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官吏哭，總好過百姓哭；一家哭，總好過一縣哭！
湯昊安然無恙地回到了東官廳大營。
這無疑給了三軍將士一記強心針！
湯木嬉皮笑臉地捧着箱子走了進來，笑道:“昊哥兒，真有你的啊！”
私自調兵這種謀逆殺頭的大罪，竟然都能被湯昊給糊弄過去，實在是讓人瞠目！
湯昊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劈手奪過箱子。
“出去侯着！”
“除了大司馬外，任何人都不許入內！”
“本侯這不是想着，都察院剛剛重組，正需要政績嘛，所以讓你多去走動走動。”
什麼局？
緊接着內閣首輔出面作保，解決了聖旨未經內閣的隱患，然後就該輪到兵部了。
僅僅只是這一眼，許進就回想起了那日，他被湯昊支配生死的恐懼，所以下意識地收回了手。
只是許進很是不能理解，或者說他心中一直存在着怨氣。
許進也不是傻子，他很快就回過味來了。
許進確實有些惶恐，有些不安。
張敷華聞言一怔，隨即啞然失笑。
“湯侯，你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嗎？”
都察院！
許進聞言眉頭一挑。
許進見他這副輕鬆寫意的模樣，那更是怒不可遏，直接拍案喝道。
而且在兵部內部體系裡面，劉大夏是無可爭議的一把手，那二把手就是兵部左侍郎熊繡了！
大明以左爲尊，熊繡是左侍郎，而許進只是右侍郎，矮了半截。
事實上，他這位新任大司馬，現在並沒有什麼威信可言。
湯木嬉笑道，言語之中還是帶上了幾分敬意。
張敷華欣慰地笑了笑。
“湯侯，你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些？”
桑弘羊更是慘遭滅族！
新朝王莽身死族滅，遺臭萬年！
唐朝王叔文無力迴天，慘遭殺害！
前宋王安石兩次罷相，鬱鬱而終！
聽到這話，湯木心中一動，收斂起笑容站在了軍帳外面。
“有沒有意義，不是你一句話說了算的。”
“咱們這位陛下，跟先帝爺不同！”
面對張敷華的評價，許進面無表情，也沒有接話。
“官吏哭，總好過百姓哭；一家哭，總好過一縣哭！”
許進聞言一愣，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了，硬着頭皮追問道。
許進聞言沒有回答，而是選擇了沉默。
尤其是那些變法失敗者！
楚國的吳起被貴族亂箭射殺！
許進冷冷地掃了湯木一眼，徑直擡腳走進了軍帳。
“許尚書，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着本侯！”
“多謝湯侯，季升受教了！”
這句話，乃是范文正公說出口的。
“兵部尚書這個位置，坐得習慣嗎？”
鑑於許進如今大司馬的身份，湯昊說話還是客氣了許多。
許進陡然間想到了什麼，臉色逐漸變得蒼白了起來。
“只是可惜，他們觸動了太多人的利益，以致於被羣起而攻之，宰相章得象聯合臺諫官員，攻擊范仲淹、歐陽修等人是“朋黨”，說他們“欺罔擅權”“懷奸不忠”，還動用各種手段攀誣攻訐……”
“總憲大人，湯侯託我給您帶句話。”
“大司馬，許季升，你準備好了嗎？”
“兵部裡面的官員，湖廣籍有多少？”
湯昊這個問題，很是誅心。
從侍郎到尚書這一步，就好比從秀才到舉人，完成了質的飛躍蛻變，不再是屬於同一階層的人物。
頓了頓，張敷華看向許進。
“中山侯可在？”
“但是先帝爺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耳根子太軟，太沒有主見！”
原因很簡單，以往那兵部，可是劉大夏的一言堂！
畢竟劉大夏是四朝元老，又是先帝爺最器重信任的心腹重臣，其威望壓服一個兵部上下，那自然是綽綽有餘的。
新政伊始，範文正用的是強硬手腕與鐵血態度！
二人坐在總憲值房之中，商議了良久。
變法啊！
這是一個極其血腥殘酷的詞彙！
“可現在這位陛下，完全不一樣啊！”
“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巴結奉承劉大夏與熊繡之人，說得再直白一些，這些就是他們的黨羽，均是湖廣籍官員！”
