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上位的話,指揮使常遇春已經攜船隊攻陷上海縣,正在張士誠的背後,翻江倒海!”郭英大聲向朱元璋彙報消息,聲音之中,止不住的喜悅。
朱元璋默然端坐,沉吟思索,片刻後竟然一躍而起,直撲到桌案前面,盯着地圖,反覆看了一陣,又拿手劃來劃去,最後老朱竟然止不住仰天大笑,開懷欣慰……
他急忙道:“快請張先生過來!”
郭英答應,朱元璋趁着這功夫,又看了看地圖,心中大悅。因爲他已經看到了徹底擊敗張士誠的希望。
說實話,別看這一次朱家軍高歌猛進,打得很順利。但事實上張士誠也表現可圈可點,這話真的不是諷刺他,只是老張面對的敵人太強大了。
試想一下,朱家軍全線開戰,幾十萬人馬壓過來,千里戰線,江南江北,到處烽火,張士誠能保持不崩,已經很是了得了。
江北的馮國用可是朱家軍裡面,公認文武雙全的大將,他竟然沒有得到什麼便宜,可見張士誠在高郵等地,究竟有多高的威望,畢竟他就是鹽工起家,那裡是他的根基所在。
江南這邊,張士誠的確拉胯,但是也要看他面對的敵人,本身是悍將也就罷了,手下士兵還得到了強化,又有充足的供應,加上老朱對大局的把控。
天時地利人和,這些都湊到了一起,萬萬沒有輸掉戰爭的道理。
但是即便如此,老朱也沒有覺得能一下子滅掉張士誠。
他只是想拿下杭州,打開局面。畢竟能在這個亂世,雄踞一方,誰能沒有一點本錢,輕敵可不是成大事的人。
不過這一切隨着常遇春的突破,發生了些許的改變。因爲常遇春找到了張士誠的薄弱之處,千里戰線,張士誠最弱的就是後方,偏偏常遇春在他屁股上點了一把火!
上海縣拿到手了,接下來就可以奪取華亭,沒了松江府,蘇州就腹背受敵,任憑張士誠有多大的本事,到了這一步,就算有回天之力,也是無可奈何了。
老朱緊張地搓着手,雖然張士誠不是他最大的敵手,但也能排的進前三了,能滅掉張士誠,絕對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一句話,老朱已經佔據了絕佳的位置,滿手都是好牌……可越是如此,就越要小心,不能把好牌打廢了。
正在他權衡思索的時候,一個人到了老朱的身後。
朱元璋頭也不回,直接道:“先生覺得該如何拿捏張九四?”
張希孟在過來的路上,已經從郭英那裡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他也快速盤算了一下,心裡也有了計較。
“主公,張士誠曾經城池盡失,困守高郵一城,面對幾十萬人馬,足足熬了幾個月之久,還讓他等到了勝利。不管是元廷昏庸也好,還是他僥倖也罷。此刻全軍壓上,搞不好張士誠就會重新想起當年的事情,如果他困守蘇州,數月不降,主公又該如何應付?”
短短几句話,就讓朱元璋從興奮回到了冷靜,他已經知道自己剛剛在猶豫思索什麼了。
“先生,你覺得該怎麼辦?”
張希孟一笑,“主公,困獸之鬥,殊死一搏,我們不能小覷張士誠。按照我的想法,這一次依舊是要求張士誠和元廷決裂。”
“僅僅是這樣?”老朱皺眉頭。
“再有……讓他把唐肅放回來!”
“這個……”老朱怔了一下,這纔想起來,對了,自己的使者還在那邊呢!朱元璋越想越氣,“都說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張士誠竟然囚禁使者,小覷咱們,真不該讓他活着!”
張希孟突然一笑,“主公,如果張士誠答應了這個條件,其實也就等於認輸了,離着垮臺也就是一步之遙了。我這麼幹,無非是怕他魚死網破罷了。”
朱元璋再度吃驚,只要讓張士誠答應和元廷決裂,就能滅了張士誠?
這個道理在哪裡?
老朱反覆思忖,過了好一會兒,老朱才眼睛發亮,忍不住大笑,“先生啊,你這招可太高了!”
老朱着實興奮,他甚至已經看到了張士誠瓦解冰消,徹底覆滅。
爲了完成這個任務,他特意讓人叫來了楊憲,讓他前去出使蘇州。
楊憲領命之後,沒有走陸路,而是選擇了太湖,直接出現在了蘇州城外。
“我乃吳國公隨軍參議楊憲,奉命前來拜見元廷太尉張士誠!”
楊憲連着大吼兩遍,城門口的士兵這才反應過來。
居然是朱家軍的人?
還不抓起來!
他們張牙舞爪,手裡揮動兵器,凶神惡煞似的衝過來。
楊憲卻是微微冷笑,“我不過是一介書生,奉命送信而來,你們何必如狼似虎的?我隨着你們去見誠王就是了。”
這幫士兵瞧了瞧,果然就是楊憲一個,也挺尷尬的。不過一想到是朱家軍過來的,他們就不敢等閒視之了。
這些日子早就被朱家軍嚇到了,到處都是敗仗,壞消息一個接着一個,這讓他們如何不緊張!
