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代都有一些猛人甚至皇上,讓部下或大臣分享自己某個死對頭的肉,來表示對自己的忠誠,因爲吃了這個人的肉,就決不會再叛逃到對方的陣營裡。《水滸傳》裡的李逵,更是公然把陷害宋江的人活着一片片肉割下來烤着吃,連調料都不加。
大明崇禎朝的袁崇煥被判了剮刑,劊子手從他身上一塊肉一塊肉割下來,一直到一萬刀他才嚥了氣,真是死不瞑目。北京城的老百姓真有許多人用一兩銀子買一塊肉吃,表示對這位引清兵圍城的“逆賊”的痛恨。
至於如何評價袁崇煥,這裡按下不表。
況且昂然走在前面,除了左羚、蕭妮兒還有鏢師、家人緊跟其後,其他人都自覺地保持安全距離,唯恐他一時施展妖法,把自己吞了下去。
後面跟着走的人越來越多,說什麼的都有,人聲鼎沸,若不是懾於那些捕快和公差,這些人也許早就一擁而上了,哪怕藥王會妖法,也擋不住這些人的貪婪慾望。
到了鳳陽府衙門前,聚集的人羣幾乎趕上萬人公審公判大會的規模了,連不少婦女小孩兒都跟着湊趣來了。
“哥,你不會有啥事吧?”蕭妮兒終於繃不住自己了,話音中帶着哭腔,後悔一定要拉着況且出來逛街,她心裡發誓,只要況且過了這一關,她以後一定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老老實實在家裡呆着,呆在他身邊。
“妮兒,沒事,你看哥啥時候有過事的?我有辦法對付他們,放心吧。”況且淡淡道。
要說他心裡一點不害怕也是假的,不過他還有一張王牌,就是拿出兩位老師的名頭,官場上官官相護,對於同輩的弟子應該也不至於下毒手,只要有時間,就可以指望小王爺師兄來救駕了。
當時他曾決心對李家人下狠手,就已經想好了退路。現在,這十幾個人的確不是他殺的,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相信只要弄清楚了,鳳陽府也不會把他怎麼着。
左羚看蕭妮兒神色不對,趕忙勸慰道:“妮兒,你放心吧,區區鳳陽府,還算不上龍潭虎穴,我通知家裡了,一會就會來人。”
左羚在捕快趕到的那一刻,已經派家人回去通知父親和哥哥,左家在鳳陽府的勢力根深蒂固,也不是鳳陽知府隨便就能處置的。
區區鳳陽府?
蕭妮兒心裡直犯嘀咕,這左小姐的話兒也太誇張了吧,縣官不如現管,鳳陽知府可就是鳳陽地界的土皇帝。不過,左羚的大氣還是讓她受到了鼓舞,這話她願意聽,也願意信。
不多時,鳳陽府大堂的門打開,一羣衙役走了出來,有的舉着水火棍彈壓羣衆,有的舉着一塊塊肅靜的黑白色牌子,給人一種凝重和莊嚴。
“老爺升堂,把犯人帶上來。”裡面一個聲音吆喝道。
一衆捕快公差帶着況且等人走進大堂,捕快們又氣又恨地看着況且,見過牛的,沒見過這麼牛的罪犯,比老爺還威武呢。好吧,等一會漏了餡,看老爺怎麼收拾你。
進了大堂,捕快們就把況且跟別人分開了。況且現在是主犯,一個人獨佔一個位置,其他人站在一堆,他們算不算脅從,得老爺問過後才能斷定,那個大喊況且是妖人的也被帶到大堂上,這算是原告吧。
如果是打官司,需要原告先遞訴狀,現在是命案,就不需要了,需要的是證人的口供和現場提取的證據。
蕭妮兒和左羚原本說什麼也不肯跟況且分開,還是況且再三告訴她們啥事沒有,她們才退到旁邊,站在一堆人中間。
大堂兩邊,是旁觀者和目擊者站立的地方,所謂旁證證人。整個大堂只有知府一個座位,旁邊和下面都沒有座位,只有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方會審,大堂裡纔會設立三個席位。
不多時,鳳陽府知府穿戴正式官服從後門走出來,衙役們都用低沉的聲音吼道:“威武。”
還別說,一般人真沒有這種男低音,這都是專門訓練出來的,他們不管別的,只是負責老爺辦案時喊威武,那種嗡嗡作響形成的迴音,在大堂裡盤旋、瀰漫,真有一種神祇降臨的氣氛。
三聲升堂鼓彷彿正好敲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站在大堂裡的人都是毛骨悚然,大堂裡採光其實不錯,但是所有人都感覺眼前籠罩着陰沉和重壓,氣喘不上來,身上已經有些哆嗦。
知府座位後是一幅青天白日大海圖,表示這位官員就是包拯一樣的青天大老爺,是否如此,不用懷疑,包拯只有一個,還是一多半是民間演義出來的。
