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們就準備啓程前往地中海。因爲是深入敵後,我把大船全部交給了不悔,而自己則繼續帶着加萊快船隊一路南下而去。
進入了農曆的二月,整個空氣中都瀰漫着春天的氣息。我們沿着伊比利亞半島一路南下,頗有些煙花三月下揚州的味道。
不過我卻絲毫不敢大意,這一去需要完全深入地中海,而一旦形跡敗露,就必將受到暴風驟雨般的追擊。
所以此去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爲了更像一個瑞典商會,我還從水手中找到兩個瑞典籍的傢伙,專門教當地的語言習俗。
等我們快到達里斯本的時候,據兩個瑞典水手說,我的日常對話已經很不錯了,只要不是本地人,一般人找不出什麼破綻了。
我只是笑了笑卻沒做聲,忽然又想起了前世的種種。若不是有一次需要去瑞典執行清掃任務而專門進行過特訓,那麼即使再怎樣現在也不可能這麼輕鬆掌握一種語言。
我的計劃現在里斯本補充一些貨物,然後直奔威尼斯,這也是目前能夠想到的最安全的航行路線。
畢竟我們此行的目的是找人,而不是找麻煩。
一切都很順利,我們十分低調的航向了直布羅陀海峽。這裡就像是地中海的咽喉,緊緊的卡着進出的水流和船隻。
在通過最窄的位置時,我甚至命令所有的火炮、水手都全部就位待命。畢竟西班牙最南端的馬洛基和摩洛哥的西雷斯之間僅僅有十三公里的寬度!
而這點距離,幾乎只要船隻加起速度,那就是轉瞬即到的距離!
然而值得慶幸的是一切都十分順利,沒有人來盤問,也沒有人來找事,這在西班牙人戰勝奧斯曼人、掌控了地中海之後幾乎是不可能出現的事情。
這說明西班牙人在地中海的控制力確實因爲兵力調動而下降了,當然也說明老阿爾弗雷德提供的瑞典商船隊身份十分好用。
直到我們面前的航道變得開闊,我的心才徹底放下來,船隊此時已經平穩的駛入了阿爾沃蘭海,向着巴利阿里羣島駛去。
其實我們行駛的途徑是偏離了一般航線的,人們從直布羅陀到威尼斯,一般會經過阿爾及爾,然後途徑撒丁島的卡利亞里,再行經西西里島的卡塔尼亞,進入到亞德里亞海。
進入亞德里亞海之後,向北走到頭,就能到達我的目的地——水城威尼斯。
但是,阿爾及爾是海盜興建的港口,自然也就成了海盜的據點,爲了避免麻煩,我們才選取了繞行。
然而令人惱火的是,往往是怕什麼就來什麼,在我們航行到巴利阿里羣島南方時,我們無奈的發現——船隊被盯上了!
那是一隊阿拉伯三角帆船,這在地中海幾乎可以稱作是海盜的標配。在我們行徑之時,他們恰好在從阿爾及爾出港。
或許是抱着送上門的緣分不能錯過的念頭,這隊海盜幾乎是毫不猶豫的便急匆匆的追了上來!
他們在距離我們三海里的地方就開始開炮,但是很明顯,這些以白刃戰登船、搶奪財物爲主業的海盜並不太重視火炮配備。
所以他們的炮彈在距離我們還有一半時就開始下墜,“撲通撲通”的落在海里。
個別可能是繳獲的長距離加農炮打到了我們附近,但是由於數量過於稀少,被打中的概率相當於中彩票,所以我依然沒有機會這些海上的鬣狗。
“他們在示威,希望嚇住我們,無論是主動停船還是被他們截住登船,都沒有壞處。”老塔克如是說道。
我眯縫着眼睛看着這些張牙舞爪的海盜,默默的沒有做聲。
按理說,像我這樣眼裡揉不得沙子的人見了這些渣子,那是絕對沒有放過的理由。但是考慮到垃圾人定律,我不能爲了這些社會渣子讓自己陷於危險的境地。
所以我下令,船隊放棄東進計劃,開始北上!而我的目標則是意大利中部重鎮——那不勒斯。
誰知那些海盜並不打算放棄,見我們調頭,他們也立即加快船速,一路向北追了上來。
我們的船速很快,他們的卻也不慢,畢竟他們駕駛的是海盜專用船,就是以機動性著稱的三角帆。所以這一調頭的功夫,我們之間的距離竟然又縮短了一點。
該死!我望着後面追擊的海盜,不由得捏了捏拳頭。這些該死的臭蟲,馬王爺我不發威,你們不知道我三隻眼!
望着後面銜尾追擊的敵船,我幾次都想利用船隻機動性和火炮的優勢消滅或趕走他們,讓自己耳根清淨一些。
但是幾次我都忍了下來!我敢保證,如果我這麼做了,那麼無論結果是上面哪一種,不出五天時間,整個地中海都會知道——那神秘的瑞典商船隊獨自趕走或消滅了一大羣海盜!
那麼問題就來了——尋常的商船隊、哪怕是武裝商船隊都不可能做到這一點。唯一的可能,就是這船隊根本不是商船隊,而是僞裝的戰艦隊!