“你留在城門口,不許亂動,我們去通報。”
不多時,有人過來,把楊憲帶着,到了王府,一股子奢華的氣息,撲面而來,門口的石獅子都碩大無比,雕刻得十分用心。
光是這兩個石獅子,估計就要上萬兩之多。
真是奇觀誤國啊!
楊憲微微感嘆,對於張士誠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
他也不廢話,直接到了王府大殿。
自從接連失敗之後,張士誠已經對手下的那幫廢物文人不報什麼期望了,因此可以發現,在他這邊,已經看不着那些人了,只有徐義、李伯升、呂珍等將領,還有參軍黃敬夫、蔡彥文、葉德新等人。
至於高明之流,還是有多遠滾潤多遠吧!
本王就是被你們這幫蟲豸害了!
“你叫楊憲?竟然有膽過來?”
楊憲微微一笑,“我奉上位之命而來,又有什麼好怕的!”
張士誠看了看他,突然冷笑道:“朱元璋又想幹什麼?他要是以爲自己贏了,可以予取予求,那他就錯了,俺連脫脫的百萬大軍都不怕,更不會害怕他!”
楊憲淡淡一笑,“誠王,你這話就錯了,從一開始,我家上位就是想讓你去掉元廷太尉官職,幡然悔悟,聯手抗元……到了今天,我家上位還是這個意思,只是爲求抗元而來!”
“抗元?光是抗元?”張士誠眉頭緊皺,說出這話,誰信啊?現在老朱優勢這麼大,包括自己都要承認,仗打得很不好看,他大可以多要些好處,怎麼可能放過自己?
莫非這裡面有什麼陰謀?
此時呂珍已經迫不及待怒道:“不要再騙人了,你們奪了江陰,奪了無錫,又慫恿蠻子海牙投降,你們卑鄙無恥,有本事就放馬過來,咱們決一個生死出來!”
楊憲忍不住想笑,一個敗軍之將,還有什麼好說的!
“誠王陛下,其實這事情並不複雜。我家上位自始至終,都是希望能先滅掉元廷,這也是義軍舉事的原因所在。誠王卻倒行逆施,接受詔安,成了元廷太尉。此事我家上位無論如何,也不能容忍。至於戰場交鋒,誰勝誰敗,這就是看各自手段的事情,我也不想多說了。總而言之,只要誠王一句話,你願意抗元,我們一切好談。”
張士誠驟然深吸口氣,“此話當真?”
楊憲一笑,“我來的時候,上位已經下令,讓徐達將軍暫緩攻勢,相信你很快就能得到報告,這就是我們的誠意,還請稱王仔細思量。”
張士誠咬了咬牙,眼珠亂轉,他一時竟然也不知道朱家軍打得什麼主意了。
“好吧,事關重大,我還要商議一二。”
楊憲笑着點頭,“這是自然。”
張士誠讓人把楊憲帶下去,還給他安排了一處不錯的館驛休息,待遇可比唐肅強了一萬倍。
楊憲到來,消息迅速傳開,朱家軍再度要求張士誠放棄元廷太尉,一心抗元,也被衆人知曉。
“張士誠完了!”
得到這個消息之後,高啓忍不住長嘆了一聲,竟然還有那麼一絲絲悵然,畢竟一個意氣風發的豪傑,短短几年走到了這一步,也是值得感嘆啊!
“青丘兄,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去掉太尉稱號,也沒有什麼吧!”王行不解。
高啓呵呵一笑,“看似是個名號,其實大有干係,張士誠爲什麼要選擇詔安?”
王行道:“他,他不是吳國公對手,治下不寧,他才祈求元廷詔安,以此安撫人心!”
高啓點頭,“那爲什麼詔安,就能安撫人心?”
“這個……”王行有些遲疑,他一時間還想不通。
高啓笑呵呵道:“你瞧瞧他身邊的人就知道了,多少是元廷舊臣?還有多少是蘇杭大戶豪強?”
王行一驚,他似乎明白怎麼回事了,“青丘兄是說,張士誠靠着元廷威勢,才能維持局面?”
高啓一笑,“吳國公有重建乾坤之心,奈何張士誠沒有,他接受元廷詔安,無非是告訴這些人,他還會遵照元廷的規矩,讓他們繼續爲非作歹,只不過是上面從元廷換成了誠王罷了!”
王行面色大變,顫抖道:“這,這麼說,只要張士誠去了大元太尉的名號,立刻就會人心盡失,土崩瓦解了?”
“差不多吧,不過還會有些人留在張士誠的身邊。”
“什麼人?”
“貪財好利的無德小人!”
“那豈不是死路一條!”
王行從高啓這裡出來,剛回到王府,就得到消息,張士誠請楊憲過去,要好好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