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賓和絲絲大婚後,況且和文賓一起正式進入了南京國子監就學。
進入國子監大門後,文賓和況且所受到的待遇卻是冰火兩重天。
文賓所到之處,都受到了熱烈歡迎,許多人上來搶着跟他握手,讓況且想起前世那些走紅的巨星所受到的待遇,這些人都想通過握手沾沾新科解元的仙氣,結果到了晚上,文賓的手紅腫了一夜,敷了藥膏才慢慢消退。
況且受的歡迎並不多,主要是二十歲上下的新銳學生,還有一些公侯子弟。不知爲何,從進門處一直到校園各處的犄角旮旯,經常能見到一張張小字條:打倒況且。
況且自己都納悶了:我這是幹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啊。
上次他新婚時曾經在國子監大門口領頭歡迎他的寧城笑着對他道:“怎麼樣,這種歡迎方式很特別吧?”
況且點頭:“很有創意。”
寧城笑道:“你也別怪他們,你一入學就當上了大師兄,可是搶了太多人的風頭,另外多少人想拜入老夫子門下而不得,你卻輕而易舉地獨佔門牆,老實說連我都是滿肚子的羨慕嫉妒恨。”
況且苦笑道:“我也不想這樣,怪我怪我。”
孟梵君見到他之後啥話不說,先仔細盯了他幾分鐘,直到他心裡有些發毛,這才微笑道:“小傢伙,準備吃苦吧,你既然進入我門牆,就不能給我丟臉,這幾年你可是懶散夠了。雖說你幫助練大人破了一樁大案要案,那隻能說你具有當幕僚和捕快的本事,可是我們國子監要培養的是國家棟梁,而不是高級幕僚和神捕,明白吧?”
況且點頭笑道;“老夫子,您這麼說不公平,弟子這兩年一點不曾懶散啊。”
“那好,我問你,你這幾年文章一共做了多少篇,詩寫了多少首?”
“這個……”況且登時語塞。
“老夫子,咱不是重質不重量的嗎,杜工部一首詩勝過某些無聊文人一萬首。”
孟梵君點頭道:“你這樣說不無道理,可是杜工部不是隻寫了一首詩啊,他不僅水平高產量也很高,都是磨鍊出來的,從今天起,你給我每天寫一篇文章,一首詩,題目我會給你。”
況且當時臉就有些發黑了,他最怕的就是命題作文,不是寫不出,而是覺得太無聊了。
孟梵君見下馬威有了作用,這才笑道:“我知道你志在於古學而不在時文,可是科舉是我輩文人必經之路,有些事哪怕俗一些無聊一些也是必須要做的。陳慕沙傳授你理學,不講究這個,我這裡不行,就算我不爲自己想,也得爲國子監的名譽地位想,若是科舉無成就,這個國子監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國子監本來是最高學府,培養的也是高級文人,這些人本來不必非得經過科舉成名求官,而是一畢業就可以做官,現在也是可以,太學生完全可以入仕做官,只是在科舉大興的浪潮裡,太學生最多當個縣官,最高也只能做到府官。
明朝國初時,國子監畢業的學生可是奔赴各地做封疆大吏的,成績最好的學生省部級的崗位虛席以待,如今世道不一樣了,想當個縣官都得等缺。
況且怏怏不樂地離開了,隨後有人領着他去了校園裡給他分配的一個小房子,獨門獨院的,供他休息住宿用。
這已經算是國子監裡的超高待遇,初級學生住的還是集體宿舍呢,除非家裡有錢的學生才能花大價錢租到這樣獨門獨院的房子。
房子雖小,卻五臟俱全,裡面有臥室、書房、客廳,前後還有兩個園子,前面種植了不少花卉,後面則是幾棵遒勁滄桑的大樹。
“這幾棵大樹還是國初時大學士宋濂親手種下的。”領他來的人特地告訴他。
況且看着窗外的幾棵大樹,心生敬意,沒想到來頭如此大,居然是宋濂親手種植的。
“其實那時候洪武爺和高太后每個月總要來國子監一兩次,不僅與太學生們把酒論文,而且還親自查看學生們的住宿飲食情況,每次來都賞賜不少燈火錢。永樂爺和仁宗宣宗來的次數也不少,只是後來的聖上就很少來了。”那人感慨萬千。
況且看着此人,年歲也只是四十上下,卻十分熟諳國子監歷史,對國子監有着特別的感情,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敬意。
