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內心來講,雖然他很高興肖大嘴這廝稀裡糊塗的替他們頂了缸,但是他內心裡卻並不希望肖大嘴就這麼被堵在灣子裡,然後被官兵幹掉在這裡。
倒不是他因爲肖大嘴是同行,便同情肖大嘴,而是因爲肖大嘴只有成功衝出去,才能真正幫他們把這兩條官船給引開,要不然的話,肖大嘴被幹掉在灣子裡,官兵打掃戰場肯定會發現他們的船,那樣的話,接下來就該是輪到他們大事不妙了。
現在看來肖大嘴這廝乾的還算是相當不錯,在完全處於弱勢的情況下,居然還是成功的衝了出去,這就說明肖大嘴和他手下的那些海賊們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灣子裡的這一戰,盡數都落在了山上觀戰的衆人眼中,看的衆人不由得都有些心驚肉跳,雖然時間不長,但是這次的衝突卻相當激烈,讓他們每個人都更加直觀的瞭解到了在海上當海盜的風險。
於孝天看罷了這場小規模的海戰之後,可以說是受益匪淺,他仔細居高臨下觀察了整場交戰,雙方船隻的每一個動作,都被他深深的印在了腦海之中,現如今既然他已經下定決心走這條路,那麼他就必須要儘可能的多積累一些這方面的經驗才行,而今天肖大嘴誤打誤撞的,正好給他上了一堂生動的實習課。
眼看着那三條船越走越遠,最後只能微微聽到遠處傳來的炮聲,再也看不到三條船的帆影之後,所有人都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再一次開始有說有笑了起來。
“舵把子,您快瞅瞅,剛纔咱們抓了個人回來!”一個後生飛奔到於孝天面前,一臉興奮的對於孝天說道。
於孝天正在和馬臉等人商討着下一步該怎麼辦,扭頭望去,看到黑頭帶着兩個後生押着一個渾身溼淋淋的男子踉踉蹌蹌的朝着他們走來。
“你們在哪兒抓住的他?”於孝天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被擒獲的男人,對黑頭問道。
“舵把子,剛纔你讓俺帶幾個兄弟下到灣子哪兒看看,俺們發現沙灘上居然有人留下了腳印,於是便抄了過去,結果在北邊的小樹林裡面抓住了這傢伙。
這傢伙身上有傷,估摸着就是剛纔肖大嘴跟官兵交手的時候,掉到海里的那個傢伙,俺們問他,他卻什麼都不肯說!這不就把他給你帶了回來!”黑頭興奮的有點眉飛色舞的將他們如何抓住這廝的情景給衆人說了一遍。
於孝天低頭看了看這個跪在地上的男子,看了看他的打扮,確實不是什麼官兵的打扮,於是走到了他近前盯着他問道:“你到底是不是肖大嘴的手下?”
這個傢伙倒是硬氣,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脖子一梗道:“正是!咱就是跟着肖當家做事的!識相的話,好好款待爺爺!回頭老子……”
於孝天不等他囂張完,一腳便踹在了他的臉上,將他踹的倒翻出去了老遠,罵道:“作死!你也敢在老子面前自稱爺爺!真他孃的不見棺材不掉淚!”
那個傢伙本來以爲報出了肖大嘴的名號之後,應該能嚇唬住這些人,沒想到不等他把話說完,臉上便重重的捱了一腳。
等他被再次拖起來的時候,這張臉看起來就精彩多了,於孝天這一腳將他踢得口鼻竄血,疼的他涕淚橫流,胳膊又被兩個後生用力的反剪在背後,疼的似乎像是要斷了一般,這一下這廝知道了厲害,發現他當家的肖大嘴的名號似乎沒有起到震懾住這幫人的作用,於是一下便軟了下來。
“好漢爺饒命!別打了!別打了!是小的有眼無珠!小的再也不敢了!”這廝一邊吐着嘴裡的血沫子,一邊連忙尖叫着求饒了起來。
於孝天這才微微點點頭道:“這纔像話!現在老子問你一句,你答一句,要是你敢不老實回答,老子今天就把你剁了餵魚!”
