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確實有兩個太監出宮調戲民女這事,林泰來有點印象,但具體如何忘了,畢竟不是什麼大事。
林泰來又對來傳話的李家家奴問了句:“他們確定還會去報復?”
那家奴很肯定的說:“我家都督放人前,有意套了幾句話。
他們捱了店鋪打,肯定忍不住氣,大概會直接從鄭家借人去報復。”
那還等什麼?事不宜遲,林泰來立刻集合了家丁出發,又讓右護法張武騎馬去打前站。
那兩個太監是從西安門出的皇城,所以事情發生地點也在西城,距離林府也不算太遠,差不多就在林府和教坊司西院衚衕之間。
林泰來向西北走了一段路,就看到了位於街口的點心鋪。
大概是臨近過年緣故,所以爲了招攬生意,鋪舍房門洞開,連個門簾都沒有,從外面也能看清裡面狀況。
於是林泰來在外面就看到,這鋪子也不只是賣麪點、糕點,還有果脯、瓜子之類的。
以這時代的生產力,這些吃食的價格不會太便宜,普通人買來送禮都算是有面子了。
中年夥計麻木的問道:“那麼圍攻他們的人,又是誰?”
中年夥計欲哭無淚,這是什麼類型的精神病?
正在這時候,忽然聽到從屋外傳來了呼喝聲,中年夥計便又向外看去。
中年夥計:“.”
只見在店鋪門外,突然就出現了數十人規模的大斗毆。再仔細看去,又像是幾十個圍攻十幾個。
這位壯士,你到底是幹什麼來的? шшш▪ ттκan▪ C O
林泰來躲在貨架後,鼓勵說:“不要逃避,與惡勢力抗爭到底,我支持你們。”
然後林泰來又介紹說:“他們是不是被你們打了?他們請來助拳的那十幾個人,應該都是鄭國丈府上的人。
午前那兩個在店鋪搗亂的人被緊緊圍在中間,臉色蒼白。
中年夥計再次愣住了,“太太監?”
林泰來非常肯定的說:“因爲後門已經被我提前派人堵住了。”
“你知道麼,這兩個人是從宮裡出來的太監,估計是用了假鬍子,裝扮成了不起眼的平民。”
林泰來如實答道:“那是我的家丁。”
中年夥計氣得牙癢癢,真把林泰來當成是搗亂的了,又從後院招呼了兩個夥計出來,想直接動手趕人。
林泰來從貨架後面走了出來,指着中間那兩人,對中年夥計說:
林泰來直接問道:“午前時候,有兩個人就是在這裡調戲民女?”
先前招呼林泰來的中年夥計站在林泰來前面,答話說:“這位壯士如果想看熱鬧,那就來遲了。”
林泰來解釋說:“不要誤會,我不能讓他們看見我,不然可能就打不起來了。”
有個中年夥計迎着說:“這位客官.”
林泰來並不介意的說:“不遲不遲!說不定還有熱鬧。”
難道這家店理念如此先進,已經懂得美女經濟了?
忽然之間,林泰來覺得,自己在京城可能缺少一個暖牀的。
中年夥計向外看去,果然看到從街角轉出一堆人,帶頭兩人正是午前在鋪子鬧事的那兩個,氣勢洶洶地朝着鋪子方向而來。
說完林泰來就看清,貨架前站着個年輕女子,正擺弄着秤盤。
主要是林泰來不忍心看到這麼好的小娘子,最後被太監或者權貴糟蹋了。
中年夥計疑惑的問道:“爲何?”
就是這店鋪裡的人是不是心太大了?剛被調戲過的小娘子,還放出來繼續上崗?
中年夥計的眼神就帶上了幾分鄙視,這麼膽小還看什麼熱鬧。
可能是不太明白,這麼一個尋常的點心鋪子爲何如此臥虎藏龍?
正在此時,林泰來忽然指着遠處說:“來也!來也!”
