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蘭遮城堡,三層,瞭望塔上,張斌放下手中的望遠鏡,長長的噓了一口氣,荷蘭人終於跑了,這場戰鬥算是勝利了。
張斌這邊是鬆了一口氣,鄭芝龍那邊卻是緊張無比,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一場苦戰的心理準備。
他手裡才三百多艘戰船,論實力,甚至連荷蘭人的武裝商船都不如,但是卻要面對荷蘭人五十艘超級戰列艦和六十艘武裝商船,實力相差太懸殊,用張斌的話說,唯有英勇無畏,拿命去拼!
他已經做好了拼命的準備,爲了鼓舞士氣,他將自己的帥船排在最前方,這意思很明顯,兄弟們,我帶你們去拼命,我先上!
船隊駛出剛臺江內海,他立馬舉起望遠鏡向前看去,此時,俞成龍手下的兩百多艘車輪舸已經和荷蘭人的六十艘武裝商船攪成一團,中間還夾雜着幾艘超級戰列艦,場面混亂無比,他眼前全是縱橫交錯的戰船,根本看不到前面荷蘭人的超級戰列艦。
這個時候,他卻露出了興奮的表情,亂的好,就是要攪到一起,如果跟荷蘭人対轟,他這幾百門火炮壓根就不是人家數千門火炮的對手,最終還是要拼命衝上去打接舷戰纔有勝算。
沒想到,俞成龍已經把大半的荷蘭戰艦給纏住了,纏的好啊,這種情況下荷蘭人根本不敢開炮,好機會啊。
他毫不猶豫的下令,三百多艘主力戰艦,全速衝上去!
這個時候,斯佩克斯其實已經下令逃跑了,張斌能看到,因爲他站的高看的遠,鄭芝龍卻看不到,因爲他前面滿眼都是纏鬥在一起的戰船。
鄭芝龍的帥船最先靠上一艘荷蘭人的武裝商船,無數雲梯、長木板瞬間搭上去,他毫不猶豫的抽出佩刀,大吼一聲:“跟我衝。”
隨即,他便飛快的踏上一架雲梯,蹭蹭蹭幾下就跳到了敵船的甲板上。
主帥如此拼命,下面人自然士氣高漲,帥船上所有人,除開操船的,能上的都上了,其他戰船也開始瘋狂擁上。
不過,他感覺,好像有點不對,或者說太輕鬆了,他急吼吼的衝上來,才砍翻兩個人,就沒人砍了,四周貌似都是明軍將士,沒什麼荷蘭人了,至少,站着的很難找到了!
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其實,很簡單,因爲荷蘭人主力已經跑了,就留下五艘超級戰列艦,二十多艘武裝商船,上面總共還不到四千人,而俞成龍手下就有五千人,他就算不衝上來,俞成龍也能解決戰鬥。
這個時候,前面的戰船上已經陸續響起歡呼聲,因爲他們能看到,荷蘭人已經跑了,歡呼聲慢慢向四周擴散,很快便傳遍了整個戰場,鄭芝龍手握長刀,傻愣愣的看着四周歡呼的明軍將士,感覺就像在做夢一般。
這就勝利了?這也太輕鬆了吧!
明軍的確是勝利了,莫名其妙的就勝利了,因爲熱蘭遮城堡三層的瞭望塔上,總督大人已經傳出命令,清掃戰場,收兵了。
當然,這只是一場戰鬥的勝利,荷蘭人的主力也就是超級戰列艦隻損失了一成,他們對大明水師還是有壓倒性的優勢,所以,張斌並沒有放鬆警惕,各處都沒有解除戰備狀態。
他只是命令張冠率手下水師將士接受了荷蘭人的超級戰列艦和武裝商船,加緊在臺江內海操練,爭取儘快形成戰力。
結果,詭異的事情再次發生了,接下來幾天,珠海、海南島等地的哨探紛紛傳來消息,荷蘭人跑了,一路往南,頭也不回的跑了!
這意思,就是說,荷蘭人已經放棄了,至少一年之內不會再來了,因爲張斌已經探查到荷蘭人反應遲鈍的原因了,原來,他們每次都要向本土彙報又或是求援,從巴達維亞到歐陸本土,一年能打個來回就相當不錯了,所以,他們每次反應都要一年以上。
勝利了,爲什麼會勝利?
