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琴聲飄揚。
走過青石板鋪就而成的幽靜小道,聞着花園此處伴着微風一起入鼻的花草香。循琴音而去,忽見一亭。
亭東是一片碧池,池水中有假山矗立,和風一過,波光粼粼。亭前是一個璧人,盤膝坐在一架古琴後面,十指跳動,輕撥琴絃。
琴聲悅耳,引人入勝。
如此情形,難道接下來的劇情不應該是一偏偏佳公子,拍手稱讚而出,口中讚道:“琴妙,音妙,人更妙。聽小姐撫琴一曲,令人三月不知肉味。”之類的話嗎?
可實際上,朱載江走到這裡來了以後,冒頭說出的第一句話卻是:“錯了!音錯了!”
彈琴的姑娘,和站在姑娘旁的侍婢全都驚訝地看向朱載江。朱載江擺了擺手,大大咧咧地說道:“別停,繼續彈。”
那彈琴的姑娘一臉莫名其妙神情地看了看朱載江,然後當真繼續彈了起來。
哪知道朱載江這個時候又出聲了:“等等,回到上一段重新彈過,上一段那裡有個音錯了。先改回來,然後再繼續彈。”
“喂,你誰啊。我家小姐在這裡練琴,輪得到你來指指點點嗎?”站在那彈琴身旁的侍婢指着朱載江斥道。
朱載江沒有理會她,反而直勾勾地盯着那彈琴的女子道:“這首《文王操》很難,你能彈成這個樣子已經算是不易了。不過藝無止境,你若是想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話,我覺得你還是重複多練習幾遍剛剛錯音的地方爲好。”
在這崔府,能夠被稱爲小姐的,很明顯此人就是崔紫薇。
在京師,崔紫薇可是有一定名頭的。當然,這主要還得感謝她那喜歡自吹自擂的老爹崔政義。
從崔紫薇七歲開始學琴,崔政義就一直在朝中他那個級別的圈子宣傳自家女兒的各種優秀。
大致的幾個高峰期應該是,七學開始會彈一整首《鳳舞九天》時。九歲仿着顧愷之的畫,畫了一幅《洛神賦圖》時。以及十一歲寫了幾首詠物詩,崔政義還專程拿到朝中,在早朝散後交給一衆大臣欣賞。
如今崔紫薇已經十六歲,一手琴藝不知道受過幾多誇讚。如今被朱載江這樣說,小姑娘又如何會喜歡。
崔紫薇想了想,然後起身道:“既然公子如此精通琴藝,那就請公子來示範一次如何?”
朱載江考慮了一下,接着點了點頭:“好,那我就來給你做次示例。”
朱載江走到剛纔崔紫薇做的板凳前面,一抖衣服下襬便準備瀟灑地坐下去。可恰恰就在此時,崔紫薇一下把板凳給勾到了自己面前,朱載江一屁股坐下去頓時摔了一個屁股蹲。
朱載江一下從地上爬起來,看着崔紫薇漲紅着臉道:“你……你戲耍我!”
“對啊,就是戲耍你又怎麼樣?你個傻瓜。”崔紫薇哼聲道。
朱載江一聽崔紫薇叫他傻瓜,頓時不忿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大聲問崔紫薇:“我是傻瓜?你好好看我像傻瓜嗎?”
崔紫薇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朱載江一眼,搖了搖頭道:“不像。”
“哼,算你還有點兒見識。”朱載江還沒得意完,崔紫薇卻又輕飄飄地添了一句:“不像,但卻是。”
“你……”朱載江頓時有些不悅。不過很快他就笑了笑,說道:“誰聰明誰傻還不一定呢,要不我出道題目考考你,你如果能夠猜對,我就承認你比我聰明。但若是你猜錯了,或者猜不出來,那你就不能再說我傻。如何?”
朱載江這話其實說的挺有訣竅。他若輸了,就承認崔紫薇比他聰明,這算是崔紫薇得了好處。但同時,朱載江也沒說自己會因此承認自己傻。
但他若贏了,只是需要崔紫薇承認他不笨,而沒有要求崔紫薇說自己傻。這等於是沒讓崔紫薇有半點兒損失。
如此一個贏了有好處,輸了沒損失的賭局,相信沒人會拒絕。
崔紫薇想了想後看着朱載江道:“好,那咱們就來試試,看看你這小笨蛋究竟有多少本事。”
朱載江點了點頭,說道:“那好,你聽好了。這是一道跟象棋有關的題目,你需要做的就是通過我一會兒的描述,猜出我的身份。明白了嗎?”
崔紫薇淡淡地回答:“你繼續。”
朱載江微微一笑,這笑容若是有熟悉江夏的人在場,就一定會覺得這跟江夏每次即將坑人成功時的笑容,幾乎如出一轍。
朱載江輕咳兩聲,清了清喉嚨後說道:“首先我告訴你,我認識你爹,禮部尚書崔政義崔大人。並且還相互還比較熟悉。”
崔紫薇一聽,腦子裡立刻開始分析。如此年輕,又能隨便進自己家門,並且還自稱和爹很熟的人,應該會是誰?