明朝也真有青天大老爺,如武宗朝的彭澤,嘉靖年間的海瑞,雖然名氣不如他大,政績比包拯只強不弱。
經過一系列程序,先是捕快們陳述案情,其實他們什麼都沒看到,只能陳述他們聽來的。
“哦,下面站立的是何人,報上姓名。”鳳陽知府驚堂木一拍,大聲喝道。
“弟子許明,見過老公祖宗師。”況且不慌不忙,上前作揖道。
“大膽,到了大堂,見過知府大人,還不下跪!”一個衙役大聲呵斥。
“弟子身有功名……雖不才,不敢侮辱禮教體面。”況且不看那名狐假虎威的衙役。
“這麼說來,你是名秀才,何方人士呀,在哪位宗師手裡考取的功名?”鳳陽知府臉色和緩些了。
他聽到況且稱他爲宗師,心中很是歡喜。按說宗師是提學御史纔能有的稱呼,不過明朝無論皇上還是官員就是喜歡這些稱謂,知府變成宗師,提學御史就水漲船高,成了大宗師。
“弟子吳中人士,去年在座師練大人手裡考取的案首。”現在況且可不敢謙虛,趕緊搬出官場救兵。
“啊,是蘇州知府練達寧練大人嗎?”鳳陽知府吃了一驚。
“正是,弟子不敢稱練大人名諱,還望大人諒解。”
“原來是練年兄的弟子啊,這可如何是好,本官也不能不講點情面啊。”鳳陽知府看堂下這書生知書達理,有了幾分好感。
“大老爺,千萬不能放過他,他是妖人。”一旁那個“原告”大喊起來。
“大膽,本老爺問你話了嗎?”鳳陽知府登時虎威大作。
一個衙役上來就是一記水火棍,正打在他的膝窩上,此人立時跪倒在地上。
“回老爺話要跪着,你以爲你也是秀才啊。”那個衙役斥道。
這人感覺冤透了,自己是原告啊,怎麼原告得跪着,那被告不但站着,還跟老爺敘上交情了。他哪裡知道,天下文人是一家,都是一個教門的,稱爲禮教。別看文人們黨爭不休,在公開場合還是要維護文人體面尊嚴的。更何況鳳陽知府和況且本來無怨也無仇。
“不過,你是秀才更要遵守朝廷法度,莫要以爲你身上有功名,本府就治不了你。”鳳陽知府佯怒道。
“大老爺英明啊,青天在上啊。”下面那個原告叩頭高呼,彷彿看到了希望。
“弟子只是個秀才,焉敢不遵守朝廷法度,莫說是秀才,就是舉人進士也要遵守朝廷律法的。”
“正是,正是。你懂這個道理就好。”鳳陽知府連連點頭。
練達寧他是知道的,那可是本朝一顆冉冉升起的明星官員,據說馬上要升按察史了,甚至有傳聞可能任監察御史。如果是那樣,自己也要在他的管轄範圍之內了。
明代行政區域劃分跟後世不一樣,原來設立三個直轄市,就是北京、南京和鳳陽府,鳳陽又稱爲中都,也就是說三個都城都歸朝廷直轄。後來中都地位衰落,劃歸到南京行政區域,鳳陽府也歸南京統轄,明朝也沒有安徽行省,大部分地區都劃歸南京。
明代的省級劃分是讓人頭痛的事,比如說湖南湖北被劃做湖廣行省,沒有兩廣,怎會出來個湖廣行省?那是因爲元朝時,把兩廣、雲南、貴州、湖南劃作一個行省,統稱湖廣行省,明代引用這一稱呼,卻把兩廣、雲南、貴州獨立出來,只是把湖南湖北劃作一個行省。
四川行省在宋朝稱爲川中四路,路是宋朝的行政區域劃分法,唐朝一般稱道,比如隴南道,隴西道等等。兩漢則是州級制度,如青州、冀州等等。
行省這個名詞也來自元朝,以前各朝代沒有,行省的意思是行中書省,中書省是朝廷行政中樞,等於後世的國務院,行是移動的意思,所以行省就是中央的中書省設置在各省份的辦事機構,這就等於把各省的權利都收歸中央,取消兩漢唐宋的地方自治。
兩漢時,地方大吏有相當大的權利,基本屬於半自治,一直到唐朝宋朝,雖然地方自治的權利越來越小,但還是有這規模,唐朝時的藩鎮割據也是因爲有了地方自治纔有可能。元朝是異族入統華夏,實行部落統治制度,自然不相信地方官員,所以採用各省中央直接管理的做法。
明代沿用了行省稱號,但省級行政上,還是布政使執掌大權,跟元朝的行省制度有本質區別,只是這稱呼沿用了一百年,也就懶得修改了。一直到明朝滅亡,巡撫制度始終只是臨時的代天子巡察,不是正式省級首長。
到了清朝,又是異族入統華夏,實行的還是部落制度,巡撫成了省級正式首長,又返歸元朝行省制度的本義了。清朝時無論中央各部還是地方各省,第一正職一定是滿族,漢人再出色,也只能當副手,這就是清朝部落制度的真諦。直到曾國藩掃平太平天國,實際上已經把地方權利收入囊中,才改變了這種政治格局,清朝的各省就成了湘淮軍的天下,後來更有了北洋系統,民國時有各路軍閥交戰不休,這都是一條線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