楚澤站隊之後,姚廣孝主動請求和朱棣一同前來的。
他就是想要當着楚澤的面問問,他到底是不是腦袋短路了。
纔會做出如此不明智的選擇的。
“看來大師對我的決定頗有微詞啊.”
對於姚廣孝言語中的含義,楚澤也不是傻子,自然是很輕易的就聽出來了。
說他今天上門是來罵自己的都不爲過。
然而感受到姚廣孝的敵意之後,楚澤卻並沒有任何生氣的意思。
反而是微微的用手擺弄了一下面前的餐具。
“大師.錦衣衛在暗中可以監察百官、能看到很多表面上看不到的東西.這一點的確是錦衣衛存在最大的價值。”
“相比於寫在書面上的律法,這些隱藏在暗處,平時不爲人知的眼睛的威懾力更大。”
“他能讓人隨時隨地都提心吊膽,小心翼翼的。”
“但是.此時的錦衣衛,給人的感覺是什麼?他們就代表了皇權,代表了皇帝!羣臣之所以如此牴觸錦衣衛的存在,是因爲他們根本就沒有辦法去制衡錦衣衛。”
“凡事講究平衡,一旦這個平衡無法維持住了,那麼很容易就造成偏差。”
“居高者必會自傲!居低者,在低谷時會惶恐,會感到不安。”
“但是若是有朝一日,他們從低谷中爬出來了之後,那他們最可能做的就是,瘋狂的報復和壓抑之下的爆發。”
“我之所以同意裁撤錦衣衛,就是要告訴羣臣他們其實可以制衡錦衣衛。”
“錦衣衛雖說是皇帝親衛,但他們卻不代表皇權。”
“這個道理,在告訴羣臣的時候,同時也是在告訴錦衣衛自身。不要太過得意忘形。他們也是有被拿下的那天的。”
“我今天支持裁撤錦衣衛,但是明天,我就可以提議,組建一個反貪部。他們一樣可以有暗探,一樣可以直達天聽,當然了,就是權利上小了很多。規矩也多了很多罷了。”
“羣臣不是聯名要裁撤錦衣衛嘛?陛下同意了啊、他已經很給面子的裁撤了錦衣衛了,今後不再有錦衣衛這個組織存在了。”
“但是如果之後,組建一個反貪部,獨立於六部之外。若是如此,他們依舊反對那是不是就有點蹬鼻子上臉了?”
“.”
楚澤的話音落下之後,他手中的動作也同時停了下來。
而他的面前,碗筷和桌上的餐具被他分成了三個部分。
然而這三個部分相互對立的同時,卻又相互的對應。
中間各自放着一隻筷子作爲鏈接。
“三角形具有穩定性、因爲任何一個角想要變動,都必然會帶動另外兩個角發生變化。”
“反貪部的職責,就是死死盯着其他六部,而其他六部想要穩住自身,自然也會和反貪部對立起來。”
“兩部中間,都牽扯着皇權。一旦皇權偏向任何一部,另一部就會瞬間土崩瓦解!”
“錦衣衛太過於依附皇權,同時也太過仰仗皇權了他們不足以獨立的成爲第三個點。這樣很容易就會失去平衡。”
“所以,錦衣衛必須裁撤掉!”
楚澤說話的時候,伸手輕輕地將其中一根筷子剝落到了地上。
而聽到筷子落地的聲音之後,其他幾人這才反應了過來。
一個個猶如看向怪物一般的看着楚澤。
這其中甚至包括朱棣。
他一直以爲,楚澤是真的同意裁撤錦衣衛的。
畢竟,他父皇原本一直處於動搖狀態。
是楚澤開口之後,他父皇才同意了對錦衣衛的裁撤工作的。
但是他都沒想到,所謂的裁撤錦衣衛,其實歸根結底就是在給錦衣衛本身敲一次警鐘。
此時的朱棣等人甚至都可以猜到。
楚澤不但要裁撤掉錦衣衛,甚至之後還會看着一些錦衣衛曾經的骨幹遭到羣臣的反噬。
讓平日裡耀武揚威的錦衣衛先被打疼了,他纔會站出來提出組建反貪部
到時候毫無疑問的,反貪部的成立,也將再次引起羣臣聯名抵制。
只不過雖然如今事情還未發生罷了。
如果這一天真的來了的話,毫無疑問的,楚澤估計是第一個支持把這些聯名反對的人都給宰了的。
“看來,當真是老衲想的太過想當然了啊!我其實也想過這個可能,只不過,老衲覺得楚澤施主應該沒有這麼這麼”
回過神來之後的姚廣孝,看着坐在自己對面,似笑非笑的楚澤。
他微微躬了躬身,本意是想要爲自己的誤會而道歉的。
然而話說到最後,他一時間卻突然就語塞了起來。
因爲姚廣孝突然發現、自己貌似找不到什麼合適一點兒的詞彙來形容一下楚澤了
陰險?心機深沉?
這些個詞、貌似都不太合適用在此時的場合上。
而楚澤看着一時間有些不知道如何說下去的姚廣孝,他極爲無所謂的擺了擺手說道。
“不用加形容詞了我這個決定,暫時還沒有告訴太子。他得稍微緩緩神才行。”
“大家心裡知道就好了。”
“話說回來,徐叔伱身體最近感覺如何了啊?你最近可要聽護士和那些醫生的吩咐啊.放寬心,少吃葷腥辛辣的東西。還有傷口的處理也要聽人家的安排。”
“我和永樂小命現在可都在你身上綁着的。你要是一口氣上不來,你前腳走,我們兩小輩估計後腳就追上你了.”
“咳咳.我說小兄弟啊!人家醫生都說我最近恢復的很好,加上陛下那邊時長送來一些有助於傷勢恢復的補品.我個人感覺,我應該是死不了的。”
“死不了就好那啥,你要是實在撐不住的時候,記得提前跟我們說一聲。我和永樂提前策劃一下,實在不行,我就得跟他一起出發去就藩去了。”
“呃?我儘量”
徐達聽到楚澤突然把話題拉到自己的傷勢的事兒上來之後,他一時間感覺自己的呼吸都突然有些不順暢了起來。
這傢伙說話咋就總是戳人肺管子啊?
而且、徐達如今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
越是和楚澤混熟了之後,這傢伙說話就越是不招人待見。
“那什麼.你們聊了半天,能不能給我個準信兒啊?好女婿啊、你藍叔我到底是支持裁撤錦衣衛,還是不支持啊?以後又該支持啥啊?”
在楚澤調侃徐達的時候,全場唯一的糊塗人也終於反應過來了。
這事情似乎是已經聊的有結果了。
那.結果到底是啥啊?
就沒人給個準信的啊?
聽到藍玉的詢問之後,幾人的視線都不由齊刷刷的看向了他這邊。
沉默片刻之後,楚澤這才悠悠然的開口說道。
“岳父啊要不您傷好了之後,考慮一下把另一條腿摔斷了咋樣?出征之前,你就看着摔就是了。”
“那行,我回家養病去。說不好趁着這個時間,還能再造個兒子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