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希孟捏着這封密信,他都無語了,盧秋雲偷了這麼多家,連這種機密的大事,都逃不過他的手腳,這貨到底有多厲害?難不成是神偷附體了?
“盧秋雲,你能不能說說,到底是怎麼偷來的?”
盧秋云爲之一振,張相問我的偷技了,他在乎我了,我這不是小偷小摸,是能拿得上臺面的手段了!
這貨的確是腦子不太正常,他告訴了張希孟,沒準就能天下皆知了,到時候他就是義盜的代表了,沒準會有更多人站出來,跟他一樣,去偷有錢人呢!
必須說,一個字不漏告訴張希孟!
拿命做廣告了,這位是真敬業。
“其實也不難,最初我偷東西吧,是跟江湖人學來的手藝……比如我要先踩好盤子,選定目標,弄清楚飲食起居的習慣,趁着沒人出去,我就潛入他的家中……實不相瞞,我在鎖匠鋪還待了兩年多,爲了學本事,我成天提着酒,把那些老師傅灌得大醉,他們看家的本事,我都學來了。就這麼說,現在天下間就沒有我打不開的鎖!張相,要是不信,你找幾個鎖過來,我閉着眼睛,就能打開!”
好傢伙,還真是自信!
張希孟也懶得測試他的業務水平,畢竟溜門撬鎖只是小道。他能偷方國珍,能偷左君弼,肯定不是靠着這點小本事。
果然,盧秋雲繼續道:“我發現那些有錢人家,都戒備森嚴,家丁僕人衆多,我能偷的也只是普通富戶,後來我就苦心思索,找出新的辦法……我乾脆直接進去,大搖大擺拿出來。比如方國珍,他娘就既信佛法,又信風水。我就假裝給他們家看風水,然後鼓動老太太,捐個金佛出來,替他兒子祈福,保佑方家子孫萬代,公侯萬代……那老太太就信了,她讓人把方國珍私藏的金佛拿出來,結果就到了我手裡。”
“還有左君弼……他最有意思了,這傢伙成天請人看相測字,詢問吉凶禍福。我就裝成龍虎山的道士……也不是裝的,我是真在龍虎山待過,道家的本事,我是學了個通透。他真把我當成了活神仙,還請我去他的書房,幫他驅邪,我就隨手拿了這封信!”
“張相,其實偷東西沒有那麼難,就拿你這個府邸,看似有人看着,戒備森嚴。但是家裡人要出去採買米糧柴草,春秋的時候,要修葺房頂圍牆……實不相瞞,木工,瓦工,漆工,風水堪輿,看水脈,挖井……這些事情我都會啊!幹我們這行,藝多不壓身!對了,我剛看到,貴府似乎要找個廚子,我,我會做菜啊!要不我給張相公當廚子算了,我手藝真的不錯的,整個金陵城,能比我強的,不會超過十個!”
這貨滔滔不絕,別說張希孟了,孫炎都聽傻了,你他孃的還真是個人才!
什麼玩意都會,簡直萬花筒了,你乾點什麼不好,又偏偏要偷!只能說是一朵人間奇葩!
這樣的人才,殺了簡直糟蹋東西了。
張希孟也着實想網開一面了……“孫炎,你先把他送去戰俘營,讓別不華看着他。再告訴別不華,如果人跑了,我就拿他是問!”
孫炎立刻答應,樂顛顛帶着盧秋雲下去了,在路上他還告訴盧秋雲呢!
“你算是有福了,這戰俘營裡面,都是人才。有會養馬的御史大夫,有會養鴿子的知樞密院事,有一心修史的元朝宗室,還有教諸將騎兵戰法的大元萬戶,你跟他們在一起啊,正好互相聊聊,砥礪奮進,沒準你就真能悟道了!”
盧秋雲完全是懵逼的狀態,他怎麼也料不到,朱家軍還有這麼奇葩的地方?
一個奇葩的人,落到了一個奇葩的地方,湊在一起之後,必定要生態化反,實現價值最大耦合的。
在朱家軍的指定龍場裡,能悟出什麼來,就看盧秋雲的造化了。
張希孟拿着左君弼和元廷勾結的書信,找到了老朱。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朱家軍這邊該怎麼反應,的確需要一個態度。
“主公,如果在祭祀宗澤之前,我肯定建議給予劉福通除幫助之外的一切支持。可既然我們以驅逐胡虜,恢復中華爲旗幟,那些劉福通麾下的反元志士,北伐英豪,也是我們需要爭取的對象,如果任由左君弼跟元廷勾結,受損的還是漢家將士,抗元力量。”
格局不同之後,看到的境界也就不一樣了。
劉福通的韓宋自然是朱家軍的敵人,但若是隻把劉福通當成敵人,也是鼠目寸光……而且韓宋也不是鐵板一塊。
哪些人是敵人,哪些人想要拉攏,哪些人可以爲我所用……這是一個非常考驗智慧的事情。
曾經的朱元璋不大會考慮這些,大傢伙涇渭分明,只管各憑本事,你死我活,成王敗寇,如是而已。
但是站在如今的高度,老朱還是希望劉福通能多堅持一些時候,能有所作爲,哪怕兩個人日後必定要刀兵相見,此時的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幫着元韃子對付劉福通。
至於張士誠,這貨跟元廷眉來眼去,還接受了元廷詔安,自然沒話好說。
而天完政權,他們虎視眈眈,已經把兵馬放在了安慶和池州一帶,想要染指應天的意思很明白。
你都要打我了,還跟你講什麼規矩道義,那也是太迂腐了。
所以天完和張士誠,是必須動手的。而劉福通,至少在當下,雙方還是朋友。
“先生,咱準備渡江北上,去見見劉福通,順便咱還打算去濠州,去祭祀父母,修葺墳塋……張先生,你跟咱一起走吧!”