最大的可能,因爲是幾個朝中大臣家的公子。崔紫薇正在用排除法進行比對排除時。朱載江繼續講述道:“那一天,我跟你爹一起下象棋。我拿的是黑子,他拿的是紅子。
我們在棋盤上相互廝殺,下到最後他只有一個‘將’和一個‘象’。而我也只有一個‘帥’和一個士了。”
“那就和棋了呀。”一旁的侍婢說道。
朱載江看了一眼那侍婢,笑着說道:“喲,沒看出來姑娘還會下棋?果然好主手下無弱僕。”
“少廢話,你繼續。”崔紫薇眉睫微蹙,努力地想着朱載江剛纔那一番話有什麼意義,他究竟是什麼身份。
其實從這一點就能看出來,崔紫薇是一個十分要強,好勝的性子。
朱載江搖了搖頭,低聲咕嚕了一句:“太兇的姑娘,多半不討人喜歡。”說完以後,他聲音一揚繼續說道:“沒錯,按照一般下棋的慣例。雙方只剩一個象和一個士,應該是和棋。
但是我當時提了一個意見,就是我和你爹,讓士象可以過河,分出一個勝負來。接着你猜怎麼樣?”
朱載江把頭微微往崔紫薇面前一湊問道。
崔紫薇往後退了一步,不喜地說道:“少故弄玄虛,繼續說。”
朱載江再次微微一笑,道:“接着你爹就同意了,我們繼續下棋。他用他的‘象’來象我,然後我就用我的‘士’去士他。”
說到這裡,朱載江沒有繼續說了。
“然後呢?”崔紫薇追問道,她還沒有猜出朱載江的身份,所以很希望朱載江能夠再說出一些有用的信息來。
朱載江眉毛微微一挑,問崔紫薇:“真的還要繼續聽下去?”
“廢話。”崔紫薇道。
朱載江呵呵一笑,道:“接下來的事就再簡單不過了,你爹繼續用他的‘象’來象我,我繼續用我的‘士’去士他。
然後你爹象我,我士你爹。你爹非要象我,我只能士你爹。你爹一直都象我,我也一直士你爹……”
“好了,我的描述講完了,你猜出我身份了嗎?”朱載江笑眯眯地看着崔紫薇問。
崔紫薇眨了眨她靈動的大眼睛,然後不喜地說道:“說的根本就是一些廢話,什麼我爹象你,你士我爹。然後我爹一直象你,你也一直士我……”
崔紫薇說到這裡頓時反應過來,你爹象(像)我?我士(是)你爹?崔紫薇雙目立刻瞪圓,又驚又怒地瞪着朱載江。
朱載江頓時哈哈大笑道:“怎麼樣?猜出我身份了吧?我都告訴你半天了。你爹像我,我是你爹啊。”
“無恥!”崔紫薇毫不猶豫地一揮手,狠狠地煽了朱載江一記耳光。
朱載江頓時愣住了,他摸着自己的右臉,也是又驚又怒地看着崔紫薇道:“你……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你竟然敢佔本大小姐的便宜。蘭幽,一起上,教訓教訓這個不懂事的混蛋。”
“是,小姐!”
崔紫薇和她的侍婢一起攻向朱載江,而朱載江好歹也是經由江夏從小調教武功長大的。以一敵二根本就毫無壓力。只不過他忌憚崔紫薇是女子,總覺得大男人欺負女孩子還是有些不好,所以刻意避讓着崔紫薇。
三方就這樣相互扭打起來,並且一時間竟是互有來往,誰也沒能奈何得了誰,誰也沒能佔多大的便宜。
聽聞朱載江和崔紫薇打起來了,江夏趕緊和崔政義一起匆匆跑到後花園。
二人趕到時,看見的第一幕就是朱載江正被蘭幽死死地抱着腿,然後崔紫薇抱着朱載江的胳膊。
朱載江扭動了幾下,崔紫薇突然就一口狠狠地咬在了朱載江胳膊上,瞧那力量恐怕吃奶的力氣都用出來了。
而朱載江悽慘的叫聲,也正巧印證了這一點。
“住手!趕緊住手!”崔政義覺得自己的心臟快要承受不了了,他急急忙忙地跑過來,一把將崔紫薇拉開,然後對蘭幽喝斥道:“快不快住手!”
蘭幽趕緊放開朱載江的腿。
江夏也是緊張地問朱載江:“載江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朱載江捂着自己的胳膊,一臉委屈的對江夏哭訴道:“太傅,她……她咬我……”
“哼!咬的就是你,你個小混蛋……”
“住嘴!”崔政義怒斥一聲,然後趕忙跪在地上對朱載江行禮道:“皇上,老臣教女無方,罪該萬死。請皇上降罪於老臣吧……”
崔紫薇一聽,頓時驚呆了。她看着朱載江,喃喃地自語道:“他……他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