這廝吃了虧之後學乖了很多,於是趕緊練練點頭稱不敢。
經過一番訊問之後,這廝老老實實的將他們這次來大黃島的目的都給供了出來,眼看着這廝已經把知道的東西都倒了個乾淨,再也沒有什麼利用的價值,而且這傢伙身上有傷,更是看上去一臉的痞相,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於孝天於是便再也沒有興趣跟他多說什麼,對黑頭使了個眼色,手立起來做刀狀,在自己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黑頭立即便明白了於孝天的意思,趕緊點了點頭,一把拖起這廝,便朝着島上的樹叢中拉了過去。
這廝馬上也明白了要面臨什麼樣的下場,於是先大聲的叫喊着,求饒着,眼看着沒有效果,居然開始破口大罵了起來,用他所知的最難聽的話,詛咒着於孝天和島上的這些人,不多會兒便聽到黑頭罵道:“去死吧!”隨即那個傢伙的罵聲便戛然而止。
沒多會兒黑頭帶着一臉血走出了樹叢,擦了擦臉上的污血,對於孝天說道:“舵把子,俺已經把那廝宰了!”。
於孝天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道:“殺得好!夠種!”
於孝天如此處置,讓衆人再一次看到了他狠辣的一面,不由得也更是對他尊重了起來。
轉過頭來,於孝天的臉色變得不太好,看了看馬臉和劉老六他們道:“大家也都聽見了,現如今不單單是官府在找咱們,雙峰島的那些海盜恐怕現在也在找咱們!看來這大黃島雖好,卻不是咱們久留之地呀!”
劉老六點點頭接口道:“舵把子說的不錯!看來此地確實不宜久留!咱們殺蔣百戶這件事在福寧這兒鬧大了!現如今都知道咱們抄了蔣百戶的家,認爲咱們肯定發了大財,所以肖大嘴他們纔會來這裡找咱們!想要逼咱們吐出來!這下有點麻煩大了!”
馬臉聽罷之後也嘆息一聲,苦笑道:“這世道都是他孃的什麼世道!想幹點啥都不得安生!好不容易抄了蔣百戶的家,現如今跟捅了馬蜂窩一般,都亂他孃的在找咱們!也罷!舵把子你們說的對,這福寧一帶咱們是呆不下去了!
這大黃島看上去不錯,可是卻不是咱們能佔的地方!不成的話,咱們就換個地方吧!老六,你這些年都在海上跑,肯定知道有地方能讓咱們落腳,你說說,下一步咱們該去啥地方落腳呢?”
劉老六摸着下巴上的鬍子,琢磨了一下之後,點點頭道:“咱們想要找個地方落腳倒也不難,這福寧州咱們暫時呆不下去,大不了就到福州那邊去!這海上的島子多的是,俺就不信了!還能找不到個落腳的地方?
當下咱們最重要的還是先弄好船再說,這船眼下這幅德行,不拾掇好的話,咱們那兒都去不成!就是這船太大了點,不好拉到岸上呀!”
