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之產遙想當年國朝前後被封的上百國公荀貴,現在各種原因只剩下了以英國公爲首的不過區區十幾個,不由一陣唏噓。
“幾十代的國公,三百年的榮華,早就將這些人養成豬啦,一個癡肥的紈絝,一路上對呂漢強想盡了辦法壓榨,便看出他的貪婪,一旦呂漢強沒了可以壓榨的東西,資陽兄你能相信他還會繼續保護呂漢強嗎,再說了,這樣的紈絝一般都是貪婪的,貪婪的人都是怕死的,哪裡會爲一個不相干的人賣命的道理?”
這樣的分析的確是對的,齊飛不由得再次點點頭。
“再者,老國公老啦,都已經是七十幾歲的人了,還有什麼雄心壯志?皇上少年,怎麼會待見一個老頭子?不過是看在他侍候三位先皇的份上,不好意思拿下他罷了。”趁熱打鐵,將事情忽悠死,然後再給他一個巨大的定心丸,將身子探過來,很認真的說道:“我們東林早就看不慣他這個尸位素餐的傢伙,現在已經有同道準備彈劾他貪墨軍餉以自肥,只要我們東林齊心合力,那老傢伙的丟官罷免就不遠啦,到那時候,齊兄還有什麼可以顧慮的呢?”
齊飛想了想,也覺得在理,東林的巨大能力不但是自己,便是這天下人都知道,自從閹黨覆沒,東林就是一言堂,那個小皇帝早就成了點頭的傳聲筒,他們想要搞掉誰,那還不是彈指的事情?
既然一切都沒問題,那還有什麼問題?這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好事,當然要做。
於是,齊飛再次聚將,安排這次的打劫行動。
“諸位兄弟,前日來山寨拜山的,便是當朝的官員,這次主要的目的是來洽談招安事宜。”點燈子淡淡的對排列兩廂的兄弟公佈了這驚人的消息。
此消息一出,立刻震驚住了大堂裡所有的頭領,但轉而就是一片歡呼。
造反,都是被逼無奈,是讓祖宗蒙羞的事情,同時也是朝不保夕的營生,不但要拿命爭食兒,而且還要防備官軍進剿,更要防備同道火拼,尤其這其中絕大多數的人,都是先後被裹挾上山的,心裡根本就不情不願,大家早就期盼着朝廷能夠招安,然後大家分點錢糧再去過安穩的日子,雖然安穩的日子可能是很渺茫,但畢竟總比這樣整日刀頭添血戰戰兢兢地要強上百倍。
壓壓手,讓亂了規矩的手下頭領收聲,然後點燈子眯着眼睛看着一衆手下:“這次朝堂開出來的條件是,我爲運城衛指揮使司鎮撫,從五品官身,而諸位精選幹練的,可以帶着家屬與我一起入運城衛做官軍,少不了一個百戶千戶的官身,從今以後便吃皇糧,拿軍餉。”
這個消息一出,大堂再次炸鍋,吃皇糧做官軍啊,這是多麼好的吃飯的機會啊,雖然大家也知道,自己身邊的衛所軍漢是一個怎麼樣的悽慘,但畢竟只要刀槍在手,那以後就短不了自己一家的吃食啊,即便是去搶,那也是名正言順的啊,這怎麼不讓所有的人都躍躍欲試?
看着底下被自己調動起來的情緒,點燈子齊飛還是很滿意自己的手段的,給手下一個希望,給他們一個不死的奔頭,那一切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但是。”看看沒完沒了的屬下頭目開心的忘乎所以的樣子,點燈子齊飛將茶碗一頓,聲音不大的說了聲但是。
平日裡積威在,只是這淡淡的一聲,便立刻讓下面的他們誠惶誠恐,紛紛按照點燈子齊飛規定的禮儀,紛紛躬身施禮告罪:“屬下無狀,請先生責罰。”
對與這樣的禮節,點燈子表示了滿意,於是清咳一聲:“但是,我們既然得了這麼大的恩典,就要拿些投名狀的,要不我們不能顯示我們的實力,豈不被上司看輕?”
