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府,齊王宮,齊王朱榑煩躁地揹着手走來走去,他一個月前接到長安暗探發來的消息,朱允炆命大將盛庸和戶部尚書鐵鉉率二十萬大軍向山東這邊開來,而他剛剛又接到最新情報,盛庸和鐵鉉的大軍已經抵達了兗州府,進軍異常迅速。
雖然朱榑也知道,朝廷軍隊的最終目標是北上攻燕,但他們不會暫時停留在山東,如果停留,他們又會停留多久?這就是他心中異常煩躁地原因。
從京城祭奠父皇回來後,朱榑也加快了招兵買馬的步伐,晝夜不停地打造兵器,他已經看出來了,秦晉結盟,必然是要對付燕王,爲了在將來能爭到更多的利益,他必須要有更強大的實力。
以前他招兵買馬都是偷偷摸摸,而現在,所有的藩王都已經公開化,他當然也不例外,不過朱榑有一件最遺憾的事情,他下手晚了一步,蓬萊水師的數百艘戰船被李維正搶先奪走了,甚至還有整個山東半島,現在也是在他的控制之下,這就讓他深恨不已,爲什麼李維正佔領山東半島,朝廷就默許,爲什麼他動一動,朝廷就派人來警告,大明江山到底姓什麼?
現在東面的山東半島被李維正搶佔了,而朝廷大軍即將進入濟南府,這就等於他的東面和西面都被人佔領了,他被擠夾在青州這條長長的地界裡,而且前些年,青州這邊發生了連續的嚴重旱災,很多百姓都逃到山東半島那邊去了,使他的藩國內人口銳減,他費盡心機地招兵買馬,也才招募到五千人,加上他本身的四萬護兵,他手中有軍隊不過才四萬餘人,而秦晉燕他們動不動就是數十萬軍隊,他將來還能有稱帝的希望嗎?
“殿下也不必太發愁了,事情不到最後一步,誰也不知道結局如何?說不定又會有契機出現。”勸慰他的是幕僚孔源,舉人出身,也算是朱榑的軍師。
聽孔源這樣說,朱榑不由嘆了口氣道:”無論是燕王攻打朝廷,還是朝廷進攻燕王,都要從山東走,這來來往往,我怎麼能靜下心來練兵發展呢?我現在很後悔,早知道別理會朝廷說什麼,直接佔領山東半島,這樣,我也有塊安穩之地,你說李維正會不會再向東走,吃掉我?”
孔源想了一想便道:“我認爲李維正不會,有殿下在中間隔着,他就不會和朝廷軍隊接觸,這樣朝廷也感覺不到他的威脅,這應該是他所希望的,相反,我倒有點擔心朝廷。”
“爲什麼?”
“因爲我感覺到盛庸和鐵鉉的大軍走得太快了一點,按道理燕王並非是南下山東,他們應該沒有這麼緊迫,相反他們應該一邊行軍,一邊整頓軍隊纔對,可他們這麼急衝衝趕來,我懷疑是不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朱榑大吃一驚,“難道是對付我來的嗎?”
“現在我也不能肯定,但我們要有所準備纔對!”
“那依先生的意思,我該如何應對?”
孔源沉思良久便道:“殿下,我建議可以採用金蟬脫殼之計,暫時外出避難,若朝廷不動殿下,那一切無事,若朝廷要趁機削藩,那殿下可立刻率軍入河北投靠燕王。”
這天晚上,齊王宮的側門忽然大開,燈火通明,數百精騎護衛着一輛馬車衝出宮門,向北疾駛而去,宮門隨即關閉,門前又陷入到一片黑暗中,而就在這時,一里外的一棵大樹上,一個黑影正舉着千里眼注視着大隊騎兵的奔行,他緊緊地盯着那輛黑漆漆的馬車,馬車和騎兵在千里眼中彷彿近在咫尺,車簾忽然掀開了,露出一張慘白的臉,他正向後面的宮殿方向眺望。
大樹上的黑影放下了千里眼,他飛快地寫了一張紙條,塞進鴿信專用的信筒裡,從樹上的一隻籠子裡抓住一隻鴿子,小心地將細細的信筒插進鴿子腿上的扣環裡,他將鴿子向天空一扔,鴿子立刻展翅向西北而去。
蓬萊港的一艘寶船上,李維正正坐在船艙裡仔細地研究着一副巨大的沙盤,沙盤是大明江山圖,長寬各三丈,中間可以分合,便於查看中間的部位,沙盤上關隘、城池、駐軍、山勢、河流等等皆一目瞭然,整個沙盤做得栩栩如生,極爲精緻,這是李維正派出近千名士兵扮着商賈、旅客赴全國各地,耗時整整三年,直到兩個月前才完成,將成爲他做出戰略決策的有力依據。
此時,他也是在察看盛庸和鐵鉉的大軍走勢,和齊王的猜測不同,他已經從齊泰的口中得到了朱允炆將削齊王藩的決定,是以他知道盛庸和鐵鉉此來的一目標並不是河北,而應該是青州府齊王宮。
事實上,齊王早就是他的目標了,當然他並不是看中青州,他看中的是齊王的四萬護兵,這可是朱元璋從山東軍衛中挑選出來的精兵,清一色的青州子弟,如果他能得到這支精兵,這將對他控制山東將起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早在洪武二十六年,也就是兩年前,他便通過山東軍中的人脈秘密和齊王護軍中的幾名指揮使聯繫上了,並許與重利,但齊王尚在,這些大將軍並不敢輕易背叛他,一個個的態度都模棱兩可,李維正也理解這些大將們的難處,也不勉強,只是逢年過節進行打點,尤其關照他們的家庭,經過兩年多的滲透,他已經和這些大將們達成了一種默契,齊王在,他們不叛,但齊王不在,他們願意效忠李維正。
所以朝廷決定削藩齊王的這一天,李維正已經等了整整兩年,現在便是最關鍵的時候了,他在半個月前得到消息後,立刻派出大量探子前往青州、濟南、東昌、兗州一帶,隨時注意朝廷軍隊和齊王的動向。
現在他已經得到確切消息,朝廷大軍的前鋒已經到了兗州的曲卓以東,那主力也並不遠,已到了鄒縣,那麼他們下來的路線該怎麼走?
