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費揚古雙腿死死的夾住戰馬,戰馬通靈,也感覺到了巨大的危險,本是寶馬,這一次更爆發了它生命所有的潛能,帶着自己的主人如一道閃電一般衝出了山口。而就在他衝出山口的剎那,無數的大小石頭轟然滾落,將那不寬的山路轉眼堵死,將他身後的八旗將士全部堵在了山道上。
山道上的建奴徹底的混亂了,砸死的,掉入山澗的不計其數,幸運的跟着安費揚古衝到了山口,但無數的石塊冰塊滾落,將他們最後生的希望掐斷在了一步之遙的地方。
看看前無去路,那些八旗建奴立刻轉身,向來路奔馳,希望能衝出昇天。這樣一來,前進的後轉身的立刻在這狹窄的山道上再次碰撞在了一起,頓時,又有幸存者被撞下了山谷。但大家已經拼命了,不是和敵人拼命,是和自己的兄弟袍澤拼命了,現在就是要逃出這地獄一樣的山路,就是要逃出去。
結果剛剛衝到後面,後面那裡也有人轉身再往回衝,因爲後面的退路也被山石冰塊堵死了。
前無進路,後無生門,所有的八旗建奴都絕望了。
天可憐見,一陣狂暴的石頭冰塊之後,暴雨變得稀落起來,那些八旗建奴看到了生的希望,也再次恢復了一些魂魄,有那猛士抽出腰刀,對着峭壁上呼喊的明軍大聲邀戰:“下來啊,下來啊,跟爺爺堂堂正正的戰鬥啊。”
結果讓他們徹底的失望了,山崖陡峭,想上去上不可能的,想下來也上不可能的。
“即便我能下去,我也不下去,我傻啊。”毛文龍站在山崖上,面對下面打的根本不能還手的敵人,得意的哈哈大笑,“石塊冰塊沒了,沒關係,那我們就給他來個冰火兩重天。”毛文龍大聲的下令:“柴草丟下去。”
隨着一聲軍令,一堆堆柴草樹枝被丟下了山谷。
正在八旗建奴還沒明白這是什麼意思的時候,一個個火把從上面被丟了下來。
乾柴烈火立刻在這山路上燒成了一片火海。
慘叫聲再次響起,那些被燒的亂叫的戰馬和建奴,不堪忍受痛苦,直接就衝下了山谷,寧可摔死來個痛快,也不能被這麼活活燒死。
手中該丟下的都丟下去了,廝殺根本就沒有必要,弓箭也不必要浪費了,大家就站在高高的山坡上,看着下面的血火地獄,剛開始,將士們還興奮的大吼大叫,但的確是太慘了,最終許多人都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而後在不斷升騰起來的人肉和戰馬的燒烤味道里開始嘔吐,拼命的嘔吐。
安費揚古站在僅僅隔着一堆亂石的戰場外,眼睜睜的看着自己1500個屬下,眼睜睜看着1500名精銳的女真勇士,就在這冰火裡慘叫哀嚎,最終一個個奮不顧身的跳進深谷,心在滴血,最後淚流滿面。
不行,必須要做些什麼,一定要做些什麼來搶救自己的屬下勇士。
猛的轉身,對着靠過來的那500個漢軍大聲的嘶吼:“趕緊給我向山上衝,驅趕那些明軍。”
然而500個漢軍,揚起臉,看着那陰森森的峭壁,一個個卻無動於衷。
不是因爲他們不想上去和明軍廝殺,他們實在是有心無力。山崖太陡峭了,即便是在白天,他們這些原先種地的莊稼人,攀爬這樣的峭壁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更何況在這漆黑的夜裡,估計爬上去500人,就能摔死一大半。
然而即便是爬上去了,又能怎麼樣?一個個累的跟狗似的,上去了,也不過是讓明軍練刀。
“趕緊給我搬開那些石頭。”安費揚古大吼着,這纔是這個時候最正確的選擇。
於是一羣漢軍衝上去,七手八腳的搬動那些石頭,但就在這時候,山崖峭壁上弓弦響亮,如疾風暴雨般的箭簇劈頭蓋臉的落下。
漢軍沒有盔甲,更缺少盾牌,在這樣的箭雨下,幾乎就是白白送死,轉眼之間,那些想出力的漢軍幾乎沒有人能倖免。剩下的漢軍就再也沒有人敢上去了。
安費揚古揮舞着手中的大刀,瘋子一般衝向了漢軍隊伍,瘋狂的劈砍着:“給我上,給我上。”
面對已經徹底瘋了的安費揚古,漢軍不敢還手,都畏畏縮縮的躲避着。
