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殺駙馬以正法令
老朱雖然恨不得立即就下令將孔家滅族,但並沒有失去理智。
冷靜下來之後,他立即給蔣𤩽下令:
“去鼓動一些受害百姓,讓他們來京告御狀。”
蔣𤩽回道:“臣已經聯絡了一百餘戶受害者,並將他們妥善安置。”
“這就傳令下去,將他們送入京中。”
老朱正準備點頭同意,朱雄英卻說道:
“不是將他們送入京中,而是讓他們自己走過來。”
“每戶發一部《大誥》,讓他們舉着大誥,一路從曲阜走到京城。”
“沿途要將聲勢鬧大,越大越好。”
“最好他們人還沒到京城,天下都已經知道了此事。”
蔣𤩽遲疑的道:“如此一來會不會打草驚蛇?而且沿途必然會有官吏阻攔……”
朱雄英冷笑道:“就是要打草驚蛇,纔好一網打盡。”
“至於阻攔的事情……給他們規劃一條路線。”
“一條革新派和軍轉官能主導大局的路線,哪怕繞一點遠路都無所謂。”
所謂軍轉官,就是立有軍功,並通過考覈的將士轉業成的官吏。
是大明基層官吏的主要來源之一。
這些人在軍隊接受過相對完整的思想教育,又是大明的既得利益者,對朝廷非常的忠心。
對新政也是非常支持的。
陳景恪敢頂着保守派的壓力推行改革,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有這些軍轉官在。
這是當年王安石所不具備的條件,也是大多數變革者不具備的條件。
而且文武天生不對付,這些軍伍出身的官吏,往往和守舊派老官僚格格不入。
雙方矛盾非常多。
這次百姓進京告御狀,如果有保守派官吏敢於阻攔,就讓軍轉官出來護送。
而且誰出來阻攔,就直接將其寫上黑名單。
將來清算的時候,送他們全家去九泉下享福。
倒也不能說替孔家求情的都是壞人,很多人確實人品不錯,只是作爲儒家門徒去維護孔家。
然而陣營鬥爭不會管你是好是壞,參與了就做好死亡準備。
對於朱雄英的想法,老朱自然是支持的。
這麼多人進京告御狀,孔家和理學必然會有動作,到時候更方便一網打盡。
陳景恪也認爲這個辦法不錯。
這次就是要堂堂正正,用道義將孔家消滅,將理學打倒。
這樣纔可以確保他們不會死灰復燃。
接到命令之後,蔣𤩽就再次出發。
他要親自去爲這些喊冤的百姓保駕護航。
他前腳剛走,老朱又下令召見了李善長:
“百室你可以出發了……小心他們狗急跳牆。”
“等事發之後,你可以以巡視爲名,前往當地駐軍那裡。”
李善長面容嚴肅,說道:“上位放心,多少大風大浪都過來了,區區孔家又能奈我何。”
之後朝廷大張旗鼓的,爲李善長舉行了送行儀式。
他明面上的任務,是帶領這幾年被錄取的進士,去曲阜參拜文廟。
順便祭祀一下孔子。
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沒有任何人懷疑。
但暗地裡的任務,則是防止孔家狗急跳牆。
萬一他們不當人搞殺人滅口,李善長能彈壓的住他們。
而且等朝廷這邊決定對孔家動手,李善長也是最好的執行人。
事實上,派李善長去並不是很合適。
他是法家的人,身份上有點小尷尬。
且地位太高了,不是孔子祭日之類的大祭,出動他顯的有點大材小用。
但要對付的是孔家,別的人去更不合適。
總不能讓徐達、傅有德這些人去吧?
文臣裡面,有這個能力,又值得信任的只有李善長。
但這點小瑕疵,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儒家反而認爲,這是朱元璋又一次低頭服軟的表現。
陳瑛直接在私下聚會上叫囂:
“我們給的壓力十足,太上皇扛不住了,纔會派李百室去祭祀孔子,以此來安撫我等。”
衆人都興奮不已,紛紛舉杯慶祝。
宴會過半,有僕人過來告訴他,左侍郎派人請他過府一趟。
陳瑛很是疑惑,看着宴會上的賓客,也很是爲難。
不過他也知道,若沒有大事左川不會在這個時候找他,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清的。
於是就起身向衆人賠罪,然後匆匆前往左家。
到地方之後,發現已經有七八個人在了,且都是理學派的核心成員。
以前陳瑛是沒資格進入這個小圈子的,自從上次在朝堂上正面硬剛李善長。
事後又積極串聯,博取了巨大的聲望,然後才被這些人納入小圈子。
不過核心圈子幾乎到齊,這讓陳瑛更加好奇,到底是什麼事情。
他悄悄觀察這些人的臉色,有凝重的,也有興奮的。
這更讓他摸不着頭腦了。
不過左川也沒讓他久等,直接就揭曉了答案。
“駙馬歐陽倫在陝、川走私茶、鹽等物,數額高達數十萬貫之巨。”
“其家奴囂張跋扈,動輒毆打巡檢稅吏,當地已經悲聲載道……”
陳瑛震驚的道:“此事可屬實?”
