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艦最高處的傳令亭上,兩名旗語兵手持紅藍雙旗,向兩邊打着同樣的旗語。
很快,王保保的出擊命令,就傳達到了所有網梭船上。
“出擊!”
簡單的兩個字,幾乎同時出自網梭船排頭第一個士兵的嘴裡喊出。
緊接着,八十艘大型戰艦的邊上,八十艘小型網梭船,就開始在士兵的划槳下,快速前行。
片刻之後,他們就出現在了八十艘大型戰艦的前方,並在這寬闊的淺灘上,排成一排,快速前行。
網梭船在設計上,完全和織布機上的‘飛梭’一樣,兩頭都是符合空氣動力學的尖銳設計。
這樣的設計,主要是爲了減小風浪對方向的影響,同時儘可能的提高航速。
至於它的動力來源,則和端午節江河裡的龍舟一模一樣。
他們沒有龍舟威武霸氣的外形,但在這一刻,卻有着華夏戰龍的神氣!
“快劃,”
“大家都加把勁啊!”
“.”
剛纔還並排而行的網梭船,現在就已經呈現爲活生生的‘百舸爭流’圖了。
每一艘網梭船,配置十名船員,他們在衝鋒搶灘之時,便是槳手,可他們到岸之後,就是搶奪沙灘控制權的戰士。
搶灘登陸戰和陸地攻城戰一樣,唯有第一批戰士登上城牆,才能讓後面的將士勢如破竹。
所以,第一個登上城牆的戰士,可以榮獲‘先登’之功!
同樣的道理,這第一批衝上陸地,並與敵軍展開交戰的海軍將士,也可以榮獲‘先登’之功!
但他們面臨的挑戰,也是巨大的。
網梭船爲了速度,犧牲了所有的防護設計,他們必須面臨敵軍遠程兵器的挑戰。
而他們唯一可以避免在行進中,被敵人射殺的方法,也有且只有一個,那便是儘快抵達陸地!
所以,這些海軍將士自組建之時開始,就長期在寧象海灣舉辦龍舟比賽。
用於節慶的龍舟,造型如龍,但非空氣動力學的設計,加大了空氣的阻力,而力的作用也是相互的,以至於划槳越快,阻力就越大!
本來嘛!
用於節慶的龍舟,本就不是爲了作戰,除了喜慶和觀賞性之外,就是爲了鍛鍊身體,畢竟也是一種傳統運動。
老百姓賽龍舟是爲了節慶,而這些海軍將士長期賽龍舟,則是爲了爲國而戰!
而葉青讓他們長期賽龍舟的目的,也很簡單!
那便是在平時玩轉非空氣動力學的龍舟的難度,基本等於戰時環境下,玩轉空氣動力學設計的網梭船!
“八嘎!”
“弓箭手,給我射!”
“弓弩牀,給我射擊!”
“投石機,給我狠狠的砸!”
山本一木瞪着猩紅血眼,咬牙切齒的下達着,這一系列的作戰命令。
與此同時,站在帥艦指戰亭上,以居高臨下之姿,俯瞰一切的王保保,也當即下達了他的軍令。
“所有艦炮,瞄準了他們的遠程兵器打。”
“先行擊毀他們的投石機,還有弓弩牀!”
帥艦的船頭甲板之上,
朱元璋等人的眼裡,海岸上的倭兵,正在調試他們的投石機和弓弩牀。
朱元璋看着這兩種常見於軍史典籍中,始創於華夏大地的遠程兵器,也是不禁皺起了眉頭。
而他那雙如有鷹隼般銳利的眼睛,也充滿了恨意!
按理說,他作爲大明的九五之尊,作爲坐在皇位上的男人,不該責備自己的祖先。
但他卻在這一刻,有點想罵大唐那一批,接納倭國留學生的祖先了。
“弘揚華夏文化,不是這麼個弘揚法啊!”
“他們學了唐宋的造船技術,還有兵工技術,就是拿來打我們了。”
“.”
想到這裡,朱元璋又不禁開始思考了起來。
他在思考,他應該怎麼弘揚華夏文化!
在他看來,弘揚華夏文化是必須的,因爲武裝征服只是手段,文化認同纔是統治之策。
他必須讓要周邊諸蠻,乃至於天下蠻夷,都成爲認可華夏文化的臣屬之地。
但什麼該教什麼不該教,就必須劃出個道道來了。
想到這裡,他便湊到葉青的身邊,用感慨的語氣說道:“如果陛下看到,大唐的學生,竟然用學來的大唐造船技術和兵工技術,來打殺我們的子弟,他一定會在弘揚我華夏文化這件事情上,做一些權衡思量。”
“兵工技術,不可教!”
