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國公朱暉被帶走了。
管家萬般無奈之下,只能立刻趕去英國公府。
張懋得知消息後,也是大驚失色。
畢竟這些年來勳貴凋零,諸如國公這種體量的臣子,只要不是犯下什麼大錯,皇帝陛下幾乎都可以寬恕容忍,最多不過是敲打一番罷了。
更何況,這朱暉可是保國公啊!
他爹朱永爲了大明八佩將印,功勳卓著,是不折不扣的柱國之臣!
究竟是怎麼回事,才能讓陛下如此震怒,直接將朱暉給打入詔獄?
作爲勳貴領袖,張懋要考慮的事情更多,他不得不懷疑這是不是哪個文臣縉紳進獻了讒言,致使皇帝陛下有心打壓武將勳貴,而保國公朱暉就是一個明顯的政治信號!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事情可就真的麻煩了!
張懋一時間臉色陰晴不定,隨後看向這保國公府管家,厲聲呵斥道:“你們最近幹了什麼事情?”
“那緹帥牟斌抓人的時候,說過是什麼罪名嗎?”
管家跪倒在地上,戰戰兢兢地回答道。
“說了!緹帥說了!”
“罪名是勾結平江伯陳熊倒賣鹽引……”
平江伯陳熊!
那個突然被打入詔獄的平江伯!
張懋眸光一轉,隨後陡然想起了什麼。
“朱暉是不是有個妹妹嫁給了陳熊?”
管家急忙點了點頭,承認了這件事情。
張懋臉色變得無比難看,厲聲呵斥道:“那你們通過這陳熊收受了多少賄賂?”
“每年……每年五萬鹽引!”
此話一出,張懋氣得滿臉鐵青!
還真是好大的手筆啊!
難怪皇帝陛下會如此震怒!
但是也不太對勁啊!
那陳熊可是湯昊離京出海之後,一年多之前就被打入詔獄了,以陳熊這等紈絝子弟色厲內荏的本質,只怕早就將自己的貪腐舉動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了,這也意味着陛下早在一年多之前就得知了此事!
既然如此,陛下爲何偏偏在此刻發動,而且直接將朱暉給打入詔獄?
張懋凝眉思索了片刻,最後腦海中劃過了一道亮光。
中山侯,湯昊!
沒錯,就是因爲湯昊!
朱暉先前派遣下人去中山侯府退婚,變相羞辱了湯昊一頓。
這已經算得上是落井下石了!
就算今日這場禍端,不是湯昊所爲,那也定然是因爲湯昊,皇帝陛下恐怕這是在給中山侯出氣呢!
一想到這兒,張懋就忍不住苦笑着搖了搖頭。
他早就勸過朱暉,讓他凡事動動腦子,不要什麼事情都唯利是圖以利當先!
眼見中山侯身陷囹圄朝不保夕,朱暉這個蠢貨就迫不及待地急着跟人家劃清界限,甚至還讓一個下人去羞辱人家,平白從親家變成了死敵!
結果現在好了,中山侯不但安然無恙,而且還展開了血腥報復!
何苦如此啊!
張懋對着那管家就是一頓怒罵,然後依然覺得不解氣,直接喚來家丁將這管家暴打了一番,直至管家渾身鮮血淋漓還剩下最後一口氣,張懋這才讓家丁停手!
“不要怨恨老夫!”
“老夫這是救你這狗東西一命!”
“等會兒去了中山侯府,你這狗東西是死是活,全在中山侯一念之間!”
“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狗眼看人低,區區一個下人也敢羞辱中山侯,還給自己主家惹來了禍患!”
“視你這等狗東西,當真還不如殺了了事!”
怒罵一陣後,張懋還是不得不厚着臉皮,帶上傷痕累累的管家去了中山侯府。
畢竟保國公朱暉不僅是他的晚輩,更是勳貴集團的一大勢力,可不能就這麼因爲一點小事便被皇帝陛下給廢了!
湯昊此刻正與湯俌議事,他準備帶着一百湯家子弟前去山東赴任。
在這個時代,不管是武將勳貴還是士紳縉紳,都要依靠背後宗族的力量,尤其是士紳縉紳,作爲掌控地方鄉野的士紳大族,這些朝堂官員從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進學修德開始,就已經備受宗族投資,將來等他們做了官兒自然是要還的!