朱元璋雖然過於強勢,乃至近於殘暴,可是在注重教育這一點上卻是出類拔萃的帝王。明清的教育體系由他一手建立起來,並且制定了嚴格的規範,不要說一般的學生,就是皇上也得天天上課,接受朝廷大儒的教育。
明朝最荒唐的熹宗皇帝,國事一概不問,全都交給魏忠賢處理,可是御前經筵卻還是遵守制度。帝師孫承宗是唯一讓熹宗敬重的大臣,即便魏忠賢氣焰最爲囂張的那幾年,孫承宗也敢與之分庭抗禮。
明朝開國時,國學是教育的最高體現,位置高於科舉,爲了快速育人成才,治理國家,朝廷實行教育和科舉並舉的方略,民間薦賢這條路子也同時實行。唯纔是用,可以看出朱元璋的雄才大略爲後人所不及。
兩漢的薦舉賢良方正明初時也實行過一段時間,無奈效果不佳,當時的文人以不做官爲榮,朝廷徵聘在野文人做官時,這些人卻以死相抗。
朱元璋也殺了不少抗命的文人,他的主張就是那條著名的“士不爲我用則殺之”。只是殺來殺去效果不佳,後來國子監每年畢業出來的太學生奔赴各地做官,充實了朝廷和各省的官員隊伍,朱元璋也就懶得殺人了。
其後科舉上更是人才輩出,文人以不做官爲榮逐漸改爲一官難求,也就無人再因爲抗拒朝廷徵聘而被殺了。
到了永樂年間,國學體系還可以與科舉相抗衡,但已經是漸顯頹勢,到了英宗以後,科舉逐漸佔據優勢,國學這一塊也就成了爲科舉貢獻人才的資源庫,依靠國學做官的路子漸漸廢弛了。
況且當然能理解孟梵君的心情,作爲國子監的領袖,沒有誰比孟梵君對國學體系更有赤誠之心了。只是世道大不如前,他也不得不媚俗迎合,極力主張太學生參加科舉考試,走科舉爲官之路。這種歷史發展的大趨勢,實在不是某個人所能抗拒的。
正因如此,文賓一進入國子監就到處受歡迎,令衆人矚目,儼然成爲國子監的巨星,新科解元的光環太耀眼了,幾乎是所有太學生最豪華的夢想。國子監已經有幾十年沒有出現過解元、狀元了,文賓以新科解元身份進入國子監,重新點燃了這裡的夢想。
況且雖然名氣比文賓還要大一些,卻依然只是個秀才,進入國子監也不過是個監生,也就是太學生。他頭上只有四大才子之一的頭銜,卻沒有解元的光環,自然沒有文賓那樣一面倒的受歡迎,相反,因爲他輕而易舉成了孟梵君唯一的弟子,反而招致太多人的敵意。
四處張貼着打到他的字條,正是敵意的彰顯。
國子監裡還是比較自由的,學生們有相當大的自由度,這種事連孟梵君也不好出面干涉。
第一天,孟梵君沒有給況且授課,也沒有給他佈置窗課,也就是家庭作業,只是讓他熟悉一下國子監的情況。
況且在國子監裡隨便走着,觀賞着國子監中的景色。
不得不說,國子監各處景緻美不勝收。當初國子監可是按照宮廷規格建立起來的,作爲當時的最高學府,朝廷花費了不少的財力物力。
轉過一個個校區,青石板路旁的石椅上、茵茵芳草地上、遒勁高聳的老槐樹下,到處都是讀書的學子,這讓況且恍然總覺得缺少了什麼。
對了,在前世裡,校園各處可都是一對對情侶,或者讀書,或者聽音樂,甚至公然無忌的卿卿我我,可惜這裡沒有女學生,自然也就沒有這種芳菲的景象。
國子監其實是有女學生的,只是在單獨的一個校區內,男人一概止步,那些女學生不是各地府學、縣學考取上來的,而是公侯家的千金小姐,授課的也都是女博士、女助教。
走着走着,他發現了不少日本、韓國的學生,這一點從相貌上能夠看得出來的,他們都是這兩國派來的留學生,同時還有一些膚色較黑的學生,估計是各大藩屬國的留學生,這些人在各自國內都是貴族子弟,要不然也不會被選派到明朝的國子監進修。
那時候北京、南京的國子監依然代表了世界文化的最高水準,不單單是在亞洲獨領**。巴黎成爲世界文化之都,還是一兩百年之後的事,明朝時的巴黎,連下水道系統都沒有建立起來,是一座臭氣熏天的城市,倫敦就更不用提了。
歐洲是在工業革命之後,通過殘酷無比的對殖民地的屠殺和掠奪才建立起工業文明,過後一兩百年,纔有了人文精神的產生,也就是所謂的西方文明。作爲工業化和海盜精神的結合體,剝削、掠奪、吸血纔是西方文明的真正面目,自由平等不過是一件華麗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