這個問題,張斌考慮了幾天,他甚至想到了大明近年來的大戰。
萬曆二十年,平定蒙古人哱拜叛亂的寧夏之役;
萬曆二十至萬曆二十六年,兩次支援朝鮮的戰役;
萬曆二十七年至二十八年,平地土司楊應龍叛亂;
萬曆三大徵,全部獲勝。
但是,緊接着,大明的表現簡直慘不忍睹。
萬曆四十七年,與後金的薩爾滸之戰;
天啓元年,與後金的瀋陽之戰;
天啓二年,與後金的廣寧之戰;
明軍,全部慘敗!
勝利了不知道爲什麼勝利,失敗了不知道爲什麼失敗,從萬曆後期開始,大明朝堂就陷入劇烈的黨爭,不管前線勝負如何,只管黨爭。
就像薩爾滸之戰的明軍主帥楊鎬,隨便總結一下萬曆朝鮮戰爭就知道,這傢伙,是萬曆朝鮮戰爭中唯一臨陣脫逃的明軍將領,他一次就損失了將近兩萬明軍將士,是萬曆朝鮮戰爭中明軍損失最慘重的一次。
這樣的人,竟然讓他去指揮薩爾滸大戰,這不找死嗎!
還有後面的熊廷弼、孫承宗、南居益、蔡復一、袁崇煥,大明其實並不是沒有能打的,也不是沒有能幹的努爾哈赤和皇太極噴血的。
但是,能打的最後結局都很慘。
蔡復一,氣死軍中;
熊廷弼,傳首九邊;
袁崇煥,凌遲處死;
南居益,罷官削籍,抑鬱而死;
孫承宗,被迫辭職,而且被迫辭職了兩次,最後,崇禎十一年,清軍進攻高陽,七十五歲的孫承宗率領全城百姓及家人守城,城破後自縊而死!
這會兒大明朝廷已經形成一種惡習,每次打完仗都不總結經驗教訓,不管功過,只管爭權奪利,胡搞瞎搞!
這樣肯定不行,總結大明亡國的經驗教訓,張斌做出決定,以後,每次大戰都要好好總結,成敗得失,都要分析清楚,獎懲更要明確。
結合各處哨探傳回來的消息,確定荷蘭人已經倉皇逃回巴達維亞之後,張斌立即召集相關參戰將領,詳細瞭解了一下各處的戰況,並親手繪製了數張戰鬥示意圖,隨即,便召集所有遊擊將軍及以上將領到即將投入使用的海軍講武堂中開會。
陸軍講武堂和海軍講武堂其實年前就已經開始籌建了,但是,張斌定下初步方案之後便跑去京城勤王去了,緊接着回來就是大婚,然後便去了廣東,等他再回到東番,陸軍講武堂和海軍講武堂校舍已經建好了,只是裡面的東西還沒配備齊全。
這會兒,普通教室裡面的東西都已經配備的差不多了,所以,張斌乾脆將一衆將領召集到一間大教室,一則爲了做總結,同時也是爲了讓他們瞭解一下講武堂。
這個時候各處還沒有掛牌子,一衆將領還以爲這裡是兵營呢,到處都是整整齊齊的房舍,除了沒有見任何士卒,其他都有點像是東番九衛的駐地。
但是,他們進入教室之後就感覺不對了,這麼大的房間裡面,竟然擺滿了小條桌,就跟教書先生開的私塾一樣,不過,人家那最多也就十來個小條桌,這裡面卻有上百個!