左川肯定的道:“藍田縣巡檢不堪忍受屈辱,又聞聽我等執掌道義,於是向我檢舉揭發此事。”
“我派人去當地查證,已經拿到足夠的證據。”
陳瑛恢復了冷靜,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說道:
“不知左侍郎和諸位前輩準備怎麼做?”
左川大義凌然的道:“自然是將之公之於衆,還天下一個公道。”
這話說完,他又立即壓低聲音說道:
“我以爲,這一次不論太上皇如何處置,我等都將獲得最終勝利。”
皇帝處置歐陽倫,那就是服軟。
不處置他,那就是徇私枉法包庇皇親,就會在一定程度上失去民心。
而他們這些人,將會穩穩的站在道德制高點上。
與天子共治天下,也不再只是夢想。
但……
陳瑛卻深吸口氣,嚴肅的道:“左侍郎可想過這麼做的後果?”
逼迫皇帝低頭,和逼迫皇帝殺皇親,是完全不一樣的。
你真不怕將太上皇給激怒了,大開殺戒?
另外有三個人,也都點頭表示了對他的支持。
還是悠着點吧。
不能因爲順風局,就得意忘形。
左川卻說道:“不冒一點風險就想執掌大權,天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
“陳御史向來寧折不彎,我本以爲你會與我一起堅守道義,不成想……”
說着他不禁搖頭,一臉的遺憾。
那意思再明顯不過,原來你也只是動動嘴皮子而已。
陳瑛畢竟年輕,受不了激將法,氣的滿臉漲紅:
“誰人懼怕?我只是……算了,多說無用。”
“明日我第一個上本參歐陽倫,如此左侍郎滿意了吧?”
左川臉上的失望瞬間換成了笑容,歉意的道:
“哎呀,是爲兄失言,賢弟莫要生氣,快坐快坐。”
陳瑛梗着脖子重新坐下,說道:
“我不是怕死,而是擔心這麼做會激怒娘娘。”
衆人都不禁點頭,馬娘娘確實是繞不過去的坎。
歐陽倫是安慶公主的駙馬,而安慶公主正是馬娘娘的親生女兒。
現在大家針對她的女婿,以後還想讓她幫忙說話?
但左川顯然早就考慮過這個問題:
“若這次我們成功,日後也就無需娘娘庇護了。”
衆人都陷入了沉思,好像還真有點道理。
士大夫與天子共治天下,下一步就是不殺士大夫。
到時候確實不需要馬娘娘說好話了。
況且馬娘娘的身體狀況,不知道還能堅持幾年。
如果因爲這點顧慮,就放棄這大好機會,太可惜了。
終於,這些人被說動了。
明日動手彈劾歐陽倫。
接下來,衆人各自回家去做準備。
——
幹清宮。
朱元璋看着桌子上的密奏,臉色鐵青。
“嘩啦……”他化身桌面清理大師,一揮手將桌案上的東西全部打翻在地。
“歐、陽、倫、咱活剮了你。”
過了好半晌,他才控制住怒氣,向門外喊道:
“去將太子、安平侯找來見我……去寢宮見我。”
然後他拿着密信去了寢宮。
馬娘娘正在吃完飯,見到他怒氣衝衝的進來,就笑道:
“這是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
老朱沒有回話,而是揮手道:“全部退下,任何人不得靠近。”
內侍連忙離開。
等人都退走,馬娘娘皺眉道:“孔家那邊出事兒了?”
老朱惡狠狠的瞪着她,將手高高的舉起……
然後輕輕的將紙條放到她面前:
“你自己看吧。”
他很想將密信重重的拍在她臉上,但最終還是捨不得。
馬娘娘也感受到了老朱的怒火。
從成婚到現在,老朱如此生她的氣不超過三次。
可她實在不知道,自己哪裡出問題了,讓他如此生氣。
將密信拿起來,看清楚上面的內容,目光也是一凝。
“這……是真的?”
