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帥徐達索性唱戲到底,命人在中軍大帳設了坐,讓大奎在一旁歇息着。
徐達這才冷着臉對孫遷及馬建軍道:“本帥即是奉皇上旨意率軍北伐,自然有升賞殺伐之權。你等其中有不服本帥的,儘可直言。”徐達說罷冷哼一聲回到帥位坐定。
馬監軍怯怯的稟道:“元帥虎威,無人不服……”誰知剛想擡頭,身後甲士按住其胳膊死命的一按,直接把馬監軍的臉按到了地上。
徐達聞言不禁冷笑道:“本帥拜張大奎爲將,你等陽奉陰違是何道理?豈不是不把本帥放在眼裡?”
孫遷跪在那裡不僅心思電轉,聽到徐達如此說,忙出言道:“元帥容稟,這其中怕是有了些許誤會。”說着扭頭去看身後站立的衆將喝道:“誰敢對大將軍不敬,我孫遷第一個不答應。”
這孫遷看似一介武夫,這變臉的本事倒也高明。身後衆將唯唯諾諾無人敢擡頭正視孫遷,心中雖有一千句咒罵,面上卻是恭敬非常。
元帥徐達冷笑道:“孫將軍即是說誤會,本帥自然是信的。等將那校尉擒來一問便知,若是有人真的蓄意謀害張將軍,本帥自會軍法伺候。”
孫遷傻眼了,整個徵虜大軍中,誰不知徐達軍法的嚴厲。
湯和與太祖皇帝是同鄉,其人足智多謀又怎樣?常遇春勇冠三軍萬人不敵又怎樣?還不是皆在徐達手下爲將?徐達的智計武功深不可測,豈是他孫遷能望其項背的?
看着徐達一臉的冷色,孫遷不僅額頭上流下冷汗來。
中軍距前鋒軍營地來回十里,就算騎快馬也要多半個時辰,徐達這才道:“張將軍可去沐浴更衣一番,少時自會還你公道。”
大奎起身謝過,之後由湯和陪同出了大帳。
當日在前鋒軍營門前當值的校尉被五花大綁押到了徐達面前,恰巧大奎與湯和也回到了中軍帳中。
徐達望着這校尉卻是不發一言,校尉低着頭渾身篩糠一般的抖。
大奎與湯和走到帳側並肩站定,只等着元帥徐達審案了。
良久,徐達終於開口問道:“姓甚名誰,現居何職?”
那校尉小心答道:“小的馮二狗,現在前鋒軍孫遷將軍手下當差。”
徐達也不細問,餘光一掃看了眼跪在不遠處的孫遷。孫遷本就是心裡發虛,聽到馮二狗的話不僅心中暗恨:‘這個廢物,不說自己是巡營校尉,偏要和我扯上關係。’可惜讓他更恨的事情發生了。
馮二狗不等徐達再問,已是‘咚咚’磕的響頭不斷。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徐達微微一笑道:“行了,擡起頭來。”
馮二狗這才誠惶誠恐的擡起頭,只見其額頭上已滿是血漬。
徐達問道:“是誰只是你去攔截張將軍的?”
馮二狗不禁一愣,不禁問道:“那個張將軍?”好傢伙,鬧了這麼大動靜,他還不知道怎麼回事。
徐達怒聲道:“張大奎接任前鋒軍主將,本帥早已通曉全軍。在這裡跟本帥裝瘋賣傻?”也不等馮二狗說話,徐達一聲斷喝道:“來人,拖出去重責軍棍五十。”馮二狗身後兩名兵士一聲應諾,拖死狗一樣將馮二狗拖了出去,馮二狗倒也算是名副其實了。
不到片刻,帳外傳來 ‘噼裡啪啦’棍棒及肉的聲音,只聽馮二狗殺豬般的慘嚎,好歹熬完了五十軍棍。等到再被拖進中軍大帳,馮二狗渾身上下已是血葫蘆一般。
尋常人捱上十餘軍棍便會疼的昏厥,五十軍棍便可要了人的性命。但徐達手下的行刑兵士卻是老油條,五十軍棍下去非但不傷人命,卻也叫人苦不堪言皮開肉綻。
馮二狗趴在地上牙關緊咬雙拳緊握,看其痛苦之狀也知這軍棍的厲害了。
“本帥再問你,是誰指使你去截張將軍的?”徐達依舊是不溫不火的問道。
哪知這馮二狗此刻倒也十分硬氣,聞言顫聲道:“小的身爲巡營校尉,自有盤查之責。當時來人未着將軍甲冑,也不見將軍印信,我自不能放他入營。當時他……張將軍是一身校尉裝束,自稱大將軍。小的信不過,後來張將軍給小的看的是校尉腰牌……。”
孫遷聽馮二狗如此一說,不覺心頭大石落地。哪成想徐達聞言大怒道:“好你個狗才,事到如今仍在巧言狡辯,看來不上重刑諒你不招。來人,拖出去上夾棍。”說這話的時候,徐達不經意的看了看大奎及湯和。
這夾棍比之軍棍猶有過之,五十軍棍傷的是皮肉,夾棍卻是傷骨。一旦上了夾棍,這馮二狗的雙腿怕是要廢了。徐達的一個眼神,湯和立即會意,伸手悄悄一拉大奎的衣袖,大奎當即邁步出列揚聲道:“且慢。”
押解馮二狗的兩名兵士剛拖了馮二狗要走,聽到大奎這一聲‘且慢’不僅去看元帥徐達。
徐達揮揮手,兩名兵士各自退下。
“張將軍有何話說?”徐達望着大奎問道。
大奎沉聲道:“屬下有幾句話要問馮二狗。”
徐達微微一點頭,大奎這才走到馮二狗身邊沉聲問道:“家中可有親人。”
馮二狗想不到大奎有次一問,當即點點頭道:“家中尚有老母。”
大奎微微一笑又問道:“從軍多久了?爲何從軍?”