“我的八旗勇士死了,你們也別想活,我殺了你們,全殺了你們。”
他不這樣一喊還好,這樣一喊,倒是提醒了那些漢軍,對呀,這一場慘敗,整個八旗女真全軍覆沒了,而自己這些漢軍卻活了下來,但是自己真的能活下去嗎?不可能,那些八旗女真絕對會殺了自己的。
既然回去一定是死,那大家還呆在這裡幹什麼?跑哇。
反正這一次逃跑也算收穫不小,因爲每一個人的胯下都有一匹戰馬,只要將戰馬悄悄的賣掉,就是一筆不菲的收入,完全可以拿着這筆費用,悄悄的跑到朝鮮或者是大明,過上一段安穩的日子的。
一個人這麼想,所有的人都這麼想了,於是這些漢軍發一聲喊,直接轉身衝向了自己的馬羣,抓起一匹戰馬,飛身上馬直接四散而去。
安費揚古瘋狂的劈砍着,然而他的眼前一空,他才發現,自己的眼前已經沒有人了,而茫然四顧之間,身邊竟然也沒有人了,現在他才發現,就在自己這一陣瘋狂的時候,所有的漢軍全部逃跑了。
鷹嘴崖下的道路上,大火已經漸漸熄滅了,慘叫哀鳴,也已經消失不見,山崖上的明軍也不在歡呼,一切又恢復到了天地之間的寂靜,安費揚古提着刀,孤單的站在這裡,天地之間似乎就剩下他一個人一樣,孤單,茫然,死死的包圍着他。
就這麼敗了,就這麼連明軍的樣子都沒看見,自己的1500人馬,就那麼一個不剩的,全部戰死在了這裡,沒有任何意義的戰死在了這裡。
1500個勇士沒有了,那自己回去了,將面對怎麼樣的結局?是大皇帝的懲罰,同僚們的嘲笑,從此以後,自己再也難以擡頭做人,一個英雄,如果落魄到如尚家之犬,那還活在這人世間有什麼臉面?
越想越沮喪,越想越灰心,越想越絕望,安費揚古已經鑽進了思維的牛角尖,於是,就在這清冷的月光裡,安費揚古毅然的將自己手中的寶刀,架在了脖子上,與其苟且偷生的活着,不如有尊嚴的死去。
但就在他將自己的寶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準備自己結束自己生命的時候,他又感覺到,不久前的那道熟悉的目光,似乎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擡起頭,看向了黑暗的崖壁,迎向了那道目光,就那麼久久的凝視着,他在那道目光裡,明顯的感受到了勝利者的興奮,將自己逼入絕路的幸災樂禍。
久久之後,安費揚古放下了手中的刀:“大將一生征戰南北,勝敗乃兵家常事,今日你勝了我一場,我在來日找回了也就是了,我何必要隨了你的心願?”
“你等着,我們將來早晚有一場堂堂正正的決戰,讓我們像英雄一般的決鬥吧。”安費揚古衝着山崖上那一雙眼睛,大聲的宣誓着自己的戰書,然後將寶刀插入刀鞘,拉過身邊的戰馬,飛身而上,雙腿一磕,打馬揚長而去,不再看那山崖上的眼睛,不再理身後那一千五百將士的亡魂,就那麼揚長而去。
收回了瞪得發酸的眼睛,毛文龍遺憾的搖搖頭:“剛剛的那個人絕對是一條大魚,被我已經逼得走投無路,就要抹脖子在那裡,可惜可惜,那個傢伙竟然改變了主意。”然後遺憾的評價:“一個對自己不狠的爺們,就不配做爺們兒,要是我,我都抹了800次脖子了。”
正在毛文龍遺憾的時候,毛仲明和宋有權跑了回來,臉上不帶興奮的對着毛文龍稟報:“戰鬥結束了,漢軍已經逃散了,剩下的所有八旗建奴,全部燒死在了山下,我們需不需要打掃戰場?”
這場戰鬥雖然取得了最輝煌的勝利,但是的確沒有值得人驕傲和興奮的地方,戰場的場景太慘了,不管是敵人還是戰友,面對這樣的場面,只要還是個人,就絕對高興不起來。
毛文龍理解大家的心情,想了一下之後,淡然的道:“算了,也沒有什麼可以打掃的了,等天亮,我們就下山回家吧。
說這話的時候,天色猛的一暗,但轉而再次,放亮——黎明前的黑暗過去了,天,真的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