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顧綰輾轉難眠,此時唯有樹葉沙響,除下便是一片寂靜之音。
她突然想到,今日回來的時候,忘記把那把油紙傘給拿回來了。
“唉~”
顧綰又翻了個身子,睡在一旁的阿荷甕聲甕氣的說道:“阿綰你怎麼還不睡啊?”
“我睡不着。”
“你睡不着也不要讓我睡不着啊,明日還要早起呢。”
明日顧綰倒是不用去出攤了,顧綰要到太倉城中一趟,去感謝那位仗義賒藥的老大夫,本來說是讓顧知去的,可是私塾那邊有走不開,顧維鈞又在讀書,所以只好麻煩顧綰去一趟了。
第二日一早,顧綰收拾好,便坐上村子裡的牛車到了太倉。
此時日頭正高,顧綰步行走到惠明藥局時,已然出了一身薄汗,這惠民藥局前依舊是人滿爲患,大多都是貧苦人家出身,無從求醫問藥,所以這裡倒是最好的選擇。正當阿綰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個熟悉的男聲傳來。
“阿綰!”
顧綰一轉頭看到一身短打的水生,便笑着說道:“水生哥,你怎麼在這兒。”
“我帶着我的兄弟來這裡複診,多虧你說的方法,我兄弟的命才保住了,真是不知道該怎麼樣謝你。”
“不用客氣,這也只是我聽那位大夫說的。”
“不知娘子所說的大夫,到底是誰?可否告訴在下,也可前往探討一番醫術。”
顧綰一愣,轉過頭來,發現那位異常年輕的沈姓大夫站在她身後。
“是我們村的一位大夫說的。”
沈姓大夫眉頭一皺,而後說道:“若是我猜的不錯,娘子是蘭溪村人士。那位大夫姓沈?”
“你怎麼知道?”
顧綰有些吃驚,這位大夫也沈姓,莫不是?
“那位乃是我的胞弟,名喚沈正廉,他的醫術套路我還是知道的,若是他研究出來此等方法,定然會告知與於我的。”
顧綰摸了摸頭,開口說道:“是我記錯了,是我記錯了,我也記不得是誰說的了。”
“莫不是王琦公。”
顧綰看着眼睛中飽含熱誠的美大叔,頓時一陣無奈,她開口說道:“我確實記不清了,不管是誰創造的,只要有用,不就好了嗎。”
“娘子說的對,若是娘子以後還有從哪裡聽到的醫理,一定要告訴在下。”
顧綰一陣懵逼,這美大叔當真是對醫術癡迷至極。
可是此時這位大叔卻說了一番話,讓顧綰肅然起敬。
“娘子可知道,我在這惠明藥局中見到多少窮苦人家得百姓病重藥石無醫,留下一家孤兒老小,人間悲劇也莫過於此,你或許不知道,因爲娘子的這一句話,拯救了一個家。”
顧綰看向水生。
“阿四家中有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還有一個眼盲的老母,若是他去了,卻也不知道這一家人該如何是好。”
此時從惠民藥局之中走出來一名步履闌珊的男子,男子身子瘦削,臉色蒼白,肚子上纏着一圈紗布。
“多謝娘子了。”男子真要行禮,顧綰趕忙扶起他,開口說道:“這位大哥不必如此多禮。”
男子站了起來,顧綰看到他身上巨大的傷口,忙問道:“你是在碼頭上工的時候受的傷,東家可有賠你醫療費?”
男子搖了搖頭開口說道:“東家哪裡會管這些事情,前些日子有一個兄弟被上百斤的貨給砸死了,也才賠了二十兩銀子,一條人命啊,一條人命才值二十兩銀子!”
顧綰心中一涼,一條人命也就值二十兩銀子。
顧維鈞曾告訴他,他老師一支上等的狼毫就要二十兩銀子。
“官府不管嗎?”
“怎麼會管?碼頭上幹私船的都是有權有勢的人家,官府哪裡敢管。”
顧綰嘆了口氣。
“水生哥,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好。”
顧綰離開了這個地方,心裡有些不舒服,太倉港乃是西南要道,之前一直由官船壟斷,可是自太祖之後,東南各家大族紛紛插手,甚至長江之上出現了漕幫,有些漕幫的船隻甚至比官船還要大,勢力遍佈各個水系交通要道。
南糧北運,自古以來利潤頗豐。
顧綰腦袋裡一陣胡思亂想,到了之前買藥的那處醫館。
此時可能是時間比較早,所以沒有什麼人,那小藥童趴在藥櫃上開口說道:“師父啊,師父你說在這樣下去,我們就要賠本啦,你整天這個一哭窮你就免診費,那個一說慘你連藥費都省了,這樣下去我們不得喝西北風。”
這小藥童將臉放在藥櫃上,看起來萌萌的,顧綰不禁一陣好笑,開口說道:“小師傅,你這是在幹什麼呢?”
小藥童看到顧綰之後,嚇得趕緊站起來,然後說道:“瘋女人你又來了,我麼店裡可沒有錢再給你賒藥了,在賒下去,就沒錢吃飯了。”
“我今天不是來賒藥的,我是來還錢的。”
顧綰從荷包中拿出來一錠銀子,開口說道:“這是十兩銀子,算是利息還有感謝費。”
小藥童看着那錠銀子,然後再看看顧綰,開口說道:“那也不用這麼多啊?”
小藥童趕緊買到老大夫坐診的地方,歡歡喜喜的說道:“師父,你看你看,是銀子啊,這個月我們第一次掙到這麼多錢啊。”
顧綰頓時一愣,心中暗道這家醫館的生意是有多差啊。
老大夫看着顧綰,開口說道:“娘子可真是幹練至極,一月之內就將錢還了,手指可還好?”
“只是留下一道傷口。但是已經無礙了。”
老大夫嘆了一口氣,開口說道:“娘子這樣的狠人,老夫這輩子也只見過這一個,哪有對自己如此狠的。”
老頭子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堆話,倒是讓顧綰有些無奈,顧綰正準備找藉口走人的時候。
只見門外走進來一位衣着精美的小丫頭,小丫頭探頭探腦的看了看四周,發現人不多的時候,趕忙走出去對着一輛精美的馬車說道:“小姐。人很少,你下來吧。”
話音剛落,只見這馬車劇烈的晃動了一下。
一隻手掀開了簾子。
顧綰一愣,不知爲何,覺的那隻手分外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