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即爲大明國都,自然是繁華非常。長街上人來人往,間或有小販的叫賣聲此起披伏。
大奎策馬在隊伍前面緩緩而行,隊伍已過三山門,皇城遙遙在望。
正行走間,恰巧路過一座酒樓門前。只見四名青衣護衛立身於門外,見到隊伍經過,一名護衛走上前來攔住隊伍,向大奎施禮問道“可是張大人?我家將軍有請。”。
大奎不僅開口問道:“你家將軍是誰?”
護衛答道:“我家將軍是徵虜先鋒軍的大將軍,孫遷孫將軍。”
大奎聞言心中不免犯了嘰咕,先是應天城防大元帥柱國馬世雄,這又冒出個孫遷。馬世雄是孫貴妃的養父,孫遷又是孫貴妃的義兄,這兩個人是一家,一個相請一個攔路,怎會如此湊巧?
正自狐疑間,身旁的馮喜卻是道:“此刻已至午時,末將這便去回覆馬元帥,就說孫將軍相請張大人赴宴,後晌進宮面聖便是。”
大奎想了想卻是道:“柱國有請,張某怎敢怠慢。還是先去面見馬柱國爲好。”說着對那青衣護衛道:“你回覆你家孫將軍,就說張某另有要事在身,改日登門拜訪。”
正當此時,只聽一陣爽朗笑聲傳來,一身錦袍的孫遷帶着八名屬下出了酒樓的門來到了隊伍近前。“張大人,相請不如偶遇,今日既然在此相見,孫某自當做東爲大人洗塵。”
大奎見狀心中更是狐疑,這孫遷舉薦了候吉侯勇留在了蘭州,而候吉侯勇兄弟二人卻是元軍細作。即是如此,這孫遷也有通敵之嫌。此次回京自己要辦的兩件事,一是向皇上告急,其二便是參這孫遷一本。此刻孫遷攔住自己的去路,想必不是好事。
大奎翻鞍下馬,向着孫遷抱拳笑道:“在此能遇到孫將軍,榮幸之至。接風的事張某心領了,改日張某自當回請。”說着便欲轉身,誰知孫遷一使眼色,早有青衣護衛攔在了馬前。
孫遷呵呵笑道:“此地距離皇城不過一條街遠近,張大人賞臉在此小酌兩杯,待到酒足飯飽再進宮面聖不遲。”
大奎見到孫遷這個架勢,反倒回身微微一笑道:“既如此,張某恭敬不如從命。”大奎心中已是肯定了孫遷的奸細身份。今日的一切都不是偶然,但藝高人膽大,大奎倒是想看看者孫遷葫蘆裡買的什麼藥。
孫遷見到大奎應允,連忙側身做請道:“張大人請。”
孫遷是徵虜先鋒軍大將軍,按官階是指揮使,從二品的官。而大奎是正一品,故此也不跟他客套,當下邁步走在了頭裡,孫遷帶着幾名屬下隨後跟隨。
酒樓食客皆無,從掌櫃到夥計俱都是畢恭畢敬恭迎在門內兩側。上了二樓,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孫遷便吩咐屬下備辦了酒席。大奎臨窗向外望去,只見迎接自己的那隊人馬並未離去,卻是將酒樓圍了起來。
大奎依然是臉上帶着笑意,對面的孫遷更是志得意滿。
“孫將軍認爲只憑這二百甲兵及你手下的幾個草包就能攔的下本官?”大奎單刀直入笑問孫遷。
孫遷望着大奎半晌,這才道:“孫某自然知道張大人的本事,二百甲兵在張大人眼中不過烏合之衆而已。”孫遷冷聲笑了笑,這才道:“不過有人能攔得住張大人,雖說此處離皇城很近,但此刻對張大人來說,無異於千里之遙。”
大奎沒再說話,冷視着面前的孫遷。只見孫遷慢慢由懷中取出一物,大奎見了頓時面如土色,仿若渾身的氣力一瞬間被抽乾。孫遷拿出來的是一個孩童戴的金鎖,而這金鎖上刻就的字跡大奎卻是一眼便看得真切,‘長風’。
孫遷將金鎖放到大奎面前,這才笑道:“此物想必張大人應該認得,收好吧。”
大奎沒動,只是顫着聲音問道:“你要怎樣?”
孫遷不禁仰天大笑,笑得很放肆很得意,良久才止住笑聲。孫遷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此事本不用孫遷出面,但是孫遷就是想看看大奎此刻的面目表情。
“蘭州沒有戰事,一切風平浪靜。張大人意下如何?”孫遷雙目露出的是無盡的得色,說這話的時候卻是平靜如水。
大奎咬了咬牙,微微點點頭道:“好,蘭州未經戰事。”
孫遷得意的續道:“兩日前,曾有蘭州急報,但未入城門便被我部署攔截了。”說着孫遷端起茶盞品了一口香茗,這才續道:“萬萬沒有想到,張大人這麼快便回來了。”
大奎苦笑道:“我馬匹的行囊內有張溫的書信,你拿去吧。這件事張某隻字不提。”
孫遷滿意的點點頭,這才道:“識時務者爲俊傑,張大人很識相,哈哈哈哈哈。”
大奎雙拳緊握,渾身都在顫抖。孫遷見了不僅更是心中樂開了花,嘴上卻是勸道:“張大人如此英雄,須知背靠大樹好乘涼的道理,從今以後你我同舟共濟,榮華富貴指日可待。”
大奎苦笑着點了點頭,卻是問道:“我妻兒何在?”
