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天晴的郡王府廊蕪上,郭薇在前呼後擁中走來,身邊的宦官黃狗彎着腰、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娘娘慢點,腳下不平。”
就在這時,姚姬便抱着一隻貓迎面走來了。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姚姬,郭薇也有點緊張起來。
不過,還離得很遠時姚姬就主動讓到了一旁,等郭薇靠近,她雙手抱於腹前,默默地執禮。
郭薇等一行人走過去,忽然便沒人吭聲了,大夥兒都看着姚姬手裡抱着的小黃貓。姚姬懷裡的貓兒,比咬死了鸚鵡的那隻更小,顯然不是同一只。
郭薇從姚姬面前走過,不禁轉頭打量了她一眼。哪怕郭薇是女子,也感覺到姚姬渾身都散發着誘人的氣息,從那泛着光澤的玉白肌膚、到那身體的輪廓,都如此婀娜動人,郭薇忍不住看了一眼她的胸脯,更是覺得非常高,她真有種對比地摸一下自己的衝動。
姚姬執禮,發現郭薇在看她時,便擡起頭迎着郭薇的目光。那目光明亮而有穿透力,雖然姚姬的屈膝行禮,但她的眼睛根本沒有逆來順受的意思。
……
而這時,朱高煦正在京師最大的青樓、富樂院的樓上,上來就點了鹽水鴨。
他們一到這裡,就陸續有女子過來與杜千蕊說話。得到朱高煦的允許,杜千蕊乾脆出雅間去,找原來那些熟人說話去了。
今天這位置、窗外是一條街,正是京師繁華的地段,外面熙熙攘攘、真乃車馬如龍。
忽然下面一陣騷動。朱高煦等着鹽水鴨和杜千蕊,正無事可做,便饒有興致地看下面的光景。
那邊有一道沒旗幡和牌匾的門,幾個樣子兇狠的漢子正架着一個後生,幾個漢子罵罵咧咧的,徑直把人丟在了街道上,隱約有各種女性親屬的詞兒飄過來,引起了行人的一陣圍觀。
朱高煦看那趴在街上的後生,大概才十多歲,個子比較矮,不過臉皮倒生得白淨……那廝肯定不是因爲吃霸王餐被架出來的。若對面那道門裡是食鋪,肯定有旗幡招牌,因爲食鋪不是見不得人的勾當。
朱高煦馬上就明白那地方是幹嘛的了,他很熟悉的營生:賭坊。
原來地上那老哥也是同道中人,但看起來不算很穩。
後生爬了起來,對着賭坊門口罵了幾句,還“呸”唾了一口氣,仔細拍打着身上的塵土,然後向富樂院門口走來了。一般這種人都是輸光了的,居然還要來富樂院?朱高煦更好奇他要做什麼。
那後生剛走到富樂院大門口,忽然一個頭發蓬亂的小娘跪倒在他面前,一下子保住了後生的腿。朱高煦往上探了一下頭才能看清他們。
小娘哭訴道:“小哥買了奴家罷!”
後生愣道:“你這幅尊榮,我爲啥要買你?再說我像是能買奴婢的人麼?”
小娘一邊抹淚一邊道:“富樂院那麼貴,小哥能來,肯定買得起!奴家不想被賣去窯子,小哥買了奴家罷。”
那後生聽到小娘要被賣到窯子,愣了一下,說道:“你在這裡等着我,別走。”
“小哥幹嗎去?”小娘道。
“等着!”後生不耐煩地丟下一句話,轉身又回到那賭坊門口去了。
那廝鬼鬼祟祟地往賭坊裡看了幾眼,便溜了進去。沒一會兒,他竟然抱着一尊陶瓷神像出來了……神像手裡拿着一把偃月刀模型,肯定是關羽!
但凡帶點混江湖意思的地方,都喜歡供奉關公神像,但多半不值錢的。若是值錢,那廝怎會容易偷到?
後生把衣服脫下來包住了神像,沿着大街走了一段路,不一會兒一輛嶄新的馬車駛過來了。那廝便往那馬車上輕輕一靠,人便摔倒在地,“哎喲!”後生痛叫了一聲。
馬車很快停了下來,車裡走出來一個穿着長袍方巾的年輕公子,馬伕也趕緊下來了,護在年輕公子的身邊。公子走過來,伸手去扶地上的人,好言問道:“摔着沒有?”
“沒事沒事!人又不是瓷片做的,哪能那麼容易摔着哩。”後生掙扎着爬了起來。
那公子聽罷長吁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後生忽然跪倒在地上,雙手去捧衣服裡的東西,忽然“哇”地仰頭大哭起來,大聲嚷嚷道:“我家傳了十幾代的關公,就這麼沒了!我回去怎麼向爹孃交代啊……我家的傳家寶……”
馬伕上來拾起一塊陶瓷片瞧了一番,道:“屁的傳家寶!”
“算了,算了!”公子從懷裡掏出幾張大明寶鈔遞過去,“我知道你啥意思,拿着!萬勿得寸進尺,我若是不怕麻煩,找了官鋪的人來,你訛不到錢還要被關幾日,信不信?”
