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裡都是一束束卷軸,光看紙的背面就知道都有幾百年的歷史,他強忍住沒打開看。不然,很有可能就走不出庫房,只能賴在這裡觀摩了。
漫說這裡光線不好,不適宜觀摩古人真跡,就是適宜,他也不能久留,這可是太夫人的庫房重地,瓜田李下的嫌疑他還是要回避的。
搬箱子的雜役一到,他便走出庫房,同紫嫣招呼了一聲,去太夫人那裡請了安,然後就出了內宅。
外宅一個管家上來躬身道;“二老爺,老爺有請。”
況且只感到做夢一樣,怎麼一夜間就混到賈政的地位了,直超寶二爺啊。
若說這武城侯府,不比賈府差,賈府雖然是國公,卻是一代代遞降的,到了賈赦賈政這代,也就是鎮國中尉,再過幾代,爵位就混沒了,不然賈府也就不會因爲修建大觀園而破產。
武城侯可是世襲罔替的,每一代都是侯爵。
明朝封爵有嚴格規定,在賜予貴族的金書鐵券上都註明是一代侯,還是世襲一代,多者也不過世襲三代,這種世襲罔替的爵位一般都是賞賜給開國功臣的,武城侯並非隨太祖開創天下的第一波功臣,能世襲罔替是出自特殊恩典。
至於賈府的榮國公、寧國公,一門兩國公,這是仿照中山王徐家寫的,只有中山王徐達的後代有兩個國公,明朝功臣裡獨此一家,而且都是世襲罔替的。按照清朝的說法,徐家就是鐵帽子國公,武城侯這種就是鐵帽子侯爵,當然沒有這麼叫的,只是個說法而已。
況且隨管家來到另一個院落,見到了武城侯。武城侯上來笑道:“兄弟,找到你滿意的字畫嗎?”
“找到了,我還沒來得及仔細欣賞,多謝大哥。”況且樂呵呵的說道。
“你跟我客氣什麼,來,到我屋裡坐,你還沒來過我這裡呢。”
太夫人的宅院和武城侯的隔着一道牆,是一座獨立的小莊園,當年武城侯祖上可不是哥一個,而是兄弟多人,每人都有一個獨立的院落。
武城侯的住處也是一座小宮殿,就是規模小些,比鳳陽知府內衙還是大多了。
進到裡面,他看到武城侯的妻妾們也都在,急忙行禮,衆夫人們也都趕緊還禮。
“你回來了?”蕭妮兒的神情還是有點緊張,趕緊回到他身邊,拉着他的手。
“弟妹,我說過,他丟不了,你着的什麼急啊。”武城侯笑道。
侯爵夫人笑道:“二叔他們兩個是感情好,一會也離不開,哪像你,巴不得我們都遠遠的纔好。”
“我是正經人,哪能像我兄弟這麼好色。”武城侯想調侃一下,說出來的話卻有些尷尬。
“二叔不是好色,那是伉儷情深,不像你纔是好色,喜新厭故。”
“我說夫人,當着兄弟你就給我留點面子好不好,弟妹還在這兒呢。”武城侯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他的妾室都捂着嘴兒笑,老爺哪樣都好,就是喜新厭舊的速度太快,娶進一房小妾,也就新鮮個三月兩月,過了半年,基本就丟一邊去了。
“二叔,以後你在外面可得管着你哥一點,別讓他總拈花惹草的,這家裡房子再多,也架不住他一年半載的就娶進來一兩個。”
“嫂夫人放心,以後但凡長得有點模樣的,我就先下手搶過來,讓他只能看着得不着。”況且向蕭妮兒眨了眨眼睛,示意她不要在意。
衆人轟然大笑,沒想到況且還是說笑話的高手,武城侯也只能訕訕地笑。
“有二叔在,我們就放心了,多謝二叔了。”侯爵夫人也笑起來。
武城侯一招手,一個丫環拿過那個白玉盒子來,武城侯塞到他手裡說:“你回來了,這東西還是你放着,我總替你保管着,老孃知道了非罵我不可,還以爲我貪污了呢。”
況且也不推辭,暫時放在他手裡也沒啥,反正他已打定主意,決不將此物帶出侯爵府。
他真心喜歡的還是古人字畫古籍珍版書,以及上好的文房四寶,別的什麼珠寶也難讓他動心。
正說着,一個奶孃領着一個粉妝玉琢的男孩兒進來,躬身道:“回老爺,小少爺來拜見二老爺了。”
男孩兒也不過三歲大,卻穿着小侯爵服,冠帶齊整,就像要上朝面聖一般。他還是蹣跚學步的階段,卻能邁着方步,一步步略帶趔趄地走過來。
況且看着眼睛都直了,這孩子太漂亮了,簡直就是小天使下凡,粉嘟嘟的小臉,毛嘟嘟的大眼睛,那一本正經的架勢正是喜歡死個人。
男孩兒上前來到武城侯跟前,跪倒叩頭:“拜見父親大人。”
“好好,乖兒子,來見見你叔叔。”武城侯歡喜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兒,親親男孩兒說道。