當然,這會兒廣東和福建的將領加上個都司衛所的都指揮使和指揮使總共還不到百人,所以,這裡面完全可以坐下所有人,一種將領在特戰營親衛的指引下按職位大小坐定,外面便傳來一聲高唱:“總督大人駕到。”
一種將領自然是趕緊站起來恭迎,張斌則是拿這一卷戰鬥示意圖,滿面春風的走進來。
來到講臺,衆將見禮畢,張斌擡手讓衆將坐下來,隨即便將一張戰鬥示意圖掛到了講臺前的木板上。
戰鬥示意圖一展開,衆將便明瞭,這是整個大明東南沿海的地圖,只是上面標註了無數彩色的弧線和箭頭。
張斌將戰鬥示意圖掛好,隨即便拿起一根白蠟杆,指着地圖道:“諸位,大家都知道,從五月初開始,荷蘭人便一路從南洋撲到廣東和福建沿海,對我們發起了進攻,這裡面,藍色的弧線和箭頭,代表的是荷蘭人的軍隊,紅色的弧線和箭頭代表的是我們自己的軍隊,綠色的弧線和箭頭則代表我們派出去的哨探。”
他這麼一解釋,下面衆將立馬就明白了這幅圖的含義。
緊接着,張斌又順着藍色的弧線介紹道:“荷蘭人首先進攻的是珠海,隨後他們又轉向月港,不知怎麼耽擱了一天,他們又抵達澎湖,然後他們便開始進攻東番中前衛,進攻失敗之後,他們便一路向南逃回巴達維亞,這其中,發生戰鬥的地方其實只有兩處,就是珠海和東番中前衛,其他地方荷蘭人只是看了一眼就走了。”
所有將領都沒有跟着荷蘭人跑,自然不知道荷蘭人這次的進攻過程,張斌這麼一介紹所有將領立馬對整個戰鬥過程有了大概的認知。
緊接着,張斌又取出另外一張作戰示意圖,掛在木板上,介紹道:“這就是發生在珠海附近的戰鬥,荷蘭人先是在澳門傾瀉了兩千五百餘發炮彈,隨後便開始進攻珠海棱堡,荷蘭人的超級戰列艦進行了一輪左舷齊射之後,水師的縱火船一擁而上,他們立即用武裝商船阻攔,十餘艘武裝商船被點着之後,他們便借風勢和水勢狼狽撤走了。”
珠海之戰原來如此簡單,除了直接參戰的曹文詔和鄭芝虎,其他將領都露出詫異的表情。
張斌緊接着提問道:“大家知道荷蘭人爲什麼狼狽撤走嗎?”
這個完全沒有道理啊,五十艘超級戰列艦和六十艘比大明水師主力戰船火力還猛的武裝商船竟然被一百五十艘小船給嚇跑了,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看着一種將領疑惑的表情,張斌總結道:“因爲他們怕我們燒了他們的武裝商船甚至是超級戰列艦,這是典型畏敵怯戰,如此巨大的優勢,他們竟然跑了,所以,畏敵怯戰是大忌,大家一定要切記。”
衆將明白了,原來總督大人實在分析敵人失敗的原因,讓大家記住失敗的教訓。
緊接着,張斌又讚賞道:“此戰,我們明軍將士都表現的相當英勇,特別是遊擊將軍鄭芝虎,敢於率一百五十艘小船衝上去攻擊荷蘭人龐大的艦隊,迫使荷蘭人狼狽撤走,此戰當記首功,特獎賞白銀一千兩,同時擢爲參將。”
鄭芝虎聞言,驚喜莫名,這個總督大人可沒跟他提起過,他連忙站起來拱手道:“多謝總督大人。”
張斌點了點頭,示意他坐下來,隨後又讚賞道:“此戰,參將曹文詔同樣表現出衆,特擢爲福建副總兵。”
曹文詔更是驚喜莫名,他沒想到,就是指揮手下將士開了幾炮都能升職,他激動的站起來拱手道:“多謝總督大人。”
張斌點了點頭,示意他坐下來,隨即又拿起一張戰鬥示意圖,掛在木板上,介紹道:“這就是發生在東番中前衛的戰鬥,荷蘭人先是兵分兩路,一路封堵臺江內海出口,一路炮擊熱蘭遮城堡,左右舷各齊射兩輪之後,參將俞成龍率二百五十艘車輪舸趁三十艘超級戰列艦掉頭之機從後面追上,緊接着六十艘武裝商船從右面橫插,擠入戰場,超級戰列艦則陸續向西撤離,參將鄭芝龍率三百餘艘主力戰艦出現之後,荷蘭人便開始倉皇逃竄,最後被我們截獲超級戰列艦五艘,武裝商船二十四艘。”
東番之戰原來也如此簡單,除了直接參戰的俞成龍、鄭芝龍和戚元弼,其他將領再次露出詫異的表情。
張斌緊接着提問道:“大家知道荷蘭人爲什麼失敗嗎?”