衆人於是都又把目光投向了靠在海邊的那條已經被拆了桅杆的雙桅船上,一個個都有點犯愁。
於孝天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腰桿把手一揮道:“這不是啥問題,把船拉上來,我有辦法!咱們別耽擱了!動手幹吧!……”
幾根粗木被固定在了岸上,用粗大的麻繩綁在了岸邊的礁石上,另外還有一些原木被組合起來,上面來來回回穿上了繩子,在海邊的沙灘上,一排圓木被擺放好,形成了個可以上岸的滑道。
如此一來一套非常簡陋的滑輪組便算是被組裝完成,於孝天干這個還是相當拿手的,他利用手頭可以利用的木料,臨時拼湊起來了一整套的滑輪組,雖然極其簡陋,可是卻可以有效的使用,如此一來他們便可以依靠他們有限的人手,將船拖到岸上了。
看着於孝天忙前忙後的指揮着衆人折騰,馬臉等人都有點將信將疑,不知道於孝天的這個辦法管用不管用,但是現如今於孝天是他們的舵把子,而且見識也比他們多,他們也只能聽他的吩咐了。
在開始幹這件事的時候,島上所有人都被動員了起來,甚至包括那幾個從蔣家擄來的女人,也被拉出來用上,除了山上的值哨的不能動之外,其餘的人全部都投入到了對這條船的修復之中。
繩索的一端已經被牢牢的固定在了船上,十幾個後生抓住了粗大的繩索,老傢伙們則拿着撬槓站在一旁準備,所有人都等着於孝天下令。
於孝天最後檢查了一下滑輪組之後,確定沒有什麼問題了,這才也回到繩子處,站在了排頭的位置,大聲對所有人吆喝道:“都聽了!我說用力,大傢伙一起用力拉!六叔你們幾個負責不要讓船走偏!都有了!開始!”
於孝天兩臂繃緊,用力的拉住了繩索,胳膊上的傷口又跳着疼了幾下,他胳膊上的箭傷,在這幾天裡,雖然已經開始癒合,但是卻還沒有完全好,不用力還好,但是一用力傷口還是疼的厲害。
本來衆人不讓他來幹這活,可是於孝天還是堅持親力親爲,畢竟他的力氣大,足可以一個頂仨,少了他的話,他還真就有點擔心,衆人把這船拉不上來。
隨着於孝天一聲令下,十幾個後生們都一起沉聲大喝了一聲,全身肌肉繃緊,奮力開始拉動了繩索,李狗子更是綴在繩子最後面,一邊幫忙拉,一邊大聲的喊起了號子。
穿在滑輪組上的繩索在他們的拉動下,立即開始動了起來,而那條在海邊的船隨即也跟着開始動了起來,船頭吱吱呀呀的碾在了鋪在岸邊的滾木上。
“動了動了!上來了!”孟瘋子手舞足蹈的舉着撬槓,頂住船頭,保持住船頭的方向,使之不會偏離滾木滑道,一邊放聲大叫了起來。
衆人一邊用力拉動繩索,一邊扭頭觀看,果不其然在他們的拉動下,船隻開始緩緩的被拖到了岸上,本來他們這幫人還對於孝天這辦法有點將信將疑,現在當看到船開始動了,而且逐漸半個船身都出水,移動到了岸上的滑道上,於是所有人都不再心存半絲懷疑,更是號子聲連天,拼命的拉動起了手中的繩索。
經過幾次調整繩索之後,這條雙桅船最終終於被他們成功的拖到了岸上,並且用墊木阻住船隻下滑,衆人藉着一起用力,將船給反扣在了沙灘上,使之保持住了穩定。
所有人這才呼啦啦的躺下了一片,每個人身上都像是剛從水裡面撈起來一般,渾身的汗水溼淋淋的,可算是把這幫人都給累壞了。
雖然很辛苦,但是大傢伙心情卻不錯,原本以爲弄不上來的船,到底還是被他們給拖了上來,每個人都對此興奮不已。
於孝天也累得夠嗆,左臂傷口蹦着疼,讓他站在那兒呲牙咧嘴,不過看着船被拖上來,還是心中很是高興。
這條船對於他目前來說,就是他的一切,沒有這條船,他弄不好什麼都不是,這是他生存的根本,所以於孝天對於這條船給予了最高的重視。
雖然看到衆人都累得不輕,但是於孝天也沒讓他們休息,稍微喘了口氣之後,他便立即招呼衆人抄傢伙開始大幹了起來。
