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農民軍主力和戚家軍在大名府城打的熱火朝天的時候,兩路明軍悄聲無息的從山西出發,向農民軍的腹背彰德府撲來。
宣大總督張宗衡率一萬精騎從潞州出發,經彰德府以北的沙縣、武安和磁州,繞了一個大圈,摸到安陽城以東,彰德府與大名府交界處,直接掐斷了安陽城守軍和大名府城外農民軍主力的聯繫。
這時,農民軍主力纔剛剛開始正式攻城,用攻城車消耗戚家軍的彈藥。
山西巡撫許鼎臣則率一萬屯衛精銳從澤州出發,經潞州,過林縣,直奔安陽城而來。
他們的行蹤倒是很快就被駐守在安陽城的農民軍發現了,因爲農民軍就怕山西的官兵自西面追過來,所以在林縣和安陽之間不到百里的區域佈置了很多哨探,許鼎臣率軍剛過林縣就暴露了。
而此時,安陽通往大名府城的大小官道都已經被宣大總督張宗衡掐斷,所以,安陽守軍派去報信的快馬全部被截獲,農民軍主力還不知道後路馬上就要被人斷了!
張宗衡和許鼎臣對農民軍的追剿還是比較得力的,至少在他們任期內農民軍三十六營都無法在山西站穩腳跟,不得不轉戰河南,可惜,這一時期忠臣良將一般都沒什麼好下場,他們三年任期一滿,就陸續被撤,後面農民軍又得以縱橫山西,實在是應該感謝大明朝廷,或者說首輔溫體仁幫他們把這兩個狠人給擼了。
當然,這都是另一段歷史上發生的事情,現在,張斌來了,很多人的命運都因此而改變。
許鼎臣雖然是個文臣,打起仗來卻十分兇狠,他雖然沒有盧象升“盧閻王”之名,但農民軍同樣看見他就有點發憷,他剛率軍趕到安陽城外,城裡的混世王和整世王便嚇的打擺子了。
當然,再怎麼兇狠,要攻城還是的造攻城器械,一丈高的城牆,上面還有人防守,再厲害的人也不可能徒手爬上去。
許鼎臣知道時間比較緊迫,因爲張宗衡那一萬精騎不大可能擋的住二十多萬農民軍主力,如果農民軍主力全部回援自己還沒把安陽拿下來,那可就麻煩了,所以,他只命人造了一天雲梯就開始攻城了。
這個時候農民軍的裝備還比較落後,像王自用、高迎祥和張獻忠他們還好點,他們畢竟人多勢衆,搶的東西比較多,而且手下也不缺打造兵器的匠戶,一般的刀槍箭盾他們還是配的比較齊全的。
混世王和整世王這些小首領就不一樣了,他們也就三四千人馬,連個縣城都打不下來,平時也就能在鄉里劫掠一番,打打地主鄉紳,搶點糧食什麼的,想搶點打造兵器的鐵都沒有,所以,他們的兵器很差,刀槍都不齊全,弓箭也不多,甚至還有拿木棍的。
面對這些農民軍許鼎臣是相當有經驗的,其實屯衛的兵器也不怎麼好,也只有刀槍箭盾而已,不過他卻能想出各種辦法,造就一定的優勢,打的農民軍沒脾氣。
比如,對付農民軍騎兵,他會以運糧車配合槍陣,先用運糧車阻擋騎兵衝鋒,然後利用槍長的優勢捅得農民軍人仰馬翻。
又比如,這次他知道主要是來攻城,所以他帶來了五千弓箭手,而且將山西屯衛配備的所有箭矢全部帶過來了。
這下混世王和整世王可被他射慘了,攻城的時候人家是先上雲梯或者攻城車什麼的,他卻是先讓一千刀盾手排出盾陣,五千弓箭手緊隨其後,衝到城牆底下百步內,就是一頓射,混世王和整世王手下本來就沒有多少弓箭手,五千弓箭手這麼一頓猛射,直接射的他們頭都擡不起來。
這時候,他才命長槍手和刀盾手擡着雲梯攻城,這樣一來城牆上準備的什麼滾石、檑木、開水、熱油基本就廢了,因爲守軍一離開箭垛的保護範圍就會被射成刺蝟,根本就沒機會去擡那些東西。
不過有一點他也沒辦法,當長槍手和刀盾手衝上城牆的時候,弓箭手就不能再射了,再射會連自己人都一起射死,這個時候就要靠真本事跟人硬拼了。