男孩兒又轉過來,跪倒叩頭:“拜見叔父大人。”
況且服了,他從沒見過有人行跪拜大禮能做的如此優雅的,簡直可以給朝臣們做示範了。跪拜禮本來是一種屈服的表示,或者是對神明的虔誠敬仰,對長輩當然也得行這種禮節,可是能把跪拜禮行得跟美體體操一樣,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乖寶寶,快來,叔叔看看。”
況且將孩子抱在懷裡,喜歡的要不得,回手就把那個白玉盒子放到男孩兒懷裡,說道:“第一次見面,這個送你做見面禮了。”
“不行,這可使不得。”武城侯一驚,急忙攔阻。
“這有什麼不行的,我的東西就該讓我全權支配吧,最好的寶貝當然是屬於咱們小侯爺的,你說對不對啊,小侄兒。”況且抱着孩子左親右親的,那是真心喜歡。
男孩兒被調理得很懂規矩,怎麼親都不反對,聽到況且的話,還奶聲奶氣地說;“叔父大人說得對,謝謝叔父大人。”
說着,在況且懷裡,兩隻粉白小手就一直作揖。
衆人都哈哈笑起來,這孩子太機靈了,知道是個好東西,一到手裡馬上就說謝謝。
侯爵夫人更是眉開眼笑,原本侯爵府第一宗寶被況且拿走,她心裡還真不是滋味。看到況且用這法子送給自己兒子了,她都恨不得上前捧着況且親幾口,這小兄弟太明白事兒了,真招人疼。
武城侯臉上陰晴不定,老實說,太夫人把這宗寶貝給了況且,他是真心心疼,他可是要了兩年都沒要到手,本來也是爲兒子要的,不想況且就像明白他心思似的,還了回來。
好是好,但這事怎麼向太夫人交代?別看他在外面是左都督,又是侯爵,回家在老孃跟前,一樣該打就打,該罵就罵,侯府的家規可不是吃素的。
況且哪裡知道她們的心思,他只是把燙手的山芋還了回去罷了,根本沒想太多。再者說,他看見這孩子喜歡的什麼似的,不給見面禮也說不過去,直接甩一萬兩銀票倒是實惠,卻太俗了。他沒看裡面是什麼,所以根本沒有患得患失之心。
蕭妮兒在一旁也根本沒看別的,從男孩兒進來,她的眼睛就沒離開過男孩兒,此時從旁邊直伸手,要抱男孩兒。
男孩兒卻擺出一副神氣的架勢:你誰啊,一邊涼快去。把個蕭妮兒急得要不得。
況且對男孩兒說:“寶貝侄兒,去給小嬸抱抱。”
男孩兒下地蹣跚着奔向蕭妮兒,還主動叫道:“小嬸抱抱、小嬸抱抱。”
蕭妮兒趕忙蹲下來,樂得眉開眼笑,嘴裡直叫:“乖乖、乖乖,慢點兒。”
大家跟着笑了。還有人小聲嘀咕道:這孩子今兒個怎麼這麼乖巧,看樣子他小嬸也是生兒子的命。
蕭妮兒耳朵尖,竟然聽到了,鬧了個大紅臉。
況且向男孩兒的奶孃看過去,他也看明白了,武城侯夫人雖然心花怒放,沒有丈夫的允許,她不敢接這宗寶貝。奶孃不管那個,過來接過去還跪下叩頭:“奴婢替少爺謝二老爺了。”
況且一揮手道:“好了,一家人有什麼謝的。”
武城侯嘆口氣,這是況且主動送給兒子當禮物的,太夫人那裡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反正老太太體己物多着呢,大不了再換給況且一件就是。
蕭妮兒抱着男孩兒親了半天,忽然摸摸身上,想要送點見面禮,可是實在拿不出什麼好東西,況且看到後,心想,只好甩銀票了,俗就俗點,話說劉瑾、魏忠賢,他們不也喜歡這個嘛。
他正要掏銀票,蕭妮兒卻把她懷裡一直掛着的那個錦囊摘了下來,然後拿出裡面的珠子給男孩兒,笑道:“寶貝,小嬸沒好東西,這個送你玩。”
看到那個珠子,武城侯愣住了,侯爵夫人更是一驚,急忙出聲笑道:“這不好,太貴重了。”
蕭妮兒大咧咧地笑道:“這有什麼貴重的,我天天掛着玩兒的,實在沒帶好東西,就給他當球玩。是不是啊,小寶貝。”
男孩兒又直作揖:“謝謝小嬸。”
把個蕭妮兒喜歡的又是一頓左親右啃的。
武城侯夫妻互視一眼,都是納悶,這兩人什麼來頭,出手就是一顆東海產的東珠,而且比鴿蛋還大,絕對是東珠中的特等品。侯爵夫人想再說一句什麼的,卻被丈夫的眼神制止住了。
光是這顆珠子,價值比況且住的宅院要高十倍以上,她怎麼眼睛不眨一下就送出去了?還說讓孩子當球玩?在場的人也不便問,只是一個個表情怪異地看着況且和蕭妮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