之前他們只是大概知道船底結了不少藤壺之類的東西,但是當拉出來之後卻發現,情況比他們想的還要嚴重一些,船底的海生物囤積的已經很厚了,也難怪他們之前在海上感覺這條船走的很吃力,這次如果不是於孝天堅持要將船底清理一下的話,他們還沒有發現這條船已經到了必須要清理船底的時候了。
一時間灣子內叮叮噹噹的聲音開始此起彼伏,所有人都趴到了船身上,開始奮力的鑿了起來,一塊塊厚重的海生物被他們從船底上鑿了下來,逐步的露出了船底的木料。
因爲於孝天他們無法預料,那兩條官船在追擊肖大嘴之後,還會不會回大黃島,所以這些人不敢怠慢,從把船弄上岸之後,便開始兩班倒連夜的幹了起來,累了就在一旁靠着歇一會兒,渴了就喝幾口水。
幾個女人被於孝天命令提供飯食,所有人都不能休息,全力投入到對船隻的修復之中,如此一來,整整兩天兩夜,他們終於將整個船底的雜物都給清理了下來,使得船隻再次可以看到原來木料的顏色。
經過檢查,這條船的木料還算相當結實,雖然船底的木料上生了一些海蛆,但是並不算太嚴重,而且在沙灘上暴曬了兩天下來之後,船板上的海蛆也已經死了個七七八八,故此不需要再進行什麼加固處理。
本來按照修船的慣例,船底清理完畢之後,還是要上一層桐油或者大漆,用以保護船底木料少受海水腐蝕,可是眼下他們手頭既沒有桐油,也沒有大漆,所以這道工序只能作罷!
第三天一早,於孝天便帶着衆人再次將船翻轉過來,再一次用了九牛二虎之力,將船隻下到了海水之中,將壓艙石搬回到了船上,放在了底艙之中,並且開始架設桅杆。
這修船的事情,說起來簡單,但是幹起來卻相當不容易,別看於孝天以前沒少鼓搗過船模,但是做船模和修真正的船,之間還是有着天壤之別。
這方面於孝天根本沒有發言權,只能全憑着劉老六他們這些老傢伙們的經驗,來做完這件事。
這裝桅杆的活,也不簡單,桅杆要首先扶正,準確的立在船上,然後用木楔將桅杆固定牢靠,他們眼下工具有限,只能因陋就簡,用最簡單的工具,靠着人力將桅杆裝回到了船上。
眨眼之間,便又是幾天過去了,衆人雖然提心吊膽,但是那兩條官船卻沒有再回到大黃島,到底他們追沒有追上肖大嘴,這會兒誰都不清楚,所以他們唯有儘快的修好船,離開這裡纔是正事兒。
當船帆再一次被弄上船,並且穿好帆索之後,所有人都再一次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事情到了這裡,這條船基本上便已經恢復了航行的能力,那麼他們便不用再擔心會被堵在這裡了。
回頭看看他們生活了不少天的大黃島,衆人都有點不捨的感覺,這裡生存條件比較好,而且島也大,有更多的地方可以讓他們開墾成田地,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現在放棄這裡,無疑都有點戀戀不捨的感覺。
可是不走也不成,畢竟眼下這一帶對他們來說是危機四伏之地,稍有不慎不是落在官府手中,便是落在那些雙峰島同行的手中。
於孝天也扭頭看了看大黃島,又看了看站在船舷處的那些手下以及女人們,笑了一下大聲說道:“都聽我說,你們用不着舍不掉這裡!當初咱們出來的時候,連小黃島咱們都棄了,離開這兒又算什麼?
我於某向你們保證,別看今天咱們要離開這兒,遲早有一天,我姓於的還會帶着你們回到這裡!到時候咱們回來,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好了!升帆吧!咱們走!”
在於孝天的一番鼓動之下,船上的人們都收回了目光,在繚手們的一起動作之下,兩幅破爛的船帆緩緩的被升了起來,與此同時孟瘋子則帶着幾個人操作着另外那條小船,也升起了船帆,並且先於這條大船駛向了灣子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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