後生拿了錢,轉身就跑。
碰瓷!朱高煦看到這裡,頓時會心一笑,原來大明朝就有的把戲了。
不一會兒,那後生便找到了頭髮蓬亂的小娘,把錢塞到她手裡道:“我妹就是被賣到了窯子裡,你拿着錢,當我做一件好事!”
那小娘頓時千恩萬謝。
朱高煦看到這裡,不禁發出“呵呵”一聲笑。
後生把錢都給了別人,又走進富樂院來了。朱高煦覺得這事兒挺有意思,不禁起身走出了雅間,站在欄杆後面,目光繼續尋找那後生的身影。
不一會兒就發現了他,他正被兩個漢子夾着往外走,一面還在嚷嚷:“我妹就在富樂院!我沒騙你們,找到我妹,必定把欠的錢給你們!”
鴇兒罵道:“問你叫啥名字,你也不知道,只說姓杜,我看你就是混吃混喝的流民,別再來了!”
朱高煦聽罷轉頭看了一眼王貴,王貴便馬上上前兩步,附耳過來。朱高煦在他耳邊說了兩句話。
王貴向朱高煦一彎腰,便轉身下樓去了。不一會兒,王貴便在大門口攔住了他們,從懷裡摸了寶鈔出來給旁邊的漢子。大堂裡很吵、說了什麼話聽不清楚。
後生被放開後,順着王貴指的方向,擡頭看了一眼朱高煦這邊。接着後生上樓來了,王貴則匆匆走出富樂院大門。
那後生過來見着朱高煦,便抱拳道:“出門在外總有窘迫之事,多謝公子仗義相助!”
“我跟你說,賭桌上只講究一個字,穩。”朱高煦笑道。
後生愣了愣,也露出笑容道:“原來公子也是同道中人。”
朱高煦道:“我退出江湖、不沾賭已多年,那玩意沒有包贏的法子,不賭爲贏。”
“有道理。”後生若有所思道,接着又道,“敢問義士高姓大名?”
朱高煦道:“免高姓洪。兄弟進來喝三五瓶?”
“那怎麼好意思……”後生撓了一下後腦勺。
後生不可能說出“比兩拳”的暗號,朱高煦“哈哈”大笑:“聽說富樂院大廚做的鹽水鴨不錯哩,一會兒兄弟可別後悔!”
果然那後生便跟進來了。朱高煦在上位坐下,後生客氣兩句,也跟着坐在了桌子邊。朱高煦不動聲色地欠了欠身,給那後生倒了一杯茶。
“多謝。”後生隨口說了一句,接着又道,“洪公子剛纔說的話,我想了想,真是很有道理。”
“哈哈。”朱高煦笑道,“這是第一層境界,最高的境界還是那句話,不賭爲贏。兄弟遲早得悟。”他收住笑容,又微微嘆道,“不過確實是說得容易,做起難。”
就在這時,忽然杜千蕊的聲音道:“弟郎?”
後生轉頭看去,馬上站了起來,“姐!哈哈,我早就告訴他們了,姐在富樂院的,怎麼幾個月了都沒見着你?”
“我早就不在富樂院了。”杜千蕊說罷,一臉詫異地看着朱高煦,“爲何弟郎會和王爺坐一起?”
朱高煦不答,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杜二郎臉上,觀察着他震驚、喜悅的微妙神色在眼睛裡變幻。朱高煦一直很相信,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無論表情語氣多麼誇張,眼神很難僞裝,何況是一個比杜千蕊還小的後生。
“不賭爲贏,並不是那麼容易。”朱高煦答非所問道,“戒得了賭桌上的賭,又怎能戒得了人生的賭?”
杜二郎反應很快,馬上就跪伏在地,“小人叩見王爺……敢問您是哪個王爺?”
“高陽郡王。”杜千蕊輕聲提醒道。
“原來是高陽郡王,久聞大名久聞大名!”杜二郎忙恍然大悟的樣子,但眼神裡分明是一片茫然。
朱高煦看了一眼雅間門口,說道:“起來罷,見了郡王一般是不用跪的。一會兒鹽水鴨要上來了。”
杜二郎爬起來,剛纔那一副老江湖般的隨意已不見了,他變得十分緊張。無論他多早就在市井間晃盪,畢竟只是在地方上的小縣城和市集,肯定沒見過甚麼大場面大人物的。
“在這裡,我只是洪公子。”朱高煦道,“都坐下罷。”
杜二郎哭喪着一張臉,看着剛纔坐過的凳子無所適從,他又轉頭看杜千蕊。杜千蕊輕聲道,“王爺叫你坐的,你就坐。”
於是杜二郎便坐下來,屁股只是輕輕挨着板凳。
朱高煦看了一眼杜千蕊,“千蕊這個名兒,是在富樂院才取的藝名?”
杜千蕊點頭道:“是。公子如何得知?”
朱高煦道:“你弟郎到富樂院來,卻不知道你的名字。”
……
……
(書友兄弟姐妹們,抱歉啊,國慶這幾天我只能日更一章了。其實我自己對法定假日是免疫的,不過身邊人好不容易有個長假,我想抽點時間陪陪身邊人。望書友們稍加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