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已經有所準備,可馮國用走得還是太快了。論起年歲,他也不過是四十二歲罷了……一位將軍,年富力強,本可以建立更大的功勳,但是卻匆匆離去。
回顧馮國用的一生,他頗具戰略眼光,諫言朱元章渡江攻取金陵。不論是中原決戰,還是平定關中。
馮國用都表現出了極高的水準,收復涼州,鑿穿河西,恢復西域之地……本來他可以走得更遠。
但即便如此,他也足以名列大明最傑出的將領之列了。
馮國用曾經用一年左右的時間,總結了三十多萬字的耕戰方略。他的所有心得體會,用兵韜略,都教給了部下。
不光是馮國勝,也包括傅友德、丁普郎等人,他沒有半點保留。
馮國用雖然走了,可西征大軍卻在他的規劃之下,繼續高歌勐進,向着西域前進。
對於這位心腹愛將的離去,朱元章心緒難平,加馮國用少保銜,諡號“武翼”,命國史館陳列畫像遺物,以供世人瞻仰憑弔。
官方隆重祭祀,民間更是感慨萬千。
過去大明所向披靡,並沒有如此級別的將領犧牲,因此大傢伙都覺得我們會一直贏下去。
可是這一次卻告訴大家,即便會贏,也要付出意想不到的代價。
想要恢復祖先的榮光,拿回屬於華夏的土地,絕對不是寫寫文章,振臂呼籲幾聲就行的!
必須用兵,必須要打,必須付出足夠的代價……這不是一件可以馬虎的事情。
有人或許要問,這樣做值得麼?
聽說西北之地,一片荒涼,那裡生活的百姓,皆是色目人,和中原迥然不同,根本沒有必要收回來。
相安無事,過安穩的日子不好嗎?
不打仗,就不會有犧牲。
這就是很多人的根深蒂固的觀念,他們似乎忘記了,你可以選擇不打仗,但是你的敵人一旦選擇了戰鬥,你就只剩下兩個選擇,要麼積極應戰,要麼閉目待錘。
畢竟你的希望,沒法影響別人的意志。
只有你的實力,才能威懾敵膽!
好在持有這種天真想法的人,已經左右不了大明的決策,在朝中毫無影響力不說,甚至在民間,報紙上也懶得發表他們的文章。
報紙喜歡的是鼓勵用兵,激勵士氣的文章。
眼下朝廷招募女兵,一起前往西域戍邊。
爲了光復故土,西涼王已經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接下來我們或許還要付出更多,但是我們不會害怕,不會惶恐!
前赴後繼,直到實現目標爲止。
各地的女兵招募點,人數增加了足足三倍!
奉天門的對面,應天百姓,自發出工,協助修建國史紀念館,只用了不到三個月時間,就把一切都修建完畢。
一座雄偉的建築,赫然出現在應天城中。
就在此時,護送馮國用棺槨的隊伍,也渡過長江,回到了金陵。
碼頭之上,聚集了數以萬計的百姓,大家翹首以盼,焦急等候着靈柩歸來。
船隻靠岸,馮國勝穿着麻衣孝服,最先走了出來,他的面色凝重,宛如一塊冰,,自從兄長去世,他就沒有再笑過。
如今重回應天,放眼看去,無邊無際的人羣,都在這裡等待着,那種期盼,重視,讓馮國勝的心略微舒服了些。
兄長到底不是白死了,這麼多人,還都記着他,等着他!
“大哥,你的在天之靈,可以告慰了!”
馮國勝默默在心裡說着,隨後他讓手下人,從船艙裡擡出一面金牌,然後就下了船。至於馮國用的棺槨,並沒有隨着回來。
當穿着素白衣服,扛着金牌,從人羣當中走過的時候,面對這面意義豐富的御賜金牌,人們紛紛跪倒,隱隱有哭聲傳來。
想當初,岳飛北伐,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十二道金牌,斷送了恢復中原的希望。如今天子提前賜下金牌。
明軍將士,高歌勐進,光復大都,收復關中,拿下涼州,叩開河西大門。
宋以昏聵,斷送江山。
明以英睿,成就大業。
一塊金牌,兩個王朝。
在國運言之,天差地別。
對於領兵名將來說,個人命運,更是母庸多言。
就連百姓,也能清楚感覺到,在大明,他們體會到的是康慨激昂,是創業維艱,高歌勐進的代價。
回到宋朝,他們能感覺到的,就只剩下風波遺恨,無盡的屈辱,還有淪爲奴隸的悲嘆。
馮國勝帶着金牌,進入金陵城,在無數軍民百姓的注視下,步入奉天殿。
“臣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行了大禮之後,馮國勝又沉聲道:“啓奏陛下,遵照西涼王遺願,已經將他的遺體安葬涼州城外。他說要時刻盯着將士們,只許向前,不許後退。收復西域之戰,不允許任何人有半點退縮!他此去已經無法返回,只有將金牌交給陛下!”