本來臨近過年,鋪子生意還不錯,但體型很大的林泰來堵住門口,就直接擋了鋪子的財路。
再細看這女子,年紀不大,套着棉襖,頭戴護耳,模樣也稱得上膚白貌美、眉目如畫,十分水靈可愛。
中年夥計愣了愣,還是答道:“事情已經過去了。”
那小娘子驚慌的叫道:“爹!對方不肯善罷甘休,我們從後門逃吧!”
應該沒有來遲,林泰來便讓家丁們在周圍散開,只有他自己走了進去。
鄭貴妃的名號,你應該聽說過吧?你們京城的小民,不是很喜歡傳這種消息麼?”
林泰來直接進去左顧右看,又問道:“民女呢?聽說是你們店裡的人啊。”
中年夥計臉色一黑,這人是來搗亂的嗎?
“壯士這是何意?”中年夥計心裡有點緊張,連忙詢問道。
但是林泰來卻迅速從門口竄進了鋪子裡,躲了起來。
眼看幾個人都要往後院走,林泰來立刻叫道:“你們逃不了!”
林泰來卻不說話了,就站在門口向外面張望,彷彿期待着什麼。
中年夥計心頭一動,正想對貌似明白內情的林泰來問什麼。
有一箇中午就調集幾十條彪悍大漢的實力,還開什麼點心鋪子啊?
等林泰來介紹完了,外面的毆鬥也結束了,結果不言而喻,鄭家十幾個僕役被打得不想起來了。
而兩個太監倒是沒再次捱打,只是被緊緊的圍住了,這就是該死的分寸感。
這時候,有個打手走到門外,看着屋裡,對林泰來稟報說:“沒有打錯,是鄭家的人。”
林泰來聽到後,終於徹底鬆了口氣。其實剛纔他也有點擔心,生怕打錯了人,那就比較尷尬了。
中年夥計終於回過神來了,對林泰來悲憤的說:
“明知道是宮裡太監和皇親國戚的人,那伱爲什麼不讓我們逃走!還要打他們,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林泰來看着先前被調戲的年輕女子,笑道:“你們已經惹下了禍事,又能逃到哪裡去?還能扔下鋪子不要了?
我這是爲了你們好,幫你們徹底解決問題,你應該感激我。”
中年夥計心裡又冒出了希冀之光,打完了鄭家的人還敢在這裡談笑自若,莫非也是個有底氣的人?
忙不迭的問道:“你說能解決問題?接下來要如何?”
林泰來很正義的說:“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肯定要報官啊!” 如果不鬧到官面上,事情怎麼擴大化?消息怎麼擴散的更快?
“別!”中年夥計失聲叫道。
這種事報官有個屁用?甚至可以說,越報官,越倒黴!
眼前這位壯漢,不會競爭對手是派來坑自己的吧?可是什麼樣的競爭對手,能請得動這種陣容?
林泰來安撫說:“你放心,剛開打時,我的人就去西城察院報官了!
出現了數十人規模的鬥毆,西城御史一定會盡快趕到的!”
京城和別的地方不同,兩個縣衙不怎麼管地面治安和司法問題,而是由五城兵馬司和巡城御史負責。
管着這裡的就是西城兵馬司和西城御史,當年王象蒙也當過西城御史,熬了一年資歷。
就是聽到早就已經有人去報官,中年夥計整個人都傻了。
林泰來又拼命暗示說:“還有,我爲了你們,出面硬剛太監和鄭家這些惡賊,總要有個合情合理的由頭啊,你說對不對?
不然別人會質疑我的動機,就顯得事情不那麼合情合理了。”
中年夥計腦子都是懵的,完全沒有思考能力了。
林泰來不得不更加進一步的暗示說:“我聽說,那些長久居住在京城的官員們,如果家眷不在身邊時,往往會在本地納個小的。
而京城本地很多窮苦人家,也願意女兒被官員收房,也好能讓全家仰仗得利。”
這些話倒不是林泰來瞎編的,當今確實存在這種習氣。常言道,中進士就是“改個號娶個小”。
而且等那些官員離京時,那些本地納的小妾又往往不願意跟着走,往往會全家上陣鬧事,出過很多狗血故事。
中年夥計敢怒不敢言,別人到目前只是調戲民女,你這壯士竟然想要明搶,然後卻說別人是惡賊?
