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郡袁家。
這四個字從袁寒秋的口中說出來,雖然沒有刻意用上那種倨傲的語氣,但卻能讓人很清楚的體會到,這四個字對於袁寒秋的榮耀感和自豪感。
江夏聽過袁寒秋的介紹以後,心中對於袁寒秋的來意,已經有了好幾種猜測。他微微一笑,道:“原來是鼎鼎大名的袁閥子弟,請!”
江夏一指書桌前的太師椅,示意袁寒秋坐下。
袁寒秋對着江夏微微抱拳行了一禮,然後走到太師椅前面坐下來。
坐下以後,兩人相互對望着,誰也沒有提前說話。
最終江夏先沒忍住,用一副打趣的口吻笑着說道:“袁先生深夜來我處,不會因爲聽信了世人的傳言,說我貌似潘安,俊逸非凡,所以特地前來驗證吧。”
江夏如此一個玩笑,讓袁寒秋微微錯愕了一下。他沒有想到,真正與江夏見面以後,江夏竟然是跟他這樣說話的。
不可否認,以江夏今時今日的身份和地位,開出這樣的玩笑來,讓袁寒秋感覺到自己沒有被江夏看低。這種感覺,對於袁寒秋這樣驕傲到骨子裡的人來說十分受用。
袁寒秋笑着說道:“皇上文韜武略,長相人品,無一不是天下無雙。這一點寒秋早就清楚,故而無需驗證。今日唐突前來,寒秋只有一個來意……”
說到這裡,袁寒秋停頓了一下,然後站起身來把椅子拉到後面。接着他一抖衣服的下襬,跪倒在地:“寒秋意欲效忠於皇上,還請皇上能饋予隆恩,接納寒秋。”
門閥子弟,必須得比一般人貴重,所以從小到大,袁寒秋除了面對家中老祖宗以外,其餘從來就沒有跪過。
如今跪江夏,算是他對待外人的第一次下跪。
但是這樣一跪,並沒有讓江夏感覺到有多麼激動,或者是興奮。他反倒是坐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對於這樣的情況,袁寒秋倒是沒有料到。他說完話大約過了五息時間,江夏仍然沒有任何反應。
按照袁寒秋之前的預計,江夏現在雖然處於優勢,但蕭閥、王閥,以及各地組織之間基本都先以除掉他爲第一目標。所以對於自己這樣的人加入,他應該是無任歡迎纔對。
所以初一開始,袁寒秋是有些生氣的。自己堂堂袁閥新一代閥主,不顧身份向你下跪,你還故意擺架子,這算什麼意思?
但袁寒秋不愧是袁寒秋,是偌大一個袁家裡面,年輕一輩中最出衆的人才。所以就在他準備站起身來,甩袖離開之際,他忍住了。
他眼下的情況進行反推,心中暗道:“偌是我剛表明來意,江夏就立刻興高采烈地接納於我,那我對江夏又會有幾分看重?他如此態度,不就是想要試探於我乎?”
想到此處,袁寒秋沉下心來,繼續一動不動地跪着。
這一跪,足足就跪了近半柱香的時間。
“苗仁虎的背後,是何人?”
突然,江夏發出如此問話。
袁寒秋略微一愣,然後立刻回答:“苗仁虎只是一個傀儡而已,幕後之人甚衆。王親貴胄,士族門閥,各個勢力大大小小,共計有四十多個代表。這四十多個代表組成一個名喚‘無夏’的組織,旨在除掉皇上,再平分天下。現在這些人暫時都以琅琊蕭氏的新閥主,蕭清爲首。”
“蕭清。”江夏輕聲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後看向袁寒秋道:“袁先生,切勿多禮,快快請起。”
袁寒秋擡起頭來看了江夏一眼,那和煦的笑容,真誠的客氣,讓人生不起一絲憤怒來。
袁寒秋心中暗自搖頭,江夏、蕭清,二人何其相似。都一樣那麼僞君子,並且都僞的那麼真。但二者不同之處便在於,江夏身上似乎無形之中總是帶着一股皇者的氣質,相信這就是江夏和蕭清兩人之間,本質上的一個區別吧。
袁寒秋道了一聲:“多謝皇上。”然後這才站起身來。
江夏再度指了指先前袁寒秋坐過的那張太師椅,袁寒秋右手一揮。太師椅竟然自動往他身體移動了一下,恰好將就他坐下。
僅憑這一手,就能知道袁寒秋也是一個高手。
江夏微微笑了笑,因爲袁寒秋這一手對於他來說,只不過是雕蟲小技而已。
江夏看向袁寒秋問:“太原府,你準備如何處理?”