說完,馮國勝五體投地,淚水奔涌。
朱元章雖然已經得到了呈報,可是從馮國勝口裡說出,依舊讓他心潮澎湃,難以平靜!
勐然,朱元章看向了那塊金牌。
當初賞賜金牌的場景,歷歷在目,恍若昨日。
朱元章斷然道:“傳旨,將這塊金牌速速送至國史館,供奉起來,以爲鎮館之寶!”
下面人連忙答應,從馮國勝手裡接過金牌,轉身下去。
隨後朱元章看着馮國勝,又道:“咱加封你爲徵西大將軍,賜金印,節制西征諸將。”
老朱突然的加封,讓馮國勝一愣,他下意識擡頭,迎面正好撞見了朱元章的目光。
按照當初設想,朱元章是有意讓朱文正接替馮國用的西征大都督。
可是此刻,朱元章臨時改變了主意。
“馮國勝,你可有把握,做到你兄長的程度?”
馮國勝一怔,只能老實道:“若以今日而論,臣遠不如兄長,若以他年而論,臣,臣必勝過兄長百倍!”
“好,有志氣!馮國勝,你記住了,替咱打下去,替大明朝開疆拓土,給咱滅掉蒙古諸藩國。打出比漢唐更盛的國威!”朱元章朗聲勉勵。
馮國勝漸漸漲紅了臉,他知道,這不是自己一人的功績,更是兄長的遺願,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臣,遵旨!”
馮國勝朗聲答道,隨後他立刻道:“臣懇請陛下,准許臣儘快出發,軍情如火,臣一刻也不願意多留。”
可這一次朱元章並沒有答應他,而是說道:“馮國勝,你先不要着急,西涼王的金牌需要擇吉日送入國史紀念館。至於另外一方面,各地已經有上千女兵,投身行伍,從軍報國。這一次你返回涼州,就把她們帶過去!”
馮國勝大吃一驚,“陛下,涼州苦寒之地,男人尚且生存艱難,女兵何以爲生啊?”
老朱道:“不論男女,皆是大明子民。她們也有爲國效力之心。更何況男耕女織,夫唱婦隨,只有互相配合照顧,才能紮下根來,安安心心,守住疆土。”
馮國勝愣了片刻,他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些女兵竟然是幫着他們解決最緊要的問題,想到這裡,馮國勝大喜過望。
“臣代將士,叩謝天恩!吾皇萬萬歲!”
等他謝恩之後,張希孟才道:“馮將軍,當初大唐安排兵將駐守西域,安史之亂以後,交通斷絕,守軍無法回來。他們駐守西域,直到白髮蒼蒼,此心不改,最後被消耗一空。那是個很悲壯的故事。”
“這一次我們向西用兵,不管是男子漢,也有巾幗英雄,我們不光要拿回土地,還要生生世世,生息繁衍,永遠以最好的狀態,守住故土!你可要聽好了,這些女兵不是去伺候那些糙漢子,不是給他們當侍女丫鬟……他們也是有軍籍的戰士,是去並肩戰鬥,你明白嗎?”
馮國勝再三沉吟之後,用力頷首道:“將士一致,軍民一致!要是誰敢欺負女兵,或者成親之後,相公娘子鬧起來,我一定嚴懲不貸!”
張希孟含笑點頭,“就是這個意思!你先不要着急,稍微等幾天,很快第一批女兵就會湊齊!”
馮國勝應了下來。
數日之後,應天百姓,扶老攜幼,走出家門,向着最新落成的國史紀念館而去。
在此之前,應天的將士,還有太學生員,悉數到場。
人羣中間,朱棣,還有其餘武學成員,都排着整齊的隊列,凝視着前方。
一向作天作地的朱老四,此刻一語不發,神情肅然。
終於,馮國勝在萬衆矚目當中,出現在百姓的前面,在他的身後,是那一塊金燦燦的令牌。
張希孟已經等在了門前,他同樣神情肅穆,引領着馮國勝進去,他們一直走到了一面畫像之前,停下腳步。
看到了栩栩如生的兄長畫像,馮國勝拜倒在地,失聲痛哭。
張希孟就在旁邊默默注視着。
待到哭得差不多了,張希孟才請馮國勝出來。
等他們退出,又有人將一個紅木盒子送到了張希孟手裡,在盒子之中,正是朱元章讓人打造的徵西大將軍之印。
張希孟對馮國勝道:“令歸館中,印出君上!公承接此印,當爲國西征,鑿穿西域,重現漢唐之盛!”
馮國勝立刻抱拳拱手,“馮國勝義不容辭!”
說完,他單膝點地,接下了大印。
剎那之間,軍民百姓,齊聲叫好,見證着了不起的一幕,繼承遺志,繼續開疆拓土!
人羣中的朱棣,瞪大了眼睛……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原來自己的徵西大將軍,就是過家家,人家這個纔是真的!
從紀念館回來,朱棣默默在座位上又加刻幾個字:立志成爲徵西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