還好守城的是混世王和整世王這種小首領,要是王自用、張獻忠和高迎祥那樣的農民軍翹楚,一萬對一萬,他估計壓根就拿不下安陽城。
正是因爲碰上了這兩個小首領,安陽城的攻城戰進行的異常順利,許鼎臣總共才造了一天攻城器械,又猛攻了不到一天,付出了將近兩千人傷亡的代價,便拿下了安陽西面的城牆,西面城牆拿下來以後,其他幾面就簡單了,又花了將近一天時間,攻下了南北兩面城牆,混世王和整世王終於頂不住棄城而逃,安陽城就這樣拿下來了。
許鼎臣並沒有去追擊混世王和整世王的殘部,因爲盧象升給他的命令就是拿下安陽城,有些人爲了戰功,可能會有其他的想法,到頭來反而破壞了統帥的整體佈局,他並沒有這種想法,拿下安陽城之後,他立馬派人上報盧象升,然後便開始加固城防,準備應對農民軍主力的反撲。
而這時候,農民軍主力也知道安陽城出事了,因爲安陽城那邊已經很久沒有消息了,派人前去聯絡也了無音信,甚至連派出去的人都沒再回來,他們要再不知道不對勁,那就是腦子有問題了。
王自用再次召集所有農民軍首領商議起來。
這次,氣氛就沒以前融洽了,大家都能猜的到,官兵已經奪回了安陽城,而且,很有可能,來的就是他們的老對頭張宗衡和許鼎臣。
人一到齊,王自用立馬憂心忡忡的道:“各位,安陽那邊已經很多天沒有消息了,估計張宗衡和許鼎臣那兩條老狗已經從山西追過來了,大家說,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趕緊逃唄,初期農民軍都是這樣,一旦朝廷大軍來了,他們就會想着跑路,直到李自成和張獻忠慢慢變強,能與朝廷大軍正面交鋒了,他們纔開始跟官兵硬剛。
王自用的話一落音,惠登相立馬急切的道:“還說什麼啊,趕緊跑啊,張宗衡和許鼎臣這兩條老狗手下數萬大軍,一旦圍上來,我們可就跑不掉了。”
一衆農民軍首領紛紛點頭附和,有的人甚至已經準備起身跑路了。
張獻忠這次是鐵了心要幹出一番大事來,他見衆人這反應,立馬大聲道:“大家不要慌,張宗衡和許鼎臣如果真把所有人馬全部帶過來了,不早就衝過來了,這麼多天了,都沒過來,證明他們壓根就沒帶多少人馬。”
劉國能忍不住抱怨道:“八大王,你到底想幹什麼,現在前面大名府城有上萬官兵,後面安陽城又了無音信,我們已經被包圍了,你知道嗎,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張獻忠恨鐵不成鋼道:“我想幹什麼,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我們不能老是想着跑跑跑,應該想想怎麼推翻朝廷,自己當皇帝,這樣跑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
惠登相立馬反駁道:“問題我們現在打不過官兵啊,不跑,待這裡等死嗎?”
張獻忠略帶鄙夷道:“怎麼就打不過了,闖王都在攻打內黃縣城了,大名府城裡的官兵都不敢去救,是我們打不過他們還是他們打不過我們?還有,安陽都這麼多天沒消息了,也沒見官兵衝過來啊,我們斥候都派到西邊四五十里遠了,連官兵的影子都沒看到,你們怕什麼?”
王自用搖頭苦笑道:“那又怎麼樣,就算他們不打過來,我們也拿不下大名府城啊,在這裡乾耗着有什麼用,這裡可是北直隸,天子腳下,待的時間越長就越危險。”
張獻忠聞言,立馬鼓動道:“誰說打不下來了,我們只是沒發狠而已,城裡總共纔多少官兵,只要大家肯發狠,四面圍住猛攻,一天就打下來了!”
