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最精髓的一句話
拿定了主意後,林大官人就帶着手下,向怡老園的大門走去。
在這幾步路里,林泰來回想了一下原本時空怡老園的歷史,與安徽江蘇分家還有點關係。
到了另一個時空的康熙年間,二百畝的拙政園已經被分割成了兩三家中小型園林,所以八十畝的怡老園就成爲當時蘇州城最大的園林了。
由大明南直隸演化而來的江南省被一分爲二,變成了江蘇和安徽兩個省。
當時的江蘇布政使司設在蘇州,直接用了怡老園南半部修建衙署。
由此可見怡老園面積之大,半個怡老園都足夠充當布政使司衙署使用了。
至於怡老園的北半部,隨着王家沒落逐漸消失在歷史長河裡,只留下了王家後人對世事盛衰無常的嘆息。
後來到了民國時,蘇州城爲緩解交通壓力開了個新城門叫金門,應該也是在這裡。
只能說這個位置實在太適合建城門了,不管誰來勘察設計都選擇這裡。
想到這裡,林大官人冷哼一聲,大清能做得,民國能做得,他林泰來就做不得?
你王家也是洞庭商幫的巨頭家族,當初席家組織聯軍的時候,你王家敢說不知情?
更不要說與王家關係密切的東山陸家,也出動了人手!
到了怡老園,拍響大門,林大官人一行不速之客並沒有被請到裡面去,就被領在大門內的前院。
不多時,曾與林泰來爭奪府試案首的王禹聲走了出來。
王家的主宅在太湖上的東山,所以才叫東山王家,而怡老園屬於別業。
自從王鏊之後,王家一直沒人考中進士,包括王鏊嫡長孫王有壬在內,都是靠王鏊的恩蔭做官。
王禹聲就是王有壬的兒子,也是王家這一代讀書最有天賦的人,極爲受重視,便被安排在城中怡老園居住,方便與士林交遊。
年輕人的養氣工夫還沒到家,年方二十幾歲的王禹聲看到林泰來,就拉下了臉。
“你今日突然到來,有何貴幹?”王禹聲硬邦邦的說。
林泰來答話道:“看在同案之誼的份上,特來送給伱們王家一場大功德。”
對林泰來的話,王禹聲一個字都不想相信。
他看了看林泰來身後那二十多個跟班打手,忍不住諷刺了一聲說:“送人上西天也是送功德?”
林泰來裝作沒聽見,自顧自的說:“今日偶然路過你們王家的怡老園,發現了極爲不妥當之處,怡老園明顯是不合規範的!”
王禹聲心裡感到莫名其妙,林泰來跑過來說這幹什麼?難不成還想把怡老園拆了?
林泰來指着西邊城牆說:“城牆是爲了安全和防禦修建的,緊貼着城牆根修建這麼大的園林,明顯就是巨大的隱患!
可以假設一下,園林中足可隱匿數千人馬,若遇非常之時,這數千人馬可以直接從園林架設雲梯攀爬城牆,奪取城頭!”
王禹聲的怒氣槽瞬間就爆滿了,林泰來說的這些屁話,怎麼聽着就是能讓人來氣?
他忍不住斥道:“一派胡言!我王家世受國恩,怎麼可能有這種不軌心思?”
林泰來回應說:“想想曹操、司馬懿,還都說沒有稱帝心思呢!
即便你們王家沒有什麼不軌意圖,但避嫌的道理總該有的吧?”
王禹聲不想繼續交談,直接驅客了,喝道:“滾出去!”
但林大官人還沒有說完話,並不想走,於是與王家的家奴們友好交流了一番武學。
用了一會兒工夫,便讓二十多個王家家奴躺在地上休息。
然後林大官人又帶着人,圍住了王禹聲,誠懇的說:
“常言道,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爲了王家,你最好聽我說完。”
王禹聲發現,此時此刻除了狠狠瞪着林泰來,居然毫無辦法。
見王禹聲同意了繼續交流,林泰來便語重心長的說:
“任何一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種緊貼城牆的地方就不該修建八十畝的園子。
也不知道當初官府爲什麼會准許,怎麼把這塊地給了你們王家,簡直不知所謂。”
負責城市業務、跟着來看熱鬧的高長江聽到這裡,接話說:
“那時候的王家祖上可是極有名望的閣老大學士,在老家修個園子,不是很簡單麼?