“造船技術,航海技術,不可教!”
“製茶、製鹽、農糧、醫藥技術,不可教!”
“咱們只需要大量銷售成品茶葉,成品瓷器和琉璃製品,成品絲綢錦緞,用商業去弘揚我們的文化!”
“而咱們的太學,所接納的外籍學生,也只能學習尊皇之道,以及儒家那一套!”
“.”
葉青聽着這一席話,那看向郭老爺的餘光,也閃過一抹欣慰之色。
這一刻,他看着身爲朱元璋腦殘粉的郭老爺,也有點順眼了。
不得不說,他是真的悟道了!
所以,古人還真是誠不欺我,‘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句話,是真的很有道理。
葉青點頭道:“是啊!”
“書裡說說不覺得,只有親自看見,才能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着,葉青又看向如今的西安府,當年的長安城的方向,眼中閃過一抹追憶之色。
他唯一的遺憾,就是自己那一世活得還不夠長。
要是自己活得夠長的話,那些高歌‘技術無國界’的大儒,根本就不敢收倭國這個留學生。
他現在只想對那些大儒們說‘如果你們在天有靈,如果你們看到這一幕,是否會後悔你們的決定?’
而現在,他卻只想對郭老爺說一句話。
葉青我看向這已經悟道的郭老爺,用尊重的語氣道:“郭將軍,如果陛下親自站在這裡,看到他們用從我們這裡學來的技術,把巨石砸在這些兒郎的身上,用一人高的巨箭,射穿這些兒郎的胸膛,他或許就會有伱這樣的想法了。”
“只可惜,他沒這個機會!”
朱元璋看着對‘郭老爺’如此尊重的葉青,也只是偷偷的白了他一眼,並同時心中暗道:“臭小子,老子就在這裡看着。”
“看不起誰呢?”
“他們還沒用這些兵器傷我大明兒郎,老子就已經想明白了!”
想到這裡,朱元璋也只是拍了拍葉青的肩膀道:“葉大人放心,咱老郭拼了這條命,也會向陛下諫言。”
“就算咱一介賤商人微言輕,還有徐帥和王帥跟着諫言。”
說着,朱元璋就看向徐達道:“徐帥,您說是不是啊?”
徐達當即點頭道:“不錯,我也一定會向陛下諫言。” 而一旁的朱棣,看着這一幕,也只是心中暗道:“我在想,我師父要是知道,你們幾個在他面前演戲,他會是個什麼反應?”
而在最後後面看戲的毛驤,看着這一幕,也跟着心中暗道:“如果葉大人知道自己的一片真心餵了一羣狗,他會怎麼對待這羣位高權重的狗?”
也就在朱元璋等人各懷鬼胎,各自思索之時,他們就聽到了第一聲炮響,以及箭矢劃過長空的破空之聲。
“轟隆!”
“咻!”
他們的眼裡,所有船頭艦炮,先後向他們的投石機和弓弩牀轟擊而去。
與此同時,倭國南朝海軍士兵,也發射了巨石和形如標槍的巨箭。
投石機拋投的巨石,並不是一塊完整的巨石,而是無數磚頭大小的石塊,用漁網束縛成球而已。
投石機用巨力將它們拋投上天之後,它們在做拋物線運動的同時,所產生的作用力,會讓漁網在空中撕裂。
如此一來,一定的空域之內,就是下‘石頭雨’!
這就是在大炮問世之前,專用於轟擊城牆的投石機,用於打擊城內目標,或者遊牧軍團的方法。
可現如今,倭奴們卻用這個方法來打擊這些華夏後世兒郎!
“躲避!”
“向左急轉,向後急轉!”
位於網梭船首位的將士,看着突然襲來的石塊,以及飛射而來的巨箭,盡全力讓大家配合躲避。
無數石塊擦着他們的身側,重重的砸在水面上,直接就砸出了小型炸彈爆炸的水花效果。
更有不少運氣不好的魚蝦,直接就翻起了白肚皮,還當即血染海域。
“啊!”
“我的眼睛.”