發狠,那就是拿人命去堆,誰捨得這麼搞啊,拉起來一點人馬容易嗎。
他這話一出,壓根就沒人附和,開什麼玩笑,要發狠,你一個人去發狠,我們纔不發狠呢。
王自用見大家這反應,不由尷尬的道:“一個府城,打下來又沒多少好處,沒必要這麼拼命吧,還有其他辦法沒,沒有我們就撤吧,這裡實在不宜久留。”
這些鼠目寸光之輩,把造反當打家劫舍呢,搶的到就搶,搶不過就跑,沒有一點策略,這樣下去遲早被官兵給收拾了!
大家都想跑路,不想拼命,他也沒有什麼辦法,不過,這次說什麼也不能這麼算了,他乾脆輕描淡寫道:“其實,不發狠也可以,只是時間長一點,我們只要圍着兩面或者三面輪番攻擊,官兵估計也撐不了幾天。打下大名府城之後是沒多少好處,但是,只要拿下大名府城,我們就可以去京城附近打個圈了,小皇帝一害怕,就會調各地兵馬進京勤王,到時候我們的機會就多了。”
王自用聞言,猶豫道:“幾天,真能行嗎,要幾天拿不下來,我們怎麼辦?”
張獻忠裝作妥協道:“那這樣吧,我們圍着西南兩面輪番攻擊三天,如果攻不下了,我們就撤退,怎麼樣?”
三天倒沒多大問題,王自用看大家都沒有怎麼反對,這才點頭道:“那好,就輪番攻擊三天試試,打不下來我們就撤。”
一衆首領這會兒還真把造反當打家劫舍了,不過,他們也知道這樣跑下去不是辦法,被人從陝西追到山西,又從山西追到河南,都跑了幾千裡了,他們也想做出一點改變了,三天就三天吧,要真能打下大名府城,然後去京城逛一圈,逼得各地兵馬前來勤王,他們或許就不會再被人追的到處亂竄了。
既然定下兩面圍攻,誰去南面又成問題了,除了王自用和張獻忠,在座的還真沒有誰敢在一萬官兵面前獨當一面。
最後,張獻忠自告奮勇,邀賽曹操羅汝才一起進攻南面,衆人才滿意的散了。
當天下午,張獻忠便拉着羅汝纔將營地移到了大名府城以南十餘里處,羅汝才其實已經隱隱有點明白了,南邊逃起來方便,萬一出事,他們絕對是跑的最快的,所以,他什麼都沒說,立馬屁顛屁顛的跟在張獻忠後面,跑大名府城以南紮營去了。
第二天一早,一衆農民軍首領便按約定開始在西南兩邊輪番攻城了,這次,他們可不是光推着攻城車消耗官兵的彈藥,連弓箭手他們都投進去了,攻城車也不再往城牆底下推,一到距城牆五十步左右,攻城車就停下來了,緊接着,弓箭手便從攻城車下面跑出來,躲在攻城車正後方使勁拋射,這下張斌頓時壓力倍增,戚家軍將士也開始出現傷亡。
還好,兩邊的農民軍都不是很拼命,很少衝到城牆底下硬攻,一般是箭雨射完,看城牆上的守軍還是不停的開槍還擊,他們便會退回去換上其他人馬再重新來過。
這貌似有點像迴光返照啊,張斌估計,他們應該堅持不了多久就要跑路了,因爲彰德那邊已經傳來消息,安陽城已經拿下了。
想跑可以,但是必須留下大半人馬,他可不想養虎爲患,到時候不可收拾。
現在西邊的張宗衡和許鼎臣已經就位,就差北邊的盧象升了,根據這幾天魏縣傳來的消息,新軍基本上已經能保持基本的陣形不散了,這樣其實就差不多了,打農民軍又不是打後金,不需要太嚴整的陣形,只要不是散兵遊勇就行。
他乾脆向盧象升發去消息,準備出擊了,同時也派人知會張宗衡,準備截擊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第三天下午,農民軍停止進攻以後,突然就開始爭相跑路了,尤其是南邊的張獻忠和羅汝才,,他們甚至連營帳都在攻城的時候拆掉了,攻城車一丟,就跑的不見人影了!
高迎祥和李自成就更不用說了,他們甚至第三天中午就開始跑路了,就連馬應守和革左五營的人馬也早就跑到大名府城以南“籌集”糧草去了,只剩下王自用傻乎乎的帶着其他各營堅持到最後才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