蘇州城裡面人口稠密,除了城牆邊,別處大概也騰不出這麼大空地了。”
林泰來頓時恍然大悟,長長的“哦”了一聲,連聲道:“難怪,難怪!”
他又重新指着西邊城牆,對王禹聲說:“足足過去六七十年了,如此大的一處違章建築,竟然一直沒有人糾正,真叫我心下駭然。”
不知道別人怎麼想的,但左右護法、高長江這種老部下都是熟悉的感覺,熟悉的配方。
不知不覺間,又把道德高地佔了,製造出了大義名分,並給對方扣上了黑鍋。
世人皆以爲,坐館最強之處是武功,但只有自己人才最清楚,坐館最強之處其實是羅織能力。
王禹聲終於又出聲了,冷笑道:“怎麼?莫非你想把怡老園全拆了不成?”
林泰來答道:“話不能這樣說,我剛纔進來時就先說過了,要送給你們王家一場功德。
你看蘇州西邊進出城流量巨大,閶門胥門極度擁堵,百姓苦不堪言。
若在這裡開一處新城門,豈不就是造福一方、利在千秋?
щшш ¸ttκǎ n ¸C○
我看這樣的大功德,你們王家應該收下才是,正好也消除園林不合規的過錯。”
王禹聲:“.”
你林泰來有病吧?爲了修個新城門,就要把王家這八十畝園林拆了?你怎麼好意思張口的?
林泰來說:“實在不行,拆一半也行。”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王禹聲想也不想的拒絕了。
都不用請示父親,在王家沒人敢答應拆怡老園,就算拿出再好的條件交換也不行!
這裡是王家最榮耀先祖王鏊的晚年居所,是王家從陸家分離出來後,六代榮光的象徵!
這裡是王鏊與吳寬、沈周、楊循吉、唐伯虎、文徵明、祝枝山交遊的場所!
林泰來淡淡的說:“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白給你們王家的大功德,如果你們不要,會遭報應的。
十幾年前華亭相國徐文貞退隱居家,違規佔據田地二十萬畝時,他也覺得不可能有人能逼他清退田地。”
面對這種赤裸裸的威脅,王禹聲氣憤的說:“那你就試試看!”
“試試就試試!”林泰來針鋒相對的說,並朝着手下們揮了揮手。
隨後又動起了手,但沒有往園林深處衝進去。
只是把大門以及門裡的花壇、園藝砸了個稀爛,還把怡老園大門的門板給拆了。
旁邊學士街乃是一條主幹道,往來行人不少,看到怡老園大門口的動靜,當即就有人圍觀上了。
光天化日之下,住處大門被砸毀,王禹聲已經氣得滿臉通紅。
作爲當今王家最出色最有潛力的讀書人,怡老園以後很可能歸自己管理!
如今被這樣打砸門面,自己的臉往哪裡放?
而且王禹聲頓時也明白了,什麼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了。
他無比憤恨的說:“我們王家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林大官人更囂張的迴應道:“你們王家默許和縱容席家攻擊我,與你們王家關係密切的陸家還親自上陣了,這筆賬一時沒有算,難道我就該善罷甘休?
說實話,不是我自大,就目前狀況,你們王家根本打不過我,大概只能走官面了。
但如果要告狀,別去縣衙,那不頂用;也別去巡撫察院,那同樣不頂用。
所以我建議,你們最好去府衙告狀,或許還有能有幾分勝算。”
說完了後,林大官人帶着二十多跟班,走出怡老園揚長而去。
回頭望了眼怡老園的破爛大門口,林大官人搖了搖頭,嘀咕了句沒人能聽懂的話:“難道我林泰來還能不如大清?”
在路上時,林泰來又對大哥林時來問道:“看我今天處理事情,你學到了什麼精髓沒有?”
林老大一邊思索,一邊回答了好幾次,但都沒有得到林阿四的嘉許。
林泰來又向高長江問道:“你說今天精髓是什麼?”
