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像他這種商賈子弟尤其是父輩陡然暴富,子孫輩大多是遊手好閒的紈絝子弟,鬥雞、擲骰、下棋、要骨牌、打雙等等無不狎弄。
等到父輩去世以後,更是揮霍無度,最多十年便會把家業揮霍一空。
像範家長子這般苦讀詩書學了一肚子的錦繡文章,實屬罕見。
更不要說範家長子已經開始借用父輩積攢下來的家業,把商賈門庭變成書香門第。
只要完成耕讀傳家的轉變,作爲書香門第的範家在大明的地位,以及後代子孫能否長久富貴,就會高枕無憂了。
大管家在心裡讚歎了一句虎父無犬子,是由衷的一句讚歎,對範永鬥有這麼個長子很是羨慕。
不過,範家可真是大好人。
工業侯朱舜前幾日已經派人傳遞了一個消息,工業派已經完成了造紙作坊的工業化,讓大管家儘快把手裡的造紙作坊賣給官僚鄉紳。
工業化。
一個讓很多官僚鄉紳想起來就不寒而慄的新詞,每逢工業化過後,工業派的蒸汽工廠會對相應的行當產生極大的衝擊。
紡紗作坊,織布作坊,興安伯的瓷器,新寧伯的傢俱,一直到現在的洗煤廠都對官僚鄉紳的產業產生了極大的衝擊。
福王府的造紙作坊不是一家兩家,而是佔據了京城六成的造紙作坊,短時間內想要全部賣出基本是不可能的。
大管家這幾天夜不能寐翻來覆去的謀劃怎麼儘快出手,始終沒有找到一個穩妥的辦法,一年之內能夠賣出兩成就已經不錯了。
畢竟,大管家不僅要儘快把這些造紙作坊賣出去,還要做到不賠銀子或是少賠一些,才能體現大管家的能力。
但是工業侯朱瞬給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最多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京城市面上便會大批量的出現一種廉價雪花紙。
大管家不是沒想過通過工業侯朱舜的路是,把福王府的造紙作坊變成造紙工廠,但這樣很容易被人誤解成收買讀書人的人心,引來皇帝的猜忌,給福王府招來飛來橫禍。
大管家倘若是真敢那麼做,就不是在向福王世子自身的才學了,福王世子一定會惱怒的一刀砍掉他的狗頭。
就在大管家一籌莫展的時候,範家長子出現了,居然是要以高出市價兩成到三成的價錢買走福王府所有的造紙作坊。
大管家哪裡會不同意,不過爲了避免讓他看出什麼破綻,露出一幅被對方說到心坎上的感慨表情:“範先生所言極是,福王府確實很缺銀子。”
“實不相瞞,我家少爺與其他一些宗藩世子正準備聚集一支龐大的水師,收復被荷蘭人佔據的琉球。”
大管家說完這句話,不留痕跡的招了招手,一名管事接過範家長子手裡的匣子送到了大管家手裡。
範家長子看到大管家如此的急切,淡淡的笑了笑,果然不出他之所料。
半炷香過後。
大管家把手裡的匣子還給了範家長子,匣子裡少了一大半的房契地契,大多都是比較好變賣的田產綢緞鋪子。
範家和福王府已經敲定了這件事,接下來就好辦多了,大管家說了一句稍等片刻,安排人趕緊去順天府衙門請來了公人。
這個公人還不是一般的書吏,而是掌管了不少文吏的通判,在通判和幾名書吏的辦理下雙方的文契很快便過了檔。
皆大歡喜。
範家長子接過來一堆造紙作坊的房契,心裡不免有些激盪,更是佩服自己的聰明才智。
相信等他百年之後,族譜祖訓上都會寫他是範家從商賈門庭變成書香門第的中興之祖。
但爲了避免讓福王府的大管家看出來破綻,看出範家狠狠的坑了一把福王府,範家長子站起來拱了拱手,不急不慢的離開了福王府。
大管家注視範家長子離開,心底默默的說了一句,真的不是福王府想要坑範家,是範家非得往坑裡跳,福王府能有什麼辦法。
範家長子離開了福王府,坐上轎子,命令轎伕用最快的速度趕回範家,免得福王府的人反悔。
回到家中,範家長子小心翼翼的捧着匣子前往了父親的澄心齋,把能給範家帶來一場大富貴的匣子交給父親。
澄心齋。
庭院裡的兩棵桂樹前。
範家長子還是像往常一樣整理了一下那兩個紅燈籠,和往常不一樣的是,此時他的動作是從三歲以來最爲輕快的一次。
走進書房,範永鬥坐在紫檀官帽椅上,平淡的喝着蒙頂石花茶。
範永鬥看到長子臉上的淡然表情,心知這件事怕是沒有辦成,畢竟福王府再怎麼缺銀子也不會輕易把佔據京城六成的造紙作坊全部賣給範家。
倒也無妨,安排長子去辦這件事只是對他的歷練,也是對他的一種培養。
要想完成這一次千難萬難的謀劃,從福王府買來所有的造紙作坊,非得六大晉商之一的他親自出馬不可。
但是讓範永鬥怎麼也沒想到的是,長子恭恭敬敬的把匣子拿了出來,很是淡然的說了一句:“父親,孩兒已經完成父親的交代。”
完成了?
範永鬥下意識把長子的話,當成了晚輩在向長輩邀功時的吹噓,畢竟這件事就算他親自出馬也不一定能在短時間之內完成。
誰都清楚造紙作坊對於讀書人的影響。
少不了一場多達一個月以上的水磨功夫,最少要與福王府的大管家交談十次以上,纔有半點希望。
長子只是去了一趟,就完成了這件事,實在是過於匪夷所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