這失敗也來的太離奇了,衆將一時半會還真想不出來。
張斌總結道:“據巴達維亞的哨探回報,他們這次的統帥是巴達維亞總督斯佩克斯,這個人,根本就不是什麼將領,看他的表現,也沒指揮過什麼戰鬥,指揮失誤,是他們失敗的主要原因,當然,前面說的畏敵怯戰也是一個原因。從這裡可以看出來,作戰指揮,同樣很重要,所以,本官給大家建了兩所學堂,一所陸軍講武堂,一所海軍講武堂,這裡就是海軍講武堂,海軍就是水師,以後,所有將領都要在這兩所學堂學習兵法,分析作戰實例,提高指揮水平,大家知道了嗎?”
原來這裡是學習兵法,分析作戰實例的地方啊,衆將紛紛露出興奮的表情,連連點頭不止。
緊接着,張斌又讚賞道:“此戰,我們明軍將士都表現的同樣相當英勇,特別是水師參將俞成龍和鄭芝龍,能將荷蘭人打跑,他們功不可沒,特獎賞白銀一千兩,同時俞成龍擢爲廣東水師總兵,鄭芝龍擢爲福建水師總兵。”
這點功勞就升兩個總兵,兩人都被驚呆了,直到旁邊的人戳他們,他們才連忙站起來拱手道:“多謝總督大人。”
張斌點了點頭,示意他坐下來,隨後又讚賞道:“此戰,參將戚元弼同樣表現出衆,特擢爲福建副總兵。”
戚元弼雖然早有心理準備,還是有點驚喜,畢竟他才二十來歲,副總兵,真有點過於年輕了,他連忙站起來拱手道:“多謝總督大人。”
張斌之所以這麼瘋狂給人升職,自然是想借機將手下武將的職位拔高,以後,就算崇禎想把他們調走,那也是他賺了不是崇禎賺了,畢竟這些人職位都擺在那裡,再怎麼調,也不可能將他們降職,就算調到其他地方,他們也是手握重兵的將領,對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當然,這些職位還要通過兵部確認,下發公文才行,不過,他相信崇禎這個時候絕對不會爲難他,因爲他會把珠海租地的銀子和這次的戰功一起報上去,崇禎這會兒正缺錢缺的厲害,拿錢跟崇禎買官,這個時候還是很靠譜的。
介紹完戰鬥情況,又提拔了一衆將領,張斌最後總結道:“這次戰鬥,勝利看似來的輕鬆,其實不然,你們不妨換個角度想一想,如果是換做荷蘭人,他們敢率一百餘艘小船去進攻龐大的艦隊嗎?他們敢率兩百餘艘沒有裝備任何火炮車輪舸朝渾身都是火炮的超級戰列艦衝過去嗎?他們肯定不敢,唯有我們大明水師將士纔會如此英勇無畏!兩軍相逢勇者勝,大家一定要記住,英勇無畏,才能以弱勝強,創造奇蹟,大明水師英勇無畏傳統一定要好好保持下去,時刻銘記在心。”
衆將聞言,均鄭重的點了點頭,自此以後,廣東和福建兩省出去的將士一個個都英勇無畏,猛的嚇人!
此戰獲勝,光獎勵將領肯定不行,總結大會過後,張斌又在東番中前衛的校場舉行了一場盛大的表彰大會。
這次,不光是珠海和東番中前衛參戰的將士全來了,各衛所駐地,各水師分艦隊,各處守軍全部派出了代表,整個東番中前衛九個校場幾乎排滿了明軍將士,張斌派出手下八員大將分別對各參戰部隊進行了獎勵,而他則親自爲軍功卓越的將士頒發了獎勵,同時也爲陣亡將士發放了撫卹金。
這會兒大明朝廷連將士連糧餉都發不齊,自然不用指望什麼軍功獎勵了,張斌自掏腰包,只要有軍功的全部按朝廷標準翻倍獎勵,陣亡將士的撫卹金同樣翻倍。
一時間,福建和廣東兩省將士均士氣高漲,別人是畏敵怯戰,他們卻開始渴望着戰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