孫遷不答,卻是由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遞到了大奎面前,大奎伸手接了拆開來看。信是黃鶯寫的,大致是說一切安好,叫大奎不要掛念。字裡行間情真意切,大奎心中不免刻骨傷懷。
孫遷嘆道:“尊夫人賢淑貌美,張大人好福氣啊。”看着大奎頹廢的模樣,孫遷笑道:“只要張大人替本將軍辦一件事,事成之後大人的妻兒定會毫髮無傷的送還大人身邊,尚有十萬兩黃金酬謝。”
大奎眼中精光一閃,擡起頭來問道:“什麼事?”
說話間,樓梯上腳步聲響,卻是店傢伙計開始上菜了。孫遷微微一笑,身子向後舒服的靠在了椅背上,大奎也就不再追問,只等着店傢伙計將佳餚美酒一一上桌退下樓去。
孫遷親手爲大奎滿了酒,又自己倒了一杯,這才笑道:“來來來,張大人鞍馬勞頓。本將軍先敬你一杯,權當洗塵。”
大奎卻不端杯,只是問道:“孫將軍好沒誠意,即是要拉張某上同一條船,自應坦誠相告。我究竟是爲誰在做事?做什麼事,事成之後會怎樣?”
孫遷一愣,不僅神秘道:“不該問的莫要多問,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大奎望着面前的孫遷道:“那好,我不問。”
孫遷指着滿桌的酒席笑道:“這麼好的酒席,不吃豈不是可惜?想必張大人餓了吧?”
大奎此刻哪裡還吃得下,但仍是拿起筷子胡亂吃了幾口。孫遷看到大奎如此聽話,不僅十分滿意。當下吩咐屬下將酒樓外的甲兵盡數撤走,然後便與大奎相對吃喝起來。
這些日子,孫遷簡直是食不甘味夜不能寐。臨出蘭州時,自己舉薦了兩個得力屬下留在了蘭州,哪知隨後得知蘭州變故,擴廓帖木兒二十萬大軍久攻不下,最後鬧得灰頭土臉。但雖是如此,明軍亦是損失慘重,只需再熬上一段時日,蘭州必能一舉拿下。
現如今兩道急報都被攔截,更是脅迫張大奎就犯,孫遷興奮之極。不曾想大奎起初愁眉苦臉,隨後竟也是吃的不亦樂乎,孫遷看了心中不由得一驚,但驚從何來卻說不清楚。酒足飯飽,杯盤撤下。大奎不由得長舒一口氣,一路的勞頓卻是餓的緊了,這一番吃喝總算祭了五臟廟。
大奎一整袍服正襟危坐,這才笑問道:“孫將軍對我張大奎究竟知道多少?”
孫遷聞言叱道:“人人皆有要害所在,只要張大人與我同心協力,其餘諸事皆屬次要。”
“呵呵呵,孫將軍果然聰慧,說起話來一陣見血。”大奎沉思片刻,這才問道:“只你我二人勢單力薄,要想做大事尚需臂助。”
孫遷冷冷一笑道:“此間事了,你我即可遠走高飛。”頓了頓孫遷續道:“做事的人在於精而不在於多,這點想必張大人是盡知的。”
直到此時大奎才冷聲道了一句:“如果再有機會,希望孫將軍凡事還需打探清楚再說。”
孫遷聽出大奎話中有話,不僅問道:“此話怎講?”
大奎笑着答道:“張某年少時曾有一個諢名,不知孫將軍可知曉?”
孫遷聽到大奎如此說,更是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大奎也不囉嗦,直言道:“傻蛋!”
孫遷聽到‘傻蛋’二字卻是哈哈大笑擺手道:“年少輕狂,不足一曬。”
大奎搖搖頭,一字一句道:“此傻蛋非彼傻蛋,直到如今張某仍是傻的冒泡。”
孫遷聞言不僅瞪大了眼睛,看怪物一般盯着大奎。大奎緩緩道:“老婆死了可以再娶,孩子沒了可以再生。孫將軍,你說張大奎傻不傻?”
“你…你…你!”孫遷大驚失色,當下大喝一聲:“來~!”話音未落,大奎抓起桌上的茶盞抖手打了出去,孫遷的聲音戛然而止。那拋出去的杯子竟硬生生打在孫遷嘴上,這一下直接打落了孫遷兩顆門牙。
大奎起身翻桌厲喝道:“孫遷,你賣主求榮,妄圖以本官家小脅迫與我,本官卻是萬難再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