“是的先生。”坐在左手第一的王青站起來,躬身施禮:“德蒙聖上隆恩,德蒙先生運籌,我們能有了出頭之日,爲朝廷廝殺一番也是應當,但請先生吩咐,我們無所不從。”
不愧是自己手下第一曉得事情的悍將,就能最恰當的時候,說出最恰當的話。
點燈子齊飛點點頭,然後站起來,揚聲道:“這次,有個貪官叫做呂漢強的,帶着他的十萬髒銀路過我們的山寨左近,我們的目標就是他,我們就要拿他做投名狀爲民除害。”
“轟——”點燈子齊飛此言一出,手下頭目再也不顧點燈子定下的規矩,立刻亂成了一鍋粥。
爲民除害不爲民除害的,大家一點都不關心,大家震驚與關心的是那十萬髒銀。
我的天啊,十萬啊,那將是多麼大的一堆啊,真的要搶奪下來,便是山寨接近四千人馬,合着一人將近二十兩白銀,那完全可以讓每一個人嚼過十年,十年的太平日子啊,那還接受什麼招安?大家躲在山裡就是好日子啊。
“先生,您說那個贓官什麼時候能來。”有心急的人已經開始紅着眼睛躍躍欲試了,根本就沒有人去想呂狗官帶着多少人馬手下。
點燈子齊飛微微一笑,搖搖手道:“呂狗官的隊伍還沒到山下,不過,畢竟呂狗官是當今聖上的紅人,其貪婪酷吏的本性還沒大白於天下,更何況還有英國公的世子隨行,因此,我們不能在我們的山寨附近搶劫,那樣一個不好,便給我們帶來不可確定的禍害,因此我決定,我們主動出擊,就在前面闖塌天的地界做了這買賣,那樣一來,即便將來有什麼首尾,也可以讓闖塌天來替我們背這黑鍋。”
這是齊飛想好的套路,不管黃之產怎麼說,呂漢強那個貪官還是官身,隨着他行走的還是國公的世子,按照大家想的,當然是萬事大吉,但萬一事情有了反覆,還是穩妥一點爲好,搶劫嗎,在哪裡搶都是一樣,那就在別的地盤上做了,萬一事後有了籮爛,就讓闖塌天去爲自己背這個黑鍋,反正這事後,邊地杆子流寇,只要自己悶聲發大財就是了。
對於寨主的謀算,立刻得到了全體頭目的贊同,紛紛感嘆寨主的過人睿智,在座之人難敵萬一。
點燈子看着底下羣情激奮,心中也非常振奮,這次可是比往日決定出山搶掠的戰意可高多了。
往日爲山寨生計,需要出去搶掠,這些頭領一個個都是推三阻四,畏縮不前,哪裡有今天這般氣勢?
也是,往日做買賣,要想取得大的收穫,必須對地主堡寨進行攻擊,而每次攻擊都是死傷累累,各個頭目的手下,都是原先本村本土,親戚連着親戚,朋友套着朋友,死傷誰都鑽心的疼。
但這次不同了,這次是野戰,還是十萬銀子的大貪官,在大家的眼裡,怎麼的都比攻打堡寨要簡單容易的多,而且收穫也要豐厚的多。
“這次我決定。”點燈子齊飛輕輕的敲打了下面前的龍虎案,讓大家再次坐好聽自己的安排。
“這次我們是準備全力出擊,因此我準備將所繳獲的銀兩按照五五分賬,也就是說,以一半歸山寨,其他的,全歸大家。”
這樣的決斷再次引起大家的興奮,因爲按照一般的山寨規矩,只要三層歸拼死決戰的兄弟就已經是最大的犒賞,這次可以看出,點燈子齊飛也是真的下了血本了。
“同時,我的手裡有一疊告身,大家要知道,運城是什麼樣的地方?不但田地富饒,更有鹽田在的,那就是我們的吃喝之地,我的告身在,那便是一個千戶,十個百戶,關於小旗什麼的更不在話下。”
這時候,所有的人的眼睛都紅了,運城的富庶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運城的千戶百戶,那是什麼樣的收穫?即便是小旗,那也有一點安家的使費吧。
“但是,無論怎麼做,我們必須完成朝廷派員給的任務,那就是,打死呂漢強。”點燈子齊飛豁然站起,將拳頭狠狠的砸在了龍虎案上。
這時候,所有的頭目一起站起來,羣情激奮的大聲吼道:“打死呂漢強。”
