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大明朝國中,富庶繁華形勝天堂。然而賢惠翁主剛從朝-鮮國到這裡,所經歷之事、簡直如同身在亂世!
這片樹林中,忽然之間再次兵荒馬亂,那些“劫匪”紛紛拿起兵器,翻身上馬。周圍嗚咽的號角聲持續響起,馬蹄聲與吶喊聲、便如同十面埋伏一般驟降到此地!
先前拉扯賢惠翁主的兩個漢子已經走了,她得以解脫,從地上爬了起來,正站在那裡驚慌失措。已經無人看守她,可是她卻不知朝哪兒逃,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辦。
“嗚!嗚……”被堵住了嘴的樸景武、忽然發出了一陣聲音。賢惠翁主這才稍微回過魂兒來,忙提起長裙向那邊跑。
忽然耳邊傳來一聲慘叫,接着“撲通”一聲,一個漢子便仰倒在她的面前!她差點沒踢到那漢子身上,只見地上的人抱着脖子,眼睛幾乎要凸出眼眶,大張着嘴在地上抽搐。
賢惠翁主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她的腦子裡一片空白,直覺渾身每個地方都充斥着恐懼!她愣了片刻,急忙繞過漢子,繼續往樸景武那邊奔去。
四面的絃聲、廝殺聲不絕於耳,劇烈的喊叫聲震耳欲聾。
她終於到了樸景武身邊,跪到地上,伸手把他嘴裡的布拔掉。樸景武馬上用朝-鮮話說道:“繩子!拿刀割掉我的繩子!”
賢惠翁主四面一看,發現不遠處剛纔被射-死的漢子身邊,有一把腰刀。她急忙踉踉蹌蹌地走過去,剛想俯身去撿時,忽然一匹馬衝了過來,她嚇了一大跳!她後退時腳踩到了裙襬,“啊”地驚呼了一聲,坐倒地上。
頃刻之後,忽然“咚”地一聲巨響,帶着可怖的顱-骨碎裂之聲!
她剛擡起頭,便看見空中白的、紅的飛濺下來。她的臉上隨之一熱,甚麼潮-溼的東西劈頭蓋臉濺到了她頭上!旁邊馬背上的漢子歪倒下去,戰馬繼續往前衝出。“噠噠噠……”馬蹄聲中,另一騎披堅執銳拿着銅瓜的騎兵,反方向衝了過來。
賢惠翁主渾身僵硬,瞪着眼睛一聲不吭地盯着地面,看到地上白花花的腦-花、與鮮紅的血肉,她明白濺到自己頭臉上的東西是甚麼了。一陣乾嘔與頭皮發-麻猛然襲上心頭,這時賢惠翁主才“啊”地再次叫出了聲。
“騎兵來了,翁主快躲開!”樸景武掙扎着連滾帶爬地向這邊靠近。
賢惠翁主瞪圓了眼睛,覺得前面那羣騎兵、頃刻就能踐踏到她的身上!她哪裡還顧得上去撿地上的腰刀?她掙扎着翻身爬起來,急忙便往回逃跑。
一衆披堅執銳的騎兵拍馬衝來,一個軍漢看了一眼身穿長裙的賢惠翁主,瞥了一眼便沒再理她,拍馬繼續衝了過去。
賢惠翁主踉踉蹌蹌地躲着騎兵,回到樸景武那邊。周圍陸續有很多馬兵衝過,但他們都對一個女子不感興趣,也沒有傷她。
樸景武的手臂還被反綁着,賢惠翁主沒撿到刀,便爬到樸景武背後,伸手去解繩子。她的手在發抖,腦海裡一團亂麻,搗鼓了一陣不得其法。賢惠翁主吸了一口氣,咬住牙關,盯着那打結的繩子,使勁地堅持着。
終於解開了繩結!繩子稍微一鬆,樸景武急忙自己掙扎弄開麻繩,爬起來、將賢惠翁主護在了身後。
此地的“劫匪”只有數十人,廝殺沒有持續多久,很快那些人便死的死傷的傷、被抓的被抓。
先前在驛道上,“劫匪”突襲明軍護衛,十分兇悍;然而此時兵強馬壯、裝備精良的騎兵大隊一來,“劫匪”們簡直不堪一擊,很快就被四面圍攻、土崩瓦解!
賢惠翁主看到了兩次拼殺,覺得他們是一個比一個兇-殘!
就在這時,樹林裡旌旗林立,一面寫着“明”字的大旗之後,一員非常扎眼奇特的大漢、在前呼後擁中走了出來。
賢惠翁主還沒有看到旗幟的時候,便已經猜到這批人馬是明朝官軍了!將士們身穿戎裝,衣甲頭盔一致,在大明國內,除了明軍官軍哪來這麼多軍隊?
而且他們極可能就是大明皇帝朱高煦的人!賢惠翁主之前聽說了消息,大明皇帝今年要御駕親征蒙古野蠻人、最近應該就在北平布政使司附近……皇帝可能從哪裡聽到了“劫匪”的消息,這才及時來救!