個別的石塊,砸中網梭船的船體,瞬間就破裂飛散,有的劃傷將士的臉頰,更有一塊飛石直接擊中一位將士的眼睛。
不過這名將士很堅強,他一隻眼睛在流血,一隻眼睛痛得流淚,但還是咬着後槽牙強忍,同時還盡全力划槳。
而與此同時,大明的艦炮,也在這一輪轟擊之下,擊毀了他們所有的投石機,以及近半弓弩牀。
山本一木看着破碎成渣的投石機和弓弩牀,以及躺在地上哀嚎不止的倭兵,還有四分五裂的屍體,也是直接皺起了眉頭。
因爲他知道,他們有且只有一次有效的遠程機會。
山本一木大聲道:“所有弓弩牀,瞄準他們的小船槳手,給我狠狠的打!”
數十支形如標槍的巨箭,帶着刺耳的破空之聲,直直的朝着各網梭船第一位划槳的將士而去。
與此同時,數十枚炮彈,也拖着黑色的流雲,向他們的僅剩的弓弩牀轟擊而去。
朱元璋等人的眼裡,倭兵僅存的遠程武器,全部被炸成渣。
飛散的木屑,還傷了不少的倭兵!
但這樣的戰果,卻讓他們高興不起來,因爲這些弓弩牀最後發射的巨箭,也有十幾支擊中了他們的目標。
朱元璋他們的眼裡,十幾艘網梭船,突然減緩了航速。
距離他們最近的那艘網梭牀上,留有胡茬的第一位槳手,被形容標槍的巨箭刺穿了胸膛。
巨箭的貫穿威力實在太大,別說是南軍甲冑了,就算是可以稱之爲重甲的北軍騎兵甲,也根本擋不住這能釘入城牆強弩巨箭。
爲了不讓身後的將士受傷,他竟然第一時間拋棄划槳,緊握巨箭的箭身,免得這貫穿自己胸膛的巨箭,也跟着貫穿身後將士的身軀。
鮮血不斷從他的嘴角喋出,也不斷從貫穿傷口流出。
“劉哥!”
“劉哥,你怎麼樣了劉哥?”
身後的將士們焦急呼喊着。
這名留着胡茬,稍微年長,被喚做劉哥的將士淡笑道:“還能怎麼樣,中劍了唄!”
“哥幾個,幫我個忙,把我翻過來,我不想看着這些倭兵死去,我想看着我們的家鄉死去。”
將士們無不熱淚盈眶,他們都知道劉哥的真正意圖。
很明顯,對方沒有了遠程兵器,他們如果再前進的話,迎接他們的就是最爲普通,也最爲密集的弓箭箭雨。
他是要用自己的後背,當他們這些兄弟的盾牌。
當然,也確實是想讓自己家鄉的天空,成爲自己眼裡最後的畫面。
“好,”
“我來幫你,我的好哥哥!”
“.”
很快,將士們拔掉了他身上的巨箭,並替他翻轉方向。
他就這麼大馬金刀的坐着,坐姿與廟裡的關二爺一模一樣,是標準的武人威風坐姿。
緊接着,第二名將士也丟棄了手中的划槳,直接擁抱着他的好大哥。
擁抱好大哥的感情是真!
讓劉哥把腦袋放在自己的肩頭,儘可能多看一眼家鄉方向的天空也是真!
幫忙穩住身軀,讓劉哥的後背和自己的前胸,成爲身後八位兄弟堅實的盾牌,更是絕對的真!
“劃!”
“快劃啊!!!”
擁抱着劉哥的第二位將士,大聲的呼喊道。
“是,將軍!”
身後八位將士,眼含熱淚的同時,盡全力的划槳。
這一刻,只有八位槳手的他們,竟然速度超過了十位槳手的船隻,很快就追上了他們。
這一幕不止劉哥的網梭船,這一幕在十幾艘網梭船上同時上演着。
很快,八十艘網梭船距離岸邊,就只有不足五百步的距離了。
山本一木看着這一幕,再次下令道:“所有弓箭手,給我狠狠的射擊!”
與此同時,早已眼睛猩紅的王保保,也下達了他的最後一道帥令:
“各艦,船頭炮不夠,就把側炮給我推過來,狠狠的轟。”
“但凡是個倭兵,就隨便轟,一直轟到我網梭船登陸接戰爲止!”
“阻止火銃手,弓箭手,近戰兵,隨本帥搶灘登陸!”
話音一落,他就提着他的九環大刀,快速往底艙而去。
與此同時,
早已眼裡盡是殺意的朱元璋,對徐達和毛驤以及朱棣使了個眼色之後,也提着他的佩刀,徑直向底艙而去。
很快,船頭甲板之上,就只剩下葉青了。
朱棣突然回頭,並看向葉青道:“師父,您不跟着我們去親手宰兩個倭兵過過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