高長江胸有成竹的答道:“論起今天的精髓,就是坐館對王禹聲說的那句話——你們最好去府衙告狀!”
林泰來大笑幾聲,稱讚說:“你也終於有所長進了!”
此後王禹聲回了東山主宅,向父親王有壬稟報怡老園發生的事情。
不用想,王家必須要立刻對此作出反應,不然百年世家的顏面何存?
但父子商議過後便發現,目前最快的應對途徑,真就是向府衙告狀了。
而且朱知府目前雖然按兵不動,但肯定急需蒐集林泰來的罪狀,以備將來使用。
所以這時候去府衙狀告林泰來,也算是與知府一拍即合。
按照官場規矩,知府其實很少直接審理案件。
府衙裡設有負責刑名的推官,一般案子都是由推官先具體審理,然後彙總給知府。
但那天劃分了陣營後,府衙劉推官直接稱病不出了,沒有加入張四維爪牙團伙。
所以王家告林泰來的這個狀子,直接送到知府案頭了,反正也沒別人敢接。
而林家老大繼續跟着工匠勘察地形,這次去了長洲縣縣境的最南端,已經十分靠近南邊的吳江縣。
名義上的古三江口就在這一大片區域,具體在哪個位置不重要。
反正就是在長洲縣境內找個適合地方冠名,以後開始河道疏浚工程。
但在勘察出的地方也遇到了問題,引起了吳江縣方面的不滿。
一是認爲古三江口在吳江縣境內;二是長洲縣這邊搞河道工程,很可能影響到吳江縣這邊。
所以吳江縣這邊有吏員衙役到場,在縣境上與勘察隊發生了衝突。
林氏工程隊總監工林阿大看了看四弟撥來的三十名打手,又看了看對面,便下令道:“打!”
然後又迅速補充說:“只打對面的吏員衙役,不要動其他百姓!”
看着躺在地上的吳江縣吏役,林阿大想了想,放狠話說:
“今天這事,無論哪個縣衙都管不了,巡撫也不會管!如果不服,你們最好去府衙告狀!”
自從親眼觀摩了林泰來處理拆遷事務的經驗後,林阿大雖然有點不明覺厲,但模仿的很好,畢竟是親兄弟。
他的認知很樸素,如果打對方的普通百姓,那百姓也就是去縣衙告狀。
但如果打了對方縣衙的人,那縣衙就只能去府衙告狀。
所以這次就放過普通人,挑着代表縣衙的吏員和衙役去打。
吳江縣距離蘇州城很近,在後世都被合併進市區了。
遇到這種事,吳江縣縣衙肯定不能忍,所以府衙立即又收到了來自吳江縣的指控公文。
關注林泰來的人都覺得很詭異,林泰來好像是故意逼着別人去府衙告狀?
怎麼又有點像是故意給敵營送把柄?沒人能理解這是爲什麼。
連朱知府本人也感到了不對勁,琢磨着是不是先提審林泰來,進行一番試探?
關注林泰來的人實在太多了,但要說誰最關注林泰來,申府二爺絕對能排得進前五。
自從趙巡撫歡迎儀式後,申二爺低調的像是消失了一樣,他的心情極度失落。
與林泰來的無畏氣概相對比,他感覺自己表現的太懦弱太慫逼了。
自己這個宰輔公子,面對父親即將失勢的困境,竟然還沒有一個外人剛強。
林泰來都敢指名道姓的公然詆譭張四維,直接劃線定敵我,但他申用嘉卻沒有這種勇氣!
這幾天申二爺拿出了最大的精力,盯着林泰來的一舉一動,但每每盯完了後,卻更加失落。
作爲更新社盟主,作爲林泰來所不可缺少的靠山,他發現林泰來似乎根本用不着自己。
林泰來在外面公然宣揚“張四維爪牙團伙”的時候,自己卻只能坐在家裡借酒澆愁。
林泰來所做出的任何一件事,似乎都不再需要自己支持。
林泰來惹出了麻煩,也沒有來請自己出馬解決。
林泰來這幾天完全不理自己,是不是已經對自己這個盟主不滿了?
申二爺不禁陷入了終極的哲學思考,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補更新事情記着呢,但也得看有沒有足夠思路和時間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