打完了仗,這個大漢才騎馬走出來。他立刻就注意到了賢惠翁主,正盯着她看。
賢惠翁主也最注意此人,只見他長得非常壯實獨特,坐在馬上簡直像一座方形的小山放在馬背上、將戰馬也襯得有點羸弱了。
因爲天氣有點熱,那大漢的肩甲與腕甲之間連衣料也沒有,一股股黃燦燦的肌肉暴-露出來、十分駭人。那胳膊簡直比一般人的腿還粗,手裡擰着的鐵盾與鐵斧、好像輕飄飄的一樣。
女子比較容易留意裝飾品,賢惠翁主只看了一眼,就瞧見了那馬鞍馬鐙都是華貴的材料;那漢子腰間的佩刀刀鞘上,竟鑲着黃金與寶石!周圍的人對他是畢恭畢敬,看起來此人身份非常高,絕不是普通的武將……
大明皇朝,曾經在書籍裡、官員的言語間,給了賢惠翁主那種禮儀之邦、文采風流、優雅堂皇的印象;然後此時此刻,一切幻覺已蕩然無存!只看這些人,賢惠翁主覺得,大明似乎完全就是一個充滿暴-力的國度!
大漢的神態傲慢,還帶着點嬉笑之色。周圍明明是血-腥瀰漫,悲慘痛苦的呻-吟遍地!而他不僅面不改色習以爲常,竟還笑得出來?
“你就是朝-鮮國宗室,賢惠翁主?”大漢問道。
賢惠翁主怔怔地點了一下頭。
大漢又看了她一眼,笑道:“長得真漂亮!不過你進了皇宮,還得多花心思,爭一爭纔有戲。”
賢惠翁主驚魂未定,還沒從剛纔的極度恐懼中回過神來,一時間沒有想好怎麼應答。不過大漢似乎也不在意,很快就轉頭於別人說話去了。
大漢的旁邊單膝跪着一個武將,大漢這時說道:“活着的,全帶走!”
“得令!”武將抱拳應道。
大漢很快便拍馬離開了這裡,盯住了那些抓獲的俘虜。
賢惠翁主、樸景武、康順臣三個朝-鮮人,不再被綁着,步行着跟隨明軍人馬往樹林外走。而那個明朝出使朝-鮮國的使臣李琦,已經不知哪兒去了,似乎正在與明軍武將在一塊兒。
一行人翻過了兩座山丘,來到驛道上時,見那些原來留在這裡收拾屍體的“劫匪”,活着的也被俘虜了,正被綁成了一長串,個個耷拉着腦袋。
這時來了一個明軍武將,指着遠處的馬車道:“賢惠翁主依舊乘坐馬車,轅馬已換過了。別的人,去那邊領坐騎!”
朝-鮮國的使節康順臣急忙彎腰道謝。他是一箇中年文官,熟知漢字與大明禮儀;當初賢惠翁主以爲大明朝是天堂,許多描述、就是來源於這個康順臣的吹噓。
賢惠翁主剛走到馬車旁邊,領了馬的樸景武最先拍馬奔了過來,護在她的周圍。
這時樸景武用朝-鮮話說道:“先前那個與翁主說話的壯漢,身材相貌都異於常人那個,不會就是大明皇帝吧?”
“啊?”賢惠翁主吃了一驚。
樸景武道:“聽他的口氣,又瞧別人對他的恭敬,很像!我聽說武德皇帝從小打仗,本身就是個武人。”
他這麼一說,賢惠翁主想想、覺得確實可能!
樸景武又道:“等會我問問康順臣。”
賢惠翁主渾身疼痛無力,她點了點頭,便掙扎着上了馬車。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問道:“樸景武,你知不知道,現在我們要去哪裡?”
樸景武道:“問了。說是要去開平城,大明皇帝的軍隊,便在彼處聚集。”他望了一眼前方,又道,“應該不太遠了。”
賢惠翁主應了一聲,放下了車簾。她的身子向後一靠,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不多時,在周圍的嘈雜馬蹄聲中,馬車被趕動了,依舊朝着西邊行駛。賢惠翁主身心疲憊、狀況十分糟糕,只覺得這輛馬車比之前顛簸了不少,顛得她七葷八素、每個關節都疼。
她的衣裙破損,身上很髒,有泥土、血污、腦花,以及各種不清楚的污-穢。雖然兩次廝殺的人馬都沒有針對她、也幸得沒有誤傷到她,但身體也有於傷以及擦傷,疼痛此時才感覺愈發強烈。
賢惠翁主的心情也糟到了極點,劫後餘生也無法消除她的畏懼。
陌生的國度,隱晦的陰-謀,不明所以的殺戮,以及那個比任何一方都殘-暴可怕的皇帝……馬車外陽光刺眼,馬車裡卻似乎有重重的陰霾、籠罩在賢惠翁主的心頭。
她挑開車簾一角,觀察外面的風光,只見山坡起伏、長滿了荒草,周圍一片荒蕪、連個村莊也沒看到。晴天的驛道上,車、馬揚起的灰塵在空中瀰漫,反着金屬光澤的甲冑兵器、更爲一切增加了幾分蕭殺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