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慶東不知道,他花高價買來的消息只對了一半。
的確,有幾家賭場是因爲想要製造一個騙局,騙更多的人押注在況且身上,自己就能獲得更多的利潤。
可是也還有一半原因卻是許多人想破了頭也想不到的。
先是早上,綠珠樓的李香君親自來到一家大賭場,在況且身上押了一萬兩銀子。
賭場的幾個管家都是平時傾慕李香君美色的人,紛紛勸說她不要在況且身上押注,若是別人,他們還巴不得多來幾個這樣人傻錢多的冤大頭呢。
李香君不僅不聽勸,還譏諷了他們幾句,離開前撂下一句話:“我相信況且能贏,不信走着瞧。”說完招招手,轉身踏上她那輛別具特色的綠油香車走人了。
這還不算稀奇,將近午時,來了一個更狠的角色,在況且身上押注,而且一押就是兩萬兩銀子,此人乃是南家長房的南萬軍。
蘇州城裡消息稍微靈通些的都知道南家跟況且是死對頭,有很多謠言都說南家的破產就是況且造成的,內幕如何,沒人知道。
可是誰能想到南家的主事人居然拿出鉅款押況且贏,這彎兒轉的也太大了,所有人的腦子一時都轉不過來,好像被什麼卡住了一樣。
“南老爺,您這……沒押錯?”金鉤賭場的管家有些不敢相信,又問了一句,唯恐自己聽錯了。
“沒錯,就是押況且贏。”南萬軍放下一箱子一封一封的雪花銀,都是五十兩一封的。
“可是……”管家還是不明白。
南家這是想用這辦法跟況且和解嗎?然則和解也不必在賭局中和解吧,這裡的銀子況且又得不到一分,難道這是一種另類的方式?
這位管家已經盡力把腦洞全撐開了,可還是覺得自己智力欠費。
“我們跟他的恩怨是一回事,在賭局裡押注是另一回事。”南萬軍顯然也知道自己此舉會招來太多的不解,甚至可能是誤解,卻也懶得多說。
“可是現在大多數人還是押唐伯虎贏啊,這兩人間優劣很明顯,你這麼押不是風險太大了嗎?”管家因爲南萬軍不是外人,這纔多說幾句,也是想弄清楚他此舉的理由。
“如果所有人都押唐伯虎贏,你們從哪兒贏錢呢?”南萬軍反問道。
管家不禁語塞,這的確是個問題,關鍵現在況且風頭正勁,還是有不少不明內情的人願意在況且身上押注,尤其是賭局開出了一賠十的比率,吸引了許多人傾囊冒險,這些人才是各大賭場的盤中餐。
“南老爺,咱們都不是外人,我們這也就是兩方賺點小錢,我們自己也坐莊,能賺多少銀子也不好說,可是南老爺,您這樣做可真是給我們送銀子來了,要是別人,我們得放鞭炮慶賀,可是對您,我們就得勸勸您了。”
管家有些冒汗,銀子是好,兩萬兩銀子就是好上加好。可是,現在南家不比從前,窮得都快要發瘋了,若是賭輸了,難說不會狗急跳牆。管家怕的就是這個,因爲他聽人說過,南家可是在江湖中有勢力的,萬一被逼到絕境,有可能什麼招數都能使出來。
管家很是犯愁,開賭場的,沒有不接賭注的道理,但這筆賭注接下來就是個燙手的山芋啊。這就是窮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你放心收下吧,我南家雖說扔出去了幾十萬兩銀子,這兩萬兩還是輸得起的。”南萬軍也不想多說了,扔下這句話就走了。
管家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語道:“瘋了,南老爺真是瘋了,還不會是腦子出了問題啊。”
管家一時拿不定主意,急忙請示上面,不多時,就來了一位老闆級的人物,他也不是真正幕後掌舵人,只是一個大家族的代言人。
此人倒是果敢,聽後笑道:“管他那,送銀子咱們就收,等他瘋了後自然有治他的人,不用你們操心。”
“我又這樣想,如果說南老爺沒瘋,他們敢於下此注,說明了什麼呢?會不會有什麼特別的緣故?”管家此時又有些清醒了,忽然想到這種可能。
“嗯,也有可能,據說南家是江湖中消息最靈通的。再加上中山王府、英國公府都來人了,說不定真的在背後給況且用了什麼絕招。”那位年輕的老闆也沉吟道,思考着這種可能性。
一番斟酌之後,金鉤賭局的盤口及時做了調整。
各大賭場都相互盯着,有一家調整了,其他也都隨後相應跟進,只是各自的思路並不完全相同。
南萬軍鉅款押況且的瘋狂之舉,不但在賭場中引起莫名的猜疑,在南家更是引發一場地震。
南家長房的宅子已經圍滿了人,都是家族裡各房有身份地位的爺們。
“我說老大你究竟什麼意思,把家族保命的銀子拿出去參賭,而且還押在況且身上,這究竟什麼意思?是向況且投降嗎?用這個辦法能找回咱們失竊的財物嗎?”一位年高卻不太望重的老頭子問道。
“七叔,這是兩碼事,既然有賭局,咱們就有翻盤的機會,我怎麼下注跟況且沒關係。我們南家跟他的賬還沒算完呢,目前不是時候,等過些日子必然是要算清楚的。”南萬軍解釋道。
二房的主事人南萬國皺眉道:“我真的理解不了,如果用這種方式能找回咱們的財物,那當然值得。可是,你這是參賭,總得考量一下賭局兩方面的優劣吧,況且作畫比得過唐伯虎?你這不是拿銀子打水漂嗎?”