湯昊倒是不需要承擔這些宗族義務,他之所以要帶走一百湯家子弟,還是鑑於上一次湯紹宗鼓動造反的事情,給湯昊提了個醒。
大部分的湯家族人,其實都認可了他這位家主,沒有聽信湯紹宗的真話,進而對湯昊落井下石。
這就顯得頗爲可貴了!
哪怕這些湯家族人是因爲利益,但是湯昊也不得不承這份情。
其一是因爲他身邊也需要些信得過的人手,替他掌控清河船廠。
其二則是山東衛所至今還有不少空缺,鑑於以後的大局需要,湯昊準備安插一些眼線進去,以此更有利於掌控山東之地。
對此湯俌自然是高興無比,立刻就命人前去安排了。
他巴不得家主能夠重用湯家子弟,給這些子弟掙一份錦繡前程,自然不會拒絕。
所以正當二人商議的頗爲愉快的時候,門房卻是氣沖沖地走了進來。
“侯爺,二老爺,英國公來訪,還帶來了上次那個跋扈的保國公府管家!”
聽到這話,湯俌頓時臉色鐵青。
湯昊有些摸不着頭腦,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結果聽完湯俌的敘述之後,他也是來了些許興趣。
朱暉啊朱暉,你可真是對得起你爹朱永啊!
朱永一代名將,怎麼就生出來了伱這樣愚蠢而又短智的廢物兒子?
“也就是說,這個朱暉不但跟我們退婚了,而且還順手羞辱了我們一番?”
湯昊語氣冷冽的追問道,眼中不斷有寒光閃爍。
退婚就退婚吧,湯昊也不在意這麼個女人。
但是你羞辱我,那這就有些過分了吧?
你以爲你是誰?
一個靠着父輩餘蔭的紈絝廢物罷了!
湯俌嘆了口氣,又提到了一個秘聞,赫然正是平江伯府與保國公府聯姻一事。
湯昊聽後這才反應了過來,難怪朱暉一直對自己意見很大,原來是因爲自己斷了他家的財路嘛!
不過,那又如何呢?
湯昊輕笑着搖了搖頭。
“朱暉如何暫且不論,英國公他老人家還是要禮遇的。”
很快湯昊和湯俌親自出迎,只見英國公張懋正面色鐵青,一旁還有個被打得不成人形的管家。
“老國公,這是怎麼回事?”
湯昊輕笑着開口問道。
張懋滿臉羞愧之色,道:“朱暉這個混賬,一時鬼迷心竅,所以纔會做出那等事情!”
“這就是當日羞辱於你的那個管家,老夫已經替你教訓過他了,如果你還覺得不滿意,直接殺了便是!”
此話一出,這昔日囂張跋扈的管家,頓時嚇得跪倒在地上,瘋狂向着湯昊叩頭求饒。
“饒命!”
“侯爺饒命啊!”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不到片刻時間,地上已是血跡一片。
湯昊冷冷地掃了這傢伙一眼,也沒有什麼興趣。
“老國公,大致經過我已經聽二伯說過了。”
“真要是論起來,他不過是個小角色罷了,惡奴之所以敢爲惡,是仰仗其主人的權勢,保國公既然派遣他這個惡奴過來,本身就是存了羞辱於我的心思!”
“其他暫且不論,此事要想揭過,可以,讓保國公親自向我湯昊認錯,如此就行了!”
張懋聞言一愣,隨後滿臉狐疑地看着湯昊。
“湯昊,朱暉已經被錦衣衛抓走打入詔獄了,此事你不知情嗎?”
湯昊也是愣了,道:“什麼時候的事情?我當真不知情,並且這管家一事還是方纔二伯剛剛告訴我的!”
確認了這一點,張懋臉色變得更難看了些。
因爲這要是真的,那真正想收拾保國公朱暉之人,就不是中山侯湯昊,而是皇帝陛下了!
麻煩了!
這下子可真是麻煩了!
因爲張懋還不確定,皇帝陛下爲何會突然對朱暉動手!
“湯昊,可有什麼人向陛下進獻讒言?”
“還是說陛下這是存了打壓勳貴的意思,朱暉只是開始?”
