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縣扁衣巷,這裡是秦王設在京城的秘密諜報機構,從武昌回來後,趙無忌就保持了沉寂,武昌奪信在最後關頭失敗了,不僅信沒有奪到,趙十三郎也意外地失蹤在長江之中,再也沒有任何消息,趙無忌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是這個結果,當他配合韓淡定在黃州獵殺了太子侍衛長俞平後,還是一無所獲,他開始懷疑趙十三郎是不是已經背叛了他,甚至也開始懷疑趙十三郎的嫡兄趙大,從趙大到趙十三郎都是秦王選派的侍衛,跟隨他南下行使任務。
現在趙無忌憂心的是該如何向秦王報告此事,定遠刺殺失敗,現在武昌奪信再失敗,一向苛待下屬的秦王還有沒有耐心聽他解釋?這幾個月,趙無忌幾乎夜夜失眠,躲在屋中哪裡也不敢去,等待秦王最後的裁決,終於,他等待的消息來了。
一大早,扁衣巷的宅院裡來了一個神秘的來客,他正是秦王三大幕僚中排行第一的卲聞達,卲聞達是南陽人,也是舉人出身,洪武十三年起便跟隨秦王,一直是他的心腹幕僚,外號人稱‘小諸葛’,他的到來使趙無忌長長鬆了一口氣,秦王派卲聞達來,在某種程度上是放過了他,因爲定遠縣的刺殺案就是卲聞達一手策劃的方案,由他趙無忌執行,如果要追究定遠縣的責任,卲聞達應承擔大半。
卲聞達年約四十歲,白麪長鬚,風度頗爲儒雅,兩人在房間坐下,卲聞達輕捋長鬚嘆道:“無忌兄,奪信之事秦王殿下已從另一個渠道得到了真相,太子派來的第二人奪走了信件,卻又被燕王的手下再次得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其中雲詭波譎、步步驚心,連殿下也承認是他輕敵了。”
趙無忌從武昌回來後,一直便將自己關在屋子裡自省,哪裡也沒有去,對這裡面發生的事竟一無所知,他愕然問道:“這其中之事,我竟不知道,請聞達兄教我。”
“李維正你知道嗎?他就是最後奪到信之人,還有韓淡定,燕王派的黃雀。”卲聞達目光微冷,如果趙無忌連這兩人都不知道,那他真的就太令人失望了。
趙無忌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他這才恍然大悟,難怪他最後一敗塗地,原來他一直就在人家的算計和利用之中,他臉上羞慚得滾燙,忍不住喃喃自語,“原來竟是他們,我怎麼會沒想到?”
“那現在信在誰的手中,燕王嗎?”趙無忌又急忙問道。
卲聞達嘆了一口氣道:“我實話告訴你吧!這些消息是秦王殿下花重金買通了燕王在北平的一名手下得知,最後信在誰的手中,給消息的人也不知道,但殿下認爲應該還在燕王的手中,在推翻太子這一點來看,兩個王爺的利益是一樣的,所以殿下也沒有怪罪於你,他只覺得很丟面子,過些天秦王殿下進京,你要好好的自責認錯。”
“我確實要向秦王殿下請罪,辜負了他的期望。”聽說秦王要進京,趙無忌的心情又變得沉重起來。
“只要你認錯誠懇,我想殿下會原諒你,不過,不折不扣執行殿下的命令卻更爲重要,殿下可以原諒你的失敗,但決不能你的不忠,你明白嗎?”說到這裡,卲聞達的口氣陡然間變得嚴厲起來。
趙無忌嚇了一跳,連忙躬身道:“我怎麼敢對殿下不忠,請卲先生吩咐,殿下需要我再做什麼。”
卲聞達盯着他看了半天,才淡淡道:“現在殿下的命令是保持沉寂,不準輕舉妄動,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趙無忌默默地點了點頭,他也是這樣認爲,就在這時,門外有人稟報,“趙爺,外面來了幾個人,一個年輕人看樣子頗有身份,他不肯明說,只說要見我們這裡的首領。”
趙無忌一怔,自己這處宅子這麼隱秘,誰會知道?頗有身份的年輕人,他忽然想起一人,難道是他?趙無忌連忙對卲聞達道:“卲兄安坐,我去看看就來。”
趙無忌快步走出院子,來到大門前,只見外面有幾個牽馬的人,個個身材魁梧,腰挎長刀,而他們中間站着一個少年郎,身材修長、相貌英俊,果然就是十七王朱權,他和秦王關係頗厚,知道這處據點。
他連忙上前跪下,”草民趙無忌,參見小王爺。”
朱權自然是爲昨晚呂思遠之事而來,他已經派人去通報了三哥晉王,二哥秦王這裡他也要打聲招呼,他瞥了一眼趙無忌,有些面熟,卻忘記他的名字了,便微微笑道:“我見過你,你就是這裡的首領嗎?”