張敷華聲音沙啞語氣低沉，似在說着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可是許進聽後卻心生不安。
許進聞言如遭雷擊，腦海中泛起了驚濤駭浪。
沒錯，都察院！
“當年新政伊始，在選擇諸路轉運按察使時，范文正公翻閱班簿，發現不稱職的一筆勾去，毫不留情，富弼不無擔憂地說：“一筆勾下去，就會有一家人痛哭啊”，然後范文正公說出了這句話！”
偏偏這熊繡又是劉大夏、李東陽等湖廣鄉黨選中的大司馬接班人，一應邊情重務，劉大夏全都要跟熊繡商議之後再做決定，這就使得熊繡在兵部衙署內威望極高，被視爲無可爭議的下一任大司馬。
果不其然，還沒過多久，只見兵部尚書許進正陰沉着臉走了過來。
逼迫許進站隊，表明立場！
其實，湯昊無詔調兵，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古往今來，歷代變法者，幾乎都沒有好下場！
許進起身向張敷華躬身一禮，這一次他持的晚輩禮。
“最終，慶曆五年春，范文正公被罷去參知政事，同一天富文忠公亦被罷去樞密副使，緊接着朝廷罷磨勘新法、任子新法，韓琦罷樞密副使，自此主持變法改革的主要人物，全被逐出朝廷，而這場轟轟烈烈的變法僅僅只堅持了一年多的時間，就徹底宣告失敗了。”
張敷華聽聞兵部尚書許進來訪，親自出迎給予禮遇。
“侯爺在裡面等您呢！”
此刻他的沉默，已經震耳欲聾了。
許進還能怎麼辦？
上一任的前車之鑑，可就擺在眼前！
論資歷論政績論威望，許進都遠遠無法與劉大夏相提並論，所以他只能選擇一條道走到黑，選擇替湯昊滅火，與這位中山侯徹底綁定在一起！
只是湯昊這突如其來的做法，讓身爲局中人的許進很是不滿，故而纔會有此刻的興師問罪。
他並不是在害怕什麼，而是擔心這番大動作，是不是會引發朝堂震動，局勢不安！
許進見狀當即說出了湯昊那句話。
劉大夏與李東陽等人結黨了這麼多年，又怎麼可能會是什麼正人君子？
哪怕他劉大夏自己潔身自好，但因爲他們這湖廣鄉黨而謀利之人，絕不在少數！
所以，爲了自己也好，爲了百姓也罷，這些湖廣黨羽都留不得了，最好是趁此機會一網打盡！
“總憲大人，這一次要勞煩您老出手了！”
“因爲那位中山侯耳根子不軟，而且心腸還很硬，行事更是足夠狠辣！”
他在爲弘治皇帝不值，爲弘治感到可悲！
“總憲大人，您……”
“老夫真是瞎了眼，還一直以爲此人是個剛正不阿的真君子！”
“總憲大人的意思是……”
但因爲五軍都督府的存在，兵部職權並不算重，與五府之間因爲權力多有摩擦，直到土木之變發生，于謙大權獨攬打贏北京保衛戰後，兵部趁機將五府職權鯨吞蠶食，蛻變成了現如今的龐然大物！
而這兵部四大清吏司郎中，屬正五品級別的官員，分掌各司事務，其職位僅次於尚書、侍郎，是不折不扣的中高級官員，手握實權的六部堂官！
現在許進大筆一揮，就寫下了一連串的名字，甚至連包括了兩個清吏司郎中，饒是張敷華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言提醒道:“大司馬，你這大筆一揮，就是斷了這個官員的生計，毀了他們的前程啊！”
湯昊放下鄭和手札，然後起身看着許進。
湯昊這廝故意把動靜鬧得那麼大，其實就是給他這位新任兵部尚書設了一個局。
張敷華見狀略顯遲疑，並沒有應聲。
不得不承認，寫日記寫自傳，這可真是一個好習慣，尤其是可以作爲後世子孫參考學習的珍貴資料。
還有剛剛提及的范文正公范仲淹，三次被貶，溘然長逝！
……
“不要在這裡哇哇叫！”
秦國的商鞅被車裂而死！
那麼，現如今的大明呢？
旋即許進提筆寫下了一長串的名單，甚至裡面還包括了兩個清吏司郎中！
大明兵部是官方軍政機關，又稱“樞部”、“樞垣”，專司武官選授、征伐簡練、馬政驛傳諸事，於洪武年間建制，後逐漸完善。
“如何？”
“剩下這少部分人，則是利用手中職權貪腐受賄，亦或是倒賣軍械中飽私囊，但因其背後站着某個士族，所以劉大夏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張敷華身爲五朝元老，此刻卻是說出這種大不敬的話，一旁許進都快要碎了。