老朱沒好氣的道:“陳瑛冒着暴露風險傳過來的,左川已經掌握了足夠的證據,明天就準備在朝堂參他。”
馬娘娘深吸口氣,這事兒麻煩了。
換成平時,她還能幫着求求情,至少留歐陽倫一命。
可現在這個節骨眼上。
別說是一個駙馬,就算是她自己的親兒子,都得被扒幾層皮。
很快她的目光變得堅定起來,然後悲傷的說道:
“可憐我的女兒啊。”
可憐我的女兒年紀輕輕就守寡了。
言外之意就是,歐陽倫必須殺。
老朱猛地擡頭看向她,驚訝的道:
“你不替他求情?”
馬娘娘搖搖頭,落淚道:“我想留他,可是國法留不得啊。”
老朱鬆了口氣,說道:“不愧是咱妹子,就是果斷。”
“妹子你不替他求情,咱就放心了。”
然後他安慰道:“別傷心,爲這麼個畜生不值得。”
“安慶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再給她指一門更好的親事的。”
馬娘娘嘆道:“就怕安慶想不開。”
老朱說道:“有什麼想不開的,時間能沖淡一切。”
“況且現在風氣變了,女子改嫁依然是平常事,她會接受現實的。”
馬娘娘說道:“但願如此吧……你準備怎麼應對此事?”
老朱眼睛裡閃爍着寒光,說道:“那羣逆賊想用歐陽倫逼迫咱,那咱正好將計就計。”
本來還有點擔心,那羣逆賊站的還不夠高。
現在好了,等這件案子瞭解,那羣逆賊將真正站上道德制高點。
“到那個時候再將孔家擺在他們面前,呵呵……咱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很快朱雄英和陳景恪就一路小跑的過來,看到了落淚的馬娘娘,以及在安撫媳婦的老朱。
朱雄英第一句話就是:“皇爺爺,您怎麼惹皇祖母了?”
老朱指了指桌子,沒好氣的道:“自己看。”
朱雄英抓起密信掃了幾眼,頓時就爆炸了:
“歐陽倫,我……我……我要誅他九族。”
陳景恪拍了拍他的肩膀:“消消氣,他是駙馬,九族……”
但等他看清密信上的內容,也爆炸了:
“歐陽倫,臣卜槽……我……誅九族太便宜他了,必須要夷其三族。”
馬娘娘氣道:“你們兩個混賬東西,是不是連安慶也想一起殺了?”
朱雄英連忙賠罪道:“哪能呢,您看您說的……只誅歐陽家的。”
“誰敢動姑姑和她的孩子,我就和誰沒完。”
陳景恪已經冷靜下來,說道:“歐陽家受益的人全都要死,其餘人分散流放南洋、安西、炎洲。”
不要說什麼你是無辜的,要怪就怪你爲什麼和他是親戚。
但對歐陽倫的所作所爲,陳景恪確實很震驚。
他是標準的普通讀書人出身,後來成了安慶公主駙馬。
老朱對他非常器重,命其掌管茶馬古道。
這條貿易路線對國家有多重要,稍微瞭解一下就知道。
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敢犯下這麼大的罪。
關鍵是,他的行爲差點破壞了這次計劃。
正應了那句話,人心不足蛇吞象。
幸好之前他們給理學派安插了一個間諜,就是陳瑛。
並且還在暗地裡幫陳瑛揚名。
否則,他一個出身普通,又沒有什麼學術貢獻的人,怎麼可能在短時間擁有如此巨大的名望。
這次也多虧了陳瑛,否則明天面對理學派的彈劾,絕對會被打個措手不及。
雖然不至於就導致計劃失敗,但也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只能說,歐陽倫本來就是死罪,又恰好趕在這個節骨眼上被人舉報。
他想不死都不行。
而且反過來想想,用歐陽倫的人頭,徹底將理學派架起來。
也算是廢物利用了。
至於安慶公主……陳景恪一點都不覺得她可憐。
作爲枕邊人,歐陽倫犯下那麼大的事兒,她會不知道?
那麼大筆的錢,幾十萬貫啊。
如果沒有她幫忙洗白,歐陽倫能到今天才暴露?
只能說,她活該。
但沒辦法,誰讓她是公主呢。
能將歐陽倫處置了,已經很不錯了。
真正可憐的是馬娘娘,都這麼大年紀了,身體還不好,還要爲兒女的事情操心。
不過馬娘娘沒有給歐陽倫求情,非常讓陳景恪佩服。
如果她是個男的,恐怕……老朱應該是個不錯的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