張懋神情緊張地看着湯昊,眼神裡面露出了祈求之色。
沒辦法,現如今的勳貴集團早已不如以往,壓根就經不起任何折騰了。
湯昊聞言一怔,託着下巴思索了良久,結合最近朱厚照的表現來看,最後得到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撈錢!
“老國公不必多想!”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皇帝陛下這應該是……缺銀子了!”
張懋:“???”
嗯?
缺銀子?
你用得着把人打入詔獄嗎?
湯昊安撫住了張懋,然後拉着他走進大廳,將此次造船出海一事詳細論述了一遍。
張懋聽得眼睛冒光,他果然沒有猜錯,湯昊和小皇帝當真是想要開啓海洋貿易!
這一刻,朱暉的死活,反倒是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如何才能搭上這艘大船,從中分一杯羹!
“湯昊,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給勳貴一個機會!”
張懋捨棄了自己這張老臉,幾乎是低三下四地請求湯昊。但湯昊還是那句話,反問道:“老國公,準備好船票了嗎?”
船票?
什麼纔算得上是船票?
銀子!
對,銀子!
張懋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只要陛下願意讓我們勳貴加入其中,我等將獻出一半家財!”
“我英國公府出資十萬兩,朱暉的保國公府出資八萬兩,還有其他勳貴老夫負責去遊說勸說,只求日後船隊出海的時候,陛下可以允許我們參與其中,不爲謀利,只爲軍功!”
謀利?
再怎麼謀利,也沒有軍功來得重要!
張懋也算是看出來了,湯昊現在即便位高權重手握京軍,可是短時間內他也沒有繼續出塞北伐痛擊韃子!
不是湯昊不願意,而是文臣縉紳不願意,大明王朝不願意!
那麼武將勳貴再想立功的話,除了九邊邊軍外,就只有講目光轉向其他地方!
比如說水師!
湯昊的真正目標,就是水師!
而水師同樣立功的,剿滅倭寇海匪,這難道不是功績嗎?
所以勳貴無論如何也要抓住這次機會,跟着中山侯湯昊上船!
再者,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跟着皇帝陛下一起打拼了,有這麼一層淵源存在,皇帝陛下也不會輕易間再打壓勳貴,他們此後至少可以睡個踏實覺了。
“老國公有心了。”
“不過朱暉這筆錢還是算了,他這次估摸着會被陛下掏空!”
湯昊笑眯眯地開口道,對張的識趣上道很是滿意。
他爲什麼要透露出這個隱秘,爲什麼要主動告訴張懋,還不是爲了銀子!
建設船廠要銀子,打造戰船要銀子,培養匠人同樣需要銀子!
所以銀子那是越多越好,更別提這些勳貴狗大戶了啊!
別看這些傢伙先前一直跟他湯昊叫苦連天,說什麼日子過不下去了,越來越艱難了。
起初湯昊還真是信了他們的邪,結果後面慢慢意識到有些不太對勁,尤其是經歷了鹽政一事後,湯昊這才終於反應了過來,這些武將勳貴和文臣縉紳差不多,該撈的銀子那可真是從沒少撈過!
也就是他剛到大明,什麼都不懂,纔會聽信這英國公張懋的屁話!
就比如這保國公朱暉,仗着他老子的功績,仗着他自身的國公爵位,天知道他收受了多少賄賂,侵吞了多少國利!
所以,不要輕視史書上面的任何一人,因爲這是在大明,他們不再是一個個簡單的名字,而是一個個有血有肉的活人!
“陛下這邊,也確實是沒辦法。”
“東官廳大營練兵得要銀子,文臣縉紳又將此事卡得很死,他們撥的那點款項連養一千人都不夠,更別提是五萬戰兵了。”
湯昊笑呵呵地安撫道:“這次陛下恐怕也是爲了給我出氣,再加上我又一口氣要走了十萬兩銀子,所以纔會這般突然對保國公下手,畢竟保國公貪腐那也是實情,陛下早就想扒他一層皮了!”
弄清楚了事情原委,張懋也是忍不住長嘆了一聲。
“罷了罷了,一切都是這朱暉咎由自取!”
“老夫早就告誡過他,不要太功利,什麼銀子都收!”
“可是這混賬東西,偏偏就是聽不進去,貪婪成性,喪盡天良,活該有此一劫!”