大政方針已定,士氣已經鼓起,第二日一早四更剛過,整個點燈子的山寨都沸騰起來,人喊馬嘶聲不斷,小頭目的斥責聲喝罵聲不絕於耳,還有那鞭子抽打在身上入肉的悶響,更有那大人叫孩子哭的好不喧囂。
就在暗夜裡,早早的伙房裡早就準備了一鍋鍋的稀粥,被安排去戰鬥的男女嘍囉排着隊挨個的領取。
今天的粥要比往天的要稠了許多,還加上了一段不知道是什麼的鹹菜。而且上面還發下話來,是每個人都有兩碗,
但除了那些年青力壯的嘍囉一臉歡喜之外,那些一起領粥的男女老弱則是一臉麻木和灰敗。
吃的好一點就意味着要上戰場了,可以肯定的是這就是大多數人的最後一頓飯食了,然後就會在大小頭目的棍棒刀槍下,不一定倒在哪個城牆之下,成爲一個****枯骨。
哭號聲已經開始在領飯的行業裡傳出,但也有那老人在不斷的開導:“怎麼都是個死,吃飽了死纔是正經。”
這個時候,自己這些原本的良民,不是被官府酷吏催逼的一無所有而餓死,就是被多如牛毛的盜匪杆子擄掠的一無所有而餓死,要麼是倒斃路旁而死,要不就是被杆子裹挾當下次擄掠時候的****炮灰而死,早晚終究是個死吧。
有的人已經事先和自己的親族朋友告別,把自己或許僅存的一些衣物留給了他們,吃了這可能是最後的陽間飯,便是可能陰陽相隔了,也許到了陰間還要比這陽間要好吧,最不濟那閻王爺也不會比這世道里的閻王爺更壞吧,至少那裡不會再感覺到飢餓吧。
點燈子齊飛很早就起來,在那個還算漂亮的女子的服侍下穿戴整齊,就站在自己的書房窗前看着外面,看着外面那亂哄哄的出征前準備的場面。
王青還算是自己得力的,正在整頓着大小頭目屬下,看着大小首領把那些不願意起來或者不願意出征的人馬趕出來。然後做霹靂手段,把那些實在走不動的老人拉出來砍頭立威,看着他們在人前喊着不知道什麼內容的話,慢慢的轉身,面對黃之產,“我的行動開始了,我不知道黃兄是否會兌現諾言?”
這纔是他最關心的,因爲,告身揣在別人的懷裡,自己說什麼也不能真正安心。
黃之產微微一笑,這次卻真的將那份已經寫好的告身交出來,擺在桌子上,輕輕的推給點燈子齊飛。
“做事情就是這樣,只要你去做了,我便給你該得的好處,現在,我也一身輕鬆,感謝齊兄的款待,我這便回去覆命,希望齊兄馬到成功。”
說着,黃之產施施然站起來,彈了彈身上沒有的塵土,“我只要呂漢強的人頭,其他的,我就當是什麼也沒看見。”
對於這樣的條件,點燈子齊飛很滿意。
“我的部下不被改編,這是我的底線。”最後敲定一下自己的條件。
黃之產就很鄙夷的看了一眼點燈子齊飛:“如果你已經坐上了鎮撫的交椅,如果你已經拿到了十萬銀子,我不知道你還差這些腌臢東西嗎?親兵家將任你培植,那時候,纔是徹底洗白你身份的時候。”
看看沉思的齊飛,黃之產俯下身子,低聲道:“我勸老兄,放棄那些腌臢東西吧,一切都從新來過吧,那時候纔是你丟棄了點燈子這個噁心的匪號,真真的做回你的原先的名號。”然後站直了身子,突然哈了一聲:“你原先的名字叫什麼來的?做爲同窗,我都忘記了。”說完話,便大袖飄飄的騎着自己的毛驢下山而去。
齊飛珍惜的捏着那份告身,看着在窗外來往奔忙的杆子嘍囉,不由長嘆一聲:“一將功成萬骨枯,你們,就成爲我榮耀一生的墊腳石吧。”
三千對三百離心離德的家丁,點燈子齊飛認爲自己完全可以一戰而勝,至於呂漢強那六百抓來的民夫,他根本就沒算在敵手的數量裡,而且還想當然的認爲,那就是自己未來的丁壯,他現在開始計算,將來自己旅新上任,是不是就帶着呂漢強抓來的民夫作爲親隨,而現在跟在自己身後的這些腌臢東西應給怎麼打發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