不等趙無忌說話,隨後走出來的卲聞達卻躬身施禮道:“原來竟是賢王到了。”
朱權認識卲聞達,他連忙拱拱手笑道:“原來邵先生也在,那就再好不過了。”
朱權隨手將趙無忌扶起來道:“都是自己人,趙先生也不必多禮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屋裡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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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朱權便將昨晚呂思遠說的話轉述了一遍,他今天一早又找到了呂思遠,從他那裡又得到了一點點稍微詳細的消息,但具體和秦王有什麼牽連,呂思遠始終不肯說。
卲聞達和趙無忌面面相視,從這隻言片語中似乎那封信最後還是到了李維正手中,皇上由此震怒,竟要處置晉王,似乎秦王也要受牽連,呆了半晌,卲聞達立刻又問道:“那呂思遠有沒有告訴殿下,皇上具體說了秦王什麼?”
“他沒有說,只是點到爲止,這個呂思遠被稱爲‘毒秀才’,肚子裡道道很多,我估計他肯定還知道什麼,就是不肯說,要你們自己上門去求他呢!”
卲聞達點了點頭,呂思遠之名他早有耳聞,身無職務,卻能掌握錦衣衛大權,他肯定是知道什麼事情了,讓他們上門,或許是不想白白提供消息,想要錢,沒問題!想到這,卲聞達向朱權深深施禮道:“多謝小王爺前來報信,我們會立即處理此事。”
朱權笑了笑,卻又問道:“我還想問一問,那個錦衣衛百戶李維正是怎麼回事?父皇居然兩次提到他,我很有興趣。”
旁邊的趙無忌接口道:“這個人我很熟悉,我來告訴小王爺吧!”
他就從陽邏鎮說起,將他所知道的李維正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最後嘆了一口氣道:“我到現在才知道這個人居然是錦衣衛百戶,知己不知彼,難怪我會一敗塗地,我真是輕敵了。”
朱權眼中的興趣更加濃厚了,他喃喃自語道:“想不到此人竟還有如此心機,有機會我倒要見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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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的秘宅離呂思遠家並不遠,約莫步行一刻鐘便到了,朱權離開後,卲聞達問清了地址,揹着手悠悠閒閒地出門去了。
此時天色已經黃昏,呂思遠也下朝回了家,他特地回掉了幾個錦衣衛千戶請他喝酒的邀請,準時回到了家中,他知道這兩天必有人來找他。
就在呂思遠在書房看書之時,一名家人送來了一張名帖,名帖很是風雅,潔白的背景,一朵幽蘭含羞待放,一行遒勁的草書幾欲破紙而出:南陽卲聞達。
終於來了,呂思遠呵呵一笑,他放下書快步迎了出去,他當然知道邵聞達是誰,秦王的筆桿子,連皇上都讚揚他才思敏捷。
呂思遠來到門前,含笑拱手道:“邵先生來訪,令敝府蓬蓽生輝,!!”
邵聞達亦微微一笑還禮道:“看呂兄胸有成竹,似乎知道我要來吧?”
兩人對望一眼,皆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請進!”呂思遠將邵聞達請到自己書房,親手給他倒了杯涼茶,端給他道:“天氣炎熱,我一般喜歡喝涼茶解暑,今天就用它來招待,邵兄莫怪我怠慢了。”
“哪裡!哪裡!”邵聞達誠懇地說道:“呂兄的涼茶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喝到,這是我的榮幸。”
邵聞達說的是實話,呂思遠雖然沒有什麼具體職務,但他在錦衣衛中那些凶神惡煞的錦衣衛千戶們也不敢得罪,一般官員看見他都會懼怕幾分,正因爲有他出謀劃策,蔣瓛在處理朱元璋交代的任務,才能將火候捏拿得異常準確,深得朱元璋的讚許,因此連朱元璋也默許了他的存在。
而邵聞達雖然是秦王的首席幕僚,但權勢方面,他卻是大大比不上呂思遠,呂思遠肯接待他,並以自己常喝的涼茶招待,確實是給了他十足的面子。
邵聞達喝了一口茶,便含蓄地說道:“在下自信在秦王殿下面前還能說上幾句話,如果呂兄有什麼話要我帶給秦王,請儘管說,我洗耳恭聽。”
“是十七王爺到你那裡去了吧!”呂思遠似不着邊際地問道。
“是,所以我纔來拜訪呂兄,如果呂兄有什麼條件請儘快開口。”
“條件?”呂思遠微微仰頭一笑,隨即又凝視着邵聞達道:“其實我就只想給秦王殿下說一句話,參與奪信的王爺有楚王、齊王、晉王、秦王,論血腥,晉王比不過齊王;論動用人數和規模,晉王也比不過楚王,論積極,晉王更是比不上秦王,但皇上不責齊楚,更不責秦王,偏偏用幾乎沒有聲息、沒有動作的晉王來敲打,邵先生想過是什麼道理嗎?”
邵聞達隱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肅然起敬道:“呂兄的意思是......”
“沒錯,我認爲皇上的真正用意是項莊刺晉,意在秦王。”
邵聞達倒吸一口冷氣,“沒錯,呂思遠分析得非常準確。”
他沉思了片刻,便擡起頭道:“不知呂先生爲何這般幫襯,請呂先生直說,我會如實轉告秦王。”
呂思遠沉默良久,他忽然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懸崖求富貴,焉有不掉下去的那一天,我是想給自己找一條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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