“就是,大哥,你這可是太草率了,不是,簡直不可理喻,這筆錢是家族的,不是你們長房獨享的,雖說大哥你現在是當家人,這麼大的事也得跟我們大家商量一下再決定吧?”第五房的主事人叫嚷道。
“幾位叔公、叔叔,這事是這樣的。”
此時,從南萬軍身後站出一人,正是挺着大肚子的南巧雲。
“本來咱們南家雖說比不上週家、雲家,卻也差不了多少,至少是一個級別的,可是自從咱們跟況且對上後,不但一兩銀子的收益沒見到,反而損失了幾十萬兩,這才造成今天的局面,所以巧雲認爲那個況且雖說可恨,我也恨不得食其肉,噬其皮,卻不得不承認他可能真有氣運罩着,不然咱們怎麼會吃這麼大的虧?既然他有氣運,咱們暫時就不宜跟他硬頂着作對,而是要等待他氣運衰落時再收拾他。”
“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啊,這又不是算命。”
“就是,當初跟況家別苗頭也是你先起的意,這一切的起因就在你身上,現在你還有臉說這個?!”
“潑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女,幹嘛還回到孃家來攪事,要是沒有你這個喪門星,咱們南家至於落到今天這局面嗎?”
衆人一看到她,羣情聳動,一時間說什麼的都有,譴責的,詈罵的不絕於口。
“都給我閉嘴!太不像話了!”南萬軍怒喝一聲。
在場所有人中,他不是輩分最高的,也不是族長,可是南家大部分產業都掌握在長房,也就是他的手裡,所以他說話還是氣粗。
“巧雲當初只是傳回一個口信,她並沒有逼着大家去做。當時大家的意見不是一致的嗎?不都是爲了傳說中那一千萬兩銀子的懸賞嗎?那時候怎麼沒人罵巧雲,反而個個都誇讚她是女中諸葛,都是誰說的,不承認了是不是?告訴你們,我這裡都有筆錄的,真要翻臉,咱們都拿出來對一對,看看你們誰有臉說這種話。”
南萬軍這麼一說,底下頓時啞火了,當初的確是大家共同商量得出的方案,主張跟況家作對,爲的是獲取傳說中的藏寶圖,目的是拿到一千萬兩銀子的懸賞。一千萬兩銀子,別說一般人,連皇上都要紅眼,他們當時真是樂瘋了,不敢相信江湖中傳了幾代的傳聞居然是真的,而且被南巧雲發現了,這豈不是該着他們南家發財了嗎?
過後事情的發展越來越離奇,根本就不是他們所能掌控的,甚至有許多事南家連參與的資格都沒有。這一年,事情發生了一波又一波,況且不但安然無恙,而且風風光光,出去了又回來了,一根汗毛都沒傷着,沒人能奈何他。
再看看南家呢,損失了所有財物,只剩下一副空架子。先是錢沒了,後來是生意黃了,只出不進,靠典房賣地過活,眼看着就得賣丫環、家人了,這樣下去,離賣自己親生子女的日子就不遠了。
此事的起因固然是南巧雲,可是後來的事卻是各房的當家人坐在一起共同商量的結果。
南家可是知道有勤王派的,更知道勤王派的厲害,所以他們找到護祖派的聯絡人,把消息傳出去,這樣事成後就可以得到一千萬兩銀子的賞銀。他們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了,聰明反被聰明誤。
“咱們南家損失的不過是財物,聽說那兩大門派可是丟了上百號人,而且還都是重量級的。相比之下,咱們還算幸運的。”那個年老的長輩嘆息道。
“哼,要我選擇的話,我寧可損失上百號人。現在人都在呢,快沒飯吃了。”七房的當家人說道。
這話雖然有些殘酷,可是真有許多人這樣想,哪怕損失些人也比財物都沒了要強,至少剩下的人還可以好好的活着,哪像現在,真是活受罪,活着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