“都察院是鋒利的刀，斬向文臣縉紳；兵部則是堅固的盾，連同京軍在內威懾百官！”
湯昊見狀摸着下巴，問出了一個看似毫不相干的問題。
聖旨沒有問題，那調兵火牌呢？
兵部可曾勘驗過？
這就需要他許進這位兵部尚書表態了。
“打擾本侯看書，小心捱揍！”
“咱們這位小陛下，耳根子軟不軟，都不重要了。”
現在好了，劉大夏被迫致仕，熊繡外放爲兩廣總督，而他許進則是再進一步，成了大司馬！
這種局勢之下，許進這個兵部尚書，處境要多尷尬就有多尷尬！
“官吏哭，總好過百姓哭；一家哭，總好過一縣哭！”
張敷華長嘆了一聲，神情很是落寞。
二人對視良久，最終還是許進敗下陣來，下意識地移開了目光。
兵部有尚書一人，左右侍郎各一人，下設四個清吏司（武選、職方、車駕、武庫），各司有郎中、員外郎、主事等官，另轄會文館等機構。
許進聞言豁然擡頭，神情也變得遲疑了起來。
但是就算心裡面知道，卻不敢說出來，因爲小皇帝出面背書了。
“慶曆新政通過嚴格考覈，使大批碌碌無爲或貪腐的官員被罷官免職，一批務實能吏被提拔到要害職位，前宋朝廷行政效能提高，財政、漕運等狀況有所改善，萎靡的政局有所起色……”
“非得逼迫本官站隊，旗幟鮮明地與伱結黨，你才滿意？”
“爲何那弘治朝堂，沒有一個湯侯呢？”
只見湯昊正翹着二郎腿，津津有味地看着鄭和手札，上面詳細記錄了鄭和七次下西洋的經歷與想法。
在朝爲縉紳，在鄉爲士紳，鄉黨也只是士紳將觸角延伸到朝堂上面的一種形式罷了。
兵部衙署內，湖廣籍官員，本就不在少數。
“嘿，先讓都察院掌權，再讓你這兵部尚書送來政績，以此挑起都察院與文臣縉紳之間的矛盾，自此以後兵部和都察院，就不再是文臣縉紳的一言堂了，而是皇帝陛下的一言堂了！”
“我等隨同中山侯，一起掀起這場正德新政啊！”
“而且人數如此之多，整個兵部上下恐將迎來一場大清洗，大司馬當真下定決心了嗎？” 許進展顏笑道:“老大人放心，我於兵部任職多年，對這些人大多都比較瞭解。”
又是聖旨又是火牌，小皇帝的態度不言而喻。
“這劉大夏怎敢如此縱容這些國之蛀蟲？”
“準備好了……什麼？”
範文正，即范仲淹，憂國憂民的一代忠良賢臣。
畢竟，現在的許進，可不是當初那個許侍郎了！
“先帝爺即位之初，同樣渴望勵精圖治，中興大明！”
“真是豈有此理！”
劉大夏其人如何，是非公道自有評說。
良久之後，他才躬身向湯昊行了一禮。
張敷華起身，一雙蒼老眸子中滿是深邃。
“繼都察院、兵部之後，下一個就是戶部、禮部、刑部與工部，有一個算一個，誰都別想跑！”
湯昊見狀放下了鄭和手札，斜眼瞥了許進一眼。
“慶曆新政，是范文正公主持的一次變法，旨在富國強兵，以整頓吏治、解決冗官、冗兵、冗費問題等爲中心……只是可惜，失敗了！”
湯昊突然輕笑了一聲，意味深長地開了口。
話音一落，許進轉身離去，直奔都察院官署！
當年爲了改變前宋積貧積弱的現狀，範文正聯合韓琦、富弼、歐陽修等名士一起號召革新變法，並贏得了前宋仁宗皇帝的支持，史稱“慶曆新政”！
“大司馬，你可知“慶曆新政”？”
張敷華突然發問，許進有些始料不及。
事實上，所謂鄉黨，歸根結底還是士紳。
但張敷華卻目光堅定，炯炯有神。
話聽到這兒，張敷華已經是滿臉鐵青！
“咱們這位湯昊，不只是將帥之才，更是難得的輔弼之才，手段強硬鐵血，絲毫不留情面！”
“總憲大人的意思是……湯侯，不，陛下，有意革新變法，推行新政？！”
尤其是劉大夏與熊繡執掌兵部事務，大肆提拔重用親近，這兵部裡面的湖廣籍官員也就愈發多了起來，大有一副淪爲湖廣鄉黨聚集地的架勢！
現在，劉大夏倒了，熊繡被外放了，無疑是清洗這些人，助他許進執掌兵部的大好時機！
“官吏哭，總好過百姓哭；一家哭，總好過一縣哭！”
“對了，替我帶句話，送給張老大人！”
不過他畢竟是科班出身的正經進士，所以很快也反應了過來。
漢朝的晁錯被腰斬棄市！
“是失敗了，但也不是完全失敗了。”
許進:“！！！”
啊這？！
可以現在下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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