但罵歸罵,該求情還是得求情。
“不過湯小子,他畢竟是朱永的兒子,朱永爲我大明徵戰了一輩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是希望陛下能夠看在朱永的面子上,給這混賬東西留條性命吧!”
湯昊聞言立刻拍了拍胸脯。
“老國公放心,我這就入宮面聖!”
“只是我明天就要離京前往山東,所以這銀子……”
張懋沉聲道:“老夫立刻動身,召集在京勳貴議事,明日會交付第一批“船票”給你!”
“老國公真是深明大義啊!”湯昊向他豎起了大拇指。
張懋見狀無奈地搖頭苦笑,隨後又提及了一事。
“說起來,你這次又要去多久?”
“你與我家姝兒,何時完婚吶?”
湯昊一時無言,因爲他是真個忘記了這茬,忘了自己還要娶個媳婦兒。
“你小子真是混賬!”張懋哪裡看不出來,立刻就怒斥道:“我家姝兒爲了你削髮明志,結果你倒是將此事忘得乾乾淨淨了!”
“什麼?削髮明志?”湯昊一驚,立刻追問道。
從張懋口中問清楚了緣由,湯昊也是忍不住讚歎了一聲。
“真乃奇女子也!”
“如此佳人,豈能錯過?”
湯昊大笑了一聲,隨後看向二伯湯俌。
“二伯,勞您與老國公商議一下婚期,就在這幾日吧。”
“我這就入宮面聖,另外向陛下求一道恩旨,至少要給姝兒一個誥命,否則如何對得起她這番情意?”
話音一落,湯昊徑直起身離去,留下二老面面相覷。
“不是!”
“這是不是有些倉促啊?”
湯俌傳來了喝問,但湯昊已經走遠了。
“英國公,倉促嗎?”湯俌只能看向了張懋。
張懋卻是同樣大笑了起來,道:“不倉促不倉促,若有誥命還有什麼倉促可言?”
“立刻準備三媒六聘,今日一口氣做完,老夫看誰敢置喙!”
隨着英國公一聲令下,整個中山侯府立刻就忙碌了起來。
……
幹清宮。
湯昊再次面聖。
“陛下,有兩件喜事,陛下想聽哪一件?”
這還是湯昊第一次跟朱厚照開啓了玩笑,後者也來了興致,放下那本熱血玄幻,故作姿態地思考了片刻,懶洋洋地開口道:“先聽小喜吧!”
“小喜就是,因爲陛下的英明,突然抓捕了保國公朱暉,引得京師勳貴震動,方纔英國公張懋主動找到我,然後我順水推舟道出了組建船隊出海一事,京師勳貴願意出資建設船廠組建船隊,所求唯有一個,我們帶着他們一起玩!”
朱厚照聽得目瞪口呆,驚得豁然起身。
“他們願意出多少?”
“英國公府十萬兩,其餘勳貴逐級不等,估摸着差不多有五十萬兩左右!”
此話一出,朱厚照頓時欣喜若狂!
五十萬兩啊!
天可憐見,他朱厚照可從沒這麼富裕過啊!
湯昊見狀忍不住伸出手去在他面前晃了晃,提醒道:“陛下,這是拿去建設船廠和打造艦隊的錢,跟你沒啥關係!”
朱厚照:“……”
短暫的沉默後,便是無盡的咆哮。
“不行!”
“絕對不行!”
“必須對半分!”
“至少那十萬兩你要還給朕!”
“朕積攢下這些家底容易嗎?那可都是朕……”
“那都是臣查抄貪官污吏得來的贓款!”
“……”
朱厚照萎了,無法反駁。
湯昊緊接着笑眯眯地伸出了手。
“第二個好消息,還請陛下給臣一道誥命!”
“你要個錘子誥命,你要誥命……”
朱厚照原本正在咆哮,可隨即愣住了。
“誥命?”
“你要成婚了?”
“沒錯!”湯昊大笑道,“就這幾日吧!成婚後再去山東!”
朱厚照聽到這話,也是感到由衷得欣喜。
這個該死的野人,終於要成婚了啊!
“陛下可得努把力了!”
“什麼意思?”
“不然等我兒子落地了,你還沒有的話,我會懷疑你……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