馮二狗想都不想的道:“七年了,在家活不下去,這才從軍。”
“令堂可好?”大奎一臉的笑意,絲毫沒有問責之意思。
馮二狗輕輕一嘆道:“去年病故了。”言語中已帶了哽咽之聲。
大奎幽幽一嘆,這才問道:“看你也是條漢子,怎麼忠奸不明是非不分?”
不等馮二狗說話,大奎已自言自語道:“擴廓帖木兒,李思齊,張良弼三人,哪一個不是當世猛將,哪一個不是擁軍大閥?江北元軍總計四十萬之衆,而我徵虜軍只有二十餘萬,爲何元兵一敗再敗?”
徐達聞言,眼中已帶了嘉許之色。至此方知大奎與湯和要做什麼了。
大奎望着帳內衆人,突然揚聲喝道:“因爲他們不和”
中軍大帳內所有人都望着大奎,沒人插言說話。大奎轉身望着帳外,帳外已是人山人海。
“在場的諸位都是領兵多年的將領,當知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的道理。元庭不和失了江山,若我明軍若是不和,何以征伐天下?”說這句話的時候,大奎望向了孫遷,孫遷羞愧難當,早早低下了頭。
就在衆目睽睽之下,大奎走到了孫遷身邊,伸手替他鬆了綁,接着又給馬監軍鬆了綁。
孫遷及馬監軍身後的甲士在徐達元帥的暗示下各自後退,大奎將孫遷及馬監軍一一攙扶起身,這才語重心長的道:“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今日張大奎誠邀孫將軍,馬監軍與我一同揮戈西進拿下蘭州。共謀大事!”
孫遷聞言胸中激盪,單膝跪地抱拳爲禮:“孫遷不識張將軍大義,賠罪了!”
大奎微微一笑,又將孫遷攙扶起來。孫遷及馬監軍雙雙抱拳齊聲道:“願聽大將軍差遣。”同來的前鋒軍衆將也齊齊抱拳爲禮:“願聽大將軍差遣!”
大奎急忙後退一步抱拳回禮:“上蒼垂青,若張大奎建功,皆是拜衆位將軍所賜。”
徐達坐在正堂不禁有些啞然,湯和哈哈一笑走到大奎身邊道:“前鋒軍衆志成城,蘭州指日可下。”
見到風波平息,徐達站起身來呵呵笑道:“說得好,但願前鋒軍能早唱凱歌。”說罷吩咐下去,要在中軍大帳設宴款待前鋒軍衆將。
大奎卻是向着徐達一施禮道:“元帥且慢。”
徐達一愣,隨即問道:“這卻是爲何啊?”
大奎笑答道:“這頓酒等到破了蘭州再喝不遲,屬下張大奎告退!。”說着大奎向徐達深施一禮。
徐達心懷甚慰,點點頭道:“明日發兵,本帥親往相送。”
將帥間相互抱拳,大奎便帶着前鋒軍衆將將趴在地上的馮二狗擡着出了中軍大帳。
來時是走着來的,去時是騎馬回去的。
今夜大奎激昂陳詞,已令衆將心悅誠服,只需帶兵廝殺一場打一場勝仗,卻是大奎當下要做的。蘭州城高牆厚,內有李思齊近十萬兵馬駐守。徵率大軍雖是二十餘萬,但作爲先鋒軍自然是要首當其衝。當年江北紅巾軍衰敗之際,李思齊便是圍剿紅巾軍的一支主力,如今沙場再見,大奎自然不會心慈手軟。
這也是元帥徐達任大奎爲前鋒主將的因由,再者大將常遇春被害,明軍中雖不乏能征善戰的將軍。但若說在找出一位萬人敵的將軍,卻是難上加難。而大奎獨身一身夜闖元營,獨身而退十萬元兵,如此功績比之常遇春也是不遑多讓。讓大奎做前鋒軍的主將,一來大奎與李思齊有宿怨,二來,大奎在軍中聲望日隆,以大奎爲將卻可提高明軍士氣。
大奎心中也深知元帥徐達的打算,慶陽城一戰前鋒軍一戰失利,孫遷被貶至副將。此刻的前鋒軍正是需要士氣的時候,更需要一場勝仗揚眉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