張希孟怔了怔,他知道朱元璋的意思,這也有好幾年了,爹孃死在了元軍手裡,現在有了機會,也該給他們找一塊長眠的妥當地方了。
眼下政務雖然多了,華夏寶鈔也剛剛發行,但是什麼時候政務少過?錯過了這一次機會,又不知道要等幾年了。
“那就多謝主公了!”
張希孟答應和朱元璋一起動身,同時跟去的還有朱英,小傢伙比起當年長大了太多,但是依舊無法忘懷。
他們乘船渡過長江,從滁州方向,一直奔赴濠州。
而有一個人,比他們還快,那就是汪廣洋,自從上次出使之後,他已經對韓宋內部的情況,一清二楚,非常瞭解。
再次過來,也是輕車熟路。
汪廣洋見到了劉福通,把大致情況說了,並且表明朱元璋已經動身渡江,打算和他見見面,探討一下北伐,還有解決左君弼威脅的事情。
劉福通聽完之後,竟然大喜過望!
“你家吳國公真乃當世豪傑,讓俺五體投地。這樣吧,他渡江北上,我就親自去濠州見他,禮尚往來,汪先生意下如何?”
汪廣洋大喜,“劉太保能如此有誠意,我家上位必定會高興的!”
“那好!我現在就動身!”
劉福通率領着三千精銳,從亳州出來,直奔濠州,跟朱元璋會盟。
沒有任何扭捏,速度快得驚人,看起來更像是他有求於朱元璋,全然沒有了上一次吳大頭事件時候的倨傲!
事實也的確如此,因爲就在不久前,劉福通出手,毒死了同爲義軍元老的韓宋丞相杜遵道!
“主公,杜遵道是跟着韓山童的老人,迎回小明王,杜遵道擔任丞相,職位還在劉福通之上。倆人似乎在北伐方略上面,有些衝突,劉福通嫉恨杜遵道,就暗暗毒死了杜遵道,晉位丞相,太保,總攬軍政大權,把小明王給架空了。”
老朱眉頭挑動,頗不以爲然。
“都說劉福通是當世豪傑,可他毒殺杜遵道,實屬不智!韓宋必定不是元廷對手!北伐也難以建功。”
老朱突然笑了,“咱一直把劉福通視作強敵,現在一看,也不過如此啊!”
張希孟笑道:“這就是正道直行的必要!雖說靠着強橫,未必不能統御屬下,但人心不服,就猶如嘎嘎作響的破車,運轉起來,肯定會出問題。而名正言順,堂堂正正,就猶如在車輪上加了油,可以歡快順暢,暢行無阻!”
朱元璋點頭,“說得好,這件事正是先生的功勞,若是沒有先生不斷提點,運籌帷幄,咱們也沒法上下一心,政通人和啊!他劉福通身邊,就缺一個先生啊!”
張希孟連忙道:“主公謬讚了,是劉福通那種人,不能採納忠言,就算有高明的謀士,也改變不了他的心思,說到底,還是主公虛懷若谷,胸懷天下,纔是當世的真英雄!”
“哈哈哈哈!”老朱忍不住大笑,“咱倆就別互相吹捧了,還是想想怎麼應付劉福通吧!”
就在張希孟和朱元璋商議策略的時候,劉福通進入了濠州地界,誰都知道濠州不是什麼富裕的所在,但是自從納入老朱治下之後,竟然也是百姓安康,田連阡陌,一派安寧景象,尤其是臨淮鎮,更是成了一個商貿中心,好不熱鬧!
“朱元璋果然是手段過人啊!”
劉福通感嘆不已,越發謙遜起來。
眼瞧着雙方老大就要坐在一起談判了,突然傳來了消息,左君弼竟然接受了天完冊封,成爲了汴梁行省的管勾。
稍微理一下啊,這個左君弼跟元廷有勾結,又跟朱家軍有過交易,還名義上和韓宋交好,現在竟然接受了天完的冊封。
這是幾姓家奴啊?
呂布跟他比起來,都是那麼忠心耿耿。
這人不死,簡直天理難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