李維正仔細地觀察着沙盤上的線路,朝廷大軍爲了不打草驚蛇,肯定不會直接進入青州,而是進濟南府後分道,那最有可能的情況是在萊蕪分道,這裡位於濟南府和青州府之間,而且穿過原山峽谷的青石關,只須兩天半便可以抵達青州府。
而現在朝廷主力在鄒縣,就算已經到了曲阜,那從曲卓到萊蕪還需要三天,這樣算起來,朝廷大軍最快五天後便可抵達青州府,二十萬大軍,不是齊王的四萬護軍能夠抵擋得住的,也就是說,他李維正還有三天的時間。
既判斷出這一點,李維正立刻下令道:“急傳我的命令給賴永國,調兩百艘遮洋大船到萊州灣清河入海口附近等候,兩天內必須抵達。”
書令官立刻寫下命令交與李維正加印,隨即親兵匆匆去蓬萊港傳令了,就在這時,門口忽然傳來報告聲:“稟報大人,青州府和樂安縣有緊急飛鴿傳信。”
“快拿進來。”
李維正知道,必然是齊王那邊也有動靜了,一名軍士進來,遞上了兩份報告書,李維正先後打開來看了看,他頓時驚喜萬分,齊王竟然藏匿到清水湖中去了,而且身邊只有五百軍士護衛,真是天助他也,李維正立刻在沙盤上找到了清水湖,這裡離清河入海口只有八十里,李維正不由得意地笑了起來。
清水湖位於青州府樂安縣以北,距離小清河約四十里,北陽水、女水、淄水從南面注入湖中,大湖北面又流出一條河流注入小清河,這一帶地勢偏僻、沼澤密佈,人煙十分稀少。
而在清水湖的湖心則有一個島嶼,叫做東清島,島嶼方圓一里,島上林木茂盛,土地平坦,住着十幾戶漁民,此刻,島上卻非常熱鬧,齊王朱榑在五百侍衛的保護下躲上了島,他已經做了一切準備,他的護軍都集中在東北方向的博興縣,如果朝廷大軍真的進入青州府,他就將立刻率軍投奔河北。
此時,他上島已經三天了,侍衛們給他搭建了一座木屋,三天內,他幾乎每天都在木屋裡查看地圖,考慮着如果自己投靠燕王后,將來燕王會給他什麼待遇?肯定會比周王好得多,周王削藩後居然被抓進京囚禁起來了,朱榑真的不明白朱允炆是怎麼考慮的,囚禁周王,那天下藩王們誰還會乖乖地被抓進京,只要有可能都會投靠燕王。
現在朱榑也看清楚了,秦晉二王絕不是燕王的對手,將來的天下要麼是朝廷滅了燕王,要麼就是燕王滅了朝廷,不會有三種可能,自己也不會有希望。
就在朱榑想着怎麼樣在燕王那裡撈取最大的利益時,忽然外面傳來了一片驚慌的喧譁聲,不等他反應過來,一名侍衛幾乎是撲進來大喊:“殿下,船!無數的戰船!”
朱榑大吃一驚,他立咧站起身向窗口走去,走到窗邊,他頓時驚呆了,只見北方的湖面上,有數不清的戰船正向島疾速駛來,足有三四百艘之多,朱榑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三天後,青州府齊王宮外,大將盛庸正臉色陰沉地聽着士兵的彙報,齊王早在六天前便潛逃不見了,而他的軍隊也是一片空營,數萬軍隊在五天前被調動二百里外的博興縣,也就是說,他這次率十五萬大軍疾襲齊王宮,竟然撲了一個空,齊王已經看透了他們這次假道滅齊的策略。
不用說他也猜到齊王大軍此時也不會在博興縣了,齊王在他們進青州之後,便率軍北上了,盛庸心中不由一陣懊惱,這下他怎麼給皇上交代。
就在這時,一騎報信兵飛馳而來,在馬上大聲稟報道:“稟報大將軍,遼東總兵李維正派三百人押送齊王而來,正在城外等候交接。”
盛庸一愣,李維正怎麼冒出來了,雖然齊王送來使他能夠交差,可是他心中十分疑惑,他不知道李維正在中間扮演了一個什麼角色。
這時,他忽然想起一事,連忙問道:“那齊王的軍隊呢?”
報信兵取出一封信,遞給盛庸道:“這是李維正交給大人的親筆信。”
盛庸慌忙拆開,只見信中寫道:“齊王已事先探知朝廷有意削齊王藩,他率軍北上欲投靠叛王燕,李維正報效朝廷,特來攔截齊王,獻齊王於朝廷,其手下部衆,皆已被李維正全殲,朝廷可安心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