這就出現了新的問題——他們是誰?他們在哪?他們要做什麼?人生的三大疑問,將在無數雙眼睛的聚焦關注下纖毫必現,最終形成報告,轉送到包括西班牙海軍在內的相關人士手上。
而這就是我投鼠忌器、不願動手的原因。一旦開火,最好的結果就是我趕走或消滅了他們,然後帶着戰損後的艦隊立即逃走,逃離地中海,同時搭上的還有一個來之不易的乾淨身份。
一瞬間我甚至產生了一種幼稚的想法——給他們一些錢財,換我們船隊的平安通過。
不過很快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爲根據傳說在海上遇到海盜之後,如果主動降服的情況下,需要繳納船上財產的四分之三!
然後,如果這海盜心情好的話,或許會放你一馬……
這不是開玩笑嗎?我不由得撇了撇嘴,望着後面緊追不捨的船隊,我暗下決心——如果半日後他們還不放棄,那麼拼着身份暴露,我也一定要讓他們沉屍海底!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幸運的是,就在我們北上轉進後不久,天上開始聚集起濃厚的烏雲,看來一場大雨正在臨近。按理說,除了彼此間有深仇大恨,很少有人會在這個天氣下追擊一艘明顯不慢的船隊。
果然,他們追擊了三十海里之後,在雨點降下之時就開始撤退,他們走的心不甘情不願,臨走還不忘用燈光告訴我們:下次,就不會這樣幸運了。
看到這樣的情況,包括我在內,船上所有人都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萬幸!萬幸!
據老塔克說,這海盜艦隊是黑鬍子的,那是地中海最有名的海盜。之前曾是荷蘭國籍,後來做了海盜,而且一路走到現在,成爲了海盜當中有名的強者!
黑鬍子嗎?我默默地看着那邊雨幕中若隱若現的燈光,發出了輕輕一聲嗤笑。我管你是什麼鬍子,敢來打劫我?那麼下次,我十分期待再次的見面啊……
冒着雨趕到那不勒斯,我們休整了兩天,一方面維修保養船隻,另一方面我們也要拿出商人的樣子,到商業工會很是交易買賣了一番。
不過說到底還是賣多買少,貿易份額本來就不多,再加上意大利這地方事事不講規矩,所以我們的貿易更多的是半賣半送,主要是套交情、找情報爲主。
可惜的是,那不勒斯的商業協會和酒吧酒館找遍了,卻毫無可用的消息。東方人來這裡的很少,我所說的孤兒寡母更是少見,所以毫無音訊。
當然,這些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如果真的容易就找到的話,也不至於拖到現在。
於是我們在這裡做了短暫停留就準備再次出發,但即使如此,飯店的瑪格麗特披薩和墨薩雷拉奶酪依然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再次出海時依舊小雨綿綿,海上能見度很明顯降低了不少,但是依然有足夠的預警距離。我們沿着海岸線南下,靠近西西里島時加快了速度,準備一舉衝過那狹窄的海峽。
不用我交代,九鬼政孝已經讓戰鬥員全部就位了。前面有兩支船隊,但是看得出,都是商船隊的打扮。可是我們又何嘗不是裝作商船隊的樣子?因此隨時戰鬥的覺悟一定不能丟。
不過,有經驗的老塔克仔細觀察了兩支艦隊之後很肯定的告訴我,這兩支艦隊肯定不是海盜。以他多年的航海經驗判斷,這應該是葡萄牙王室的商船隊,已經隨行護航的戰艦隊。
他這麼一說,我的心才完全放下來。這次深入敵後,我們的原則就是要儘可能減少麻煩,怎麼可能爲了一羣海盜讓自己陷入不利的危險境地呢?
既然眼前的艦隊不是海盜,那很好,你好我也好。我讓信號手發出了問候和祝福的旗語,對方很快進行了迴應,而後我們就在互相的注視中擦肩而過。
這很和諧,我喜歡這種和諧。
繞過意大利半島,艦隊經愛奧尼亞海拐進了亞德里亞海,天氣開始變得晴朗,我的心裡越越來越低沉。
說不清楚爲什麼,大概是離答案越近,我的心裡越是擔憂吧。
有一個近義詞可以形容——近鄉情怯,我現在就是這樣一種狀態。我擔心去了一無所獲,更害怕得到不好的消息。
這是一種發自靈魂的糾結,以至於我們途徑阿爾巴尼亞和扎達爾港時,我都有進入寄港的衝動。
見我如此糾結鬱悶,跟我最久、也是最瞭解事情始末的九鬼政孝勸慰我說,醜媳婦總得見公婆,逃避終歸不是個辦法。
更何況,我們航行了這麼久,遇到了這麼多,得到了失去了如此之巨的人和物,其原始目的不就是來威尼斯、尋找二叔祖的孩子嗎?
我看着他的眼睛,久久沒有開口。他所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我是怕答案一旦揭曉,我卻不能給二叔祖在天之靈一個完美的交代,我是自己情怯啊!
但是我也深知,逃避絕對不是辦法,所以最終船隊還是速度不減,向着內海盡頭的威尼斯港全速駛去!
無論結局如何,我都要努力盡人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