“拱手相送。”袁寒秋回答。
“不,不行……”江夏淡淡然地搖搖頭,道:“應該是抵禦不敵,無奈撤退。然後退守鎮西衛,等待援兵。”
“援兵?”袁寒秋略微一愣,然後臉色微微一變。
他如此聰明的人,哪裡可能還不明白,江夏這是準備要引蕭清他們過來入坑了。
袁寒秋想了一下後,對着江夏行了一禮,道:“寒秋遵命。”
說完,等江夏點過頭以後。袁寒秋再說了一句:“寒秋告辭。”
江夏親自送袁寒秋離開書房,看着袁寒秋高來高去,江夏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這人世之間,臥虎藏龍之輩何其衆也。這書房四周,其實也是有不少高手把守的。但是袁寒秋一來一去,卻沒有任何人發現,這足以證明袁寒秋的武功境界不低。
南京。留都御書房內。
蕭清手中拿着一張剛剛送來的飛鴿傳書,整個人陷入了沉思當中。飛鴿傳書上所寫的內容,自然不必多做贅述。
因爲是飛鴿傳書,所以信息不會寫的太多。但是裡面幾個關鍵詞,已經足以讓蕭清知道山西發生了什麼。
一萬八千人,拿下太原府,江夏御駕親征。
這樣的消息,對於蕭清來說,其實是一個絕佳的消息。雖然從某個角度上看,盟友袁寒秋的勢力被削弱,應該不是一件好事。
但實際上,這個消息對於蕭清來說,真是再好不過了。一來,袁寒秋的勢力被削弱,就意味着他能更好的控制袁寒秋。二來,江夏僅僅只帶了一萬八千人就深入到山西,這絕對是一個殺他的最好機會。
沒錯,江夏一萬八千人拿下太原,是很厲害。但是他再厲害,能以一當十嗎?只要自己集齊十萬兵馬殺到山西,他不也還是一個死字?
可就是這樣的好消息,卻讓蕭清獨自一人在御書房中愁眉不展。
爲何如此?
相信每個聰明人都很清楚,人在面對最大的失敗之前,一般都會先面對最大的誘惑。
尤其是聰明人,習慣了考慮周全,謀定而後動,十拿十穩。輕易間,是不會失敗的。
唯一一個失敗的可能,那便是他面對了一個他無法拒絕的誘惑,所以不得不在沒有十足的把握之下,搏一搏。
蕭清很清楚,江夏是一個聰明人。所以他帶着一萬八千人直接取下太原,這個行爲很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蕭清幾乎能夠斷定,這裡面有陷阱。
但是蕭清不得不面對一個問題,那就是誘餌——江夏。面對着這個“誘餌”,蕭清無法去拒絕。所以他很痛苦,究竟要如何規避潛在的陷阱,拿下江夏,這令他很煩惱。
大約在御書房你呆了一整天,蕭清甚至連米飯、茶水都沒有沾一滴。
最終在第二天的早晨,蕭清高聲道:“來人啊,立刻叫皇上和崔大人過來……”
不一會兒,苗仁虎和崔政義急急忙忙地趕來。
見到二人以後,蕭清直接對着苗仁虎道:“召集所有武將,點兵,準備去山西……”
於此同時,福建福州港口的外海域。
雖然天下變天了,但是福州依舊還是由福建水師掌控着的。畢竟整個大明,成建制的水師只有這麼幾支。而每一支,又都是江夏親自創建的。
按理說,福建水師是應該趕赴京師向江夏報道的。但由於攻打東瀛的時候,俞大猷帶了水師大部分的兵力走,所以福建水師剩下的人,只能現在福州鎮守,等待俞大猷回來以後再做決定。
在福州港口海域內,福建水師的巡邏戰船正在巡察。突然,他們看見了海域外有大批量的戰船正在往福州港口這邊靠近。
一開始巡邏戰船的千戶險些沒被嚇死,差點兒就要讓人放傳訊煙火,呼叫支援了。
但很快,千戶看見了其中不少戰船上掛着的戰旗。那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俞”字。
千戶的眼睛一下紅了,眼淚隨即流出。
當初和東瀛浪人在海域上遭遇,戰鬥之中他被砍了四刀,軍中郎中給他療傷時,他吭都沒吭一聲。但是現在,他哭了……
終於回來了,終於回來了……
千戶的口中,一直重複的只有這麼一句話。自從俞大猷帶兵攻打東瀛以後,福建水師就等於是沒有爹的苦孩子。
對於他們這支水師,人人都垂涎三尺。留守的水師官員,也是多方周旋。
現在好了,主力歸來,福建水師終於要重現往日輝煌了。
樓船的甲板上,俞大猷用收縮望遠鏡看着福州碼頭。他口中喃喃自語道:“皇上,大猷回來晚了。您放心,大猷誓死支持您登基爲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