林泰來暗示完了後,一邊感慨這中年夥計不懂事,現實會教他做人的,一邊信步走出了店鋪。
本來躺在地上的鄭家僕役還有嘴硬叫罵的,但是看到林泰來那高大雄壯的身影后,齊齊扼住了嗓門,現場瞬間安靜下來。
這就叫氣場,這就叫震懾力。
又等了一會兒,就看到幾十個差役簇擁着一頂官轎急忙衝了過來。
然後有個御史官員從轎子裡跳了出來,大概就是西城的巡城潘御史了。
“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潘御史威嚴的掃視了一圈現場。
林泰來抓起了中年夥計,一直提溜到了御史面前,喝道:“有御史老爺爲你做主,你還不速速陳情!”
店裡所有的夥計,包括那被調戲的小娘子都被驅趕到了御史面前。
可是那中年夥計居然抖如篩糠,在潘御史面前磕磕巴巴的,連個囫圇話都說不出。
“小的賈福貴在店裡做賣貨夥計,還還有管賬”
對於中年夥計這種小人物怕事和畏懼官員的心態,林泰來表示理解,但他懶得繼續磨蹭了,所以就主動對潘御史說:
“還是由我這個知曉前因後果的人出面,代爲說明吧!”
潘御史打量了幾眼後,對旁邊書手說:“記下此人,乃是蘇州舉子林泰來!”
林泰來既然敢出面,就不在意被記錄,便開口道:
“潘侍御你看,這麼美貌的小娘子,就因爲生計艱難,不得不拋頭露面賣貨,就遭受了兩個禽獸的調戲。
更可恨的是這兩個禽獸被巡邏官軍阻止後,竟然不肯善罷甘休,又從鄭國丈府上喊了十幾個打手,再次跑了過來。
真不知道他們想幹什麼,一個美貌小娘子如果落到這等惡人手裡,後果不堪設想!
遇上了這樣的事情,我不得不仗義出手相救,以阻止悲劇發生。
同時又打發人去西城察院報官,一切處置都合情合理,萬望潘侍御明察!”
林泰來說得聲情並茂,入戲很深。
他確實感覺自己在做大好事,如果不是自己出面,這位遭遇飛來橫禍的小娘子絕對沒有好下場。
“一派胡言!”兩個太監裡面年長的那個忽然扯着嗓門叫道。
林泰來不慌不忙,氣定神閒的反問說:“那你們先前爲何被打?又爲何帶了十幾個人重返?”
這種色厲內荏的嘴硬反派,他見得多了,喊得再大聲也沒用。
估計接下來就是正式亮明太監身份,然後大肆狡辯一番。
潘御史也沒權直接處罰太監,大概還是一邊上奏天子,一邊通知司禮監或者東廠來領人。
但對林泰來無所謂,反正他主要目的是鄭家,拖着鄭家把事搞大就行。
年長太監直接扯下了假鬍子,對潘御史道:“咱乃侯進忠,從宮裡面出來的!”
潘御史毫不客氣的呵斥道:“即便是宮中近侍,也當遵紀守法!”
侯進忠滿臉怒色的說:“你們知道個屁!難道你判案就只會聽一面之詞麼?”
隨後侯太監指着那被調戲的小娘子說:“咱路過這家鋪子,尋思着買幾樣點心和果脯,卻不想遇到了奸商!
他們把咱家當成了平頭百姓,貨品缺斤少兩,咱要與他們理論,卻被污衊爲調戲婦女,簡直欺人太甚!”
林泰來:“???”
這什麼畫風?怎麼和刻板印象裡的太監不一樣?
潘御史皺眉問侯太監道:“你可有證據?”
侯太監答道:“店裡的秤還在,你去檢查一下,不就明白了?”
於是潘御史就吩咐差役取了秤,與附近幾家店鋪進行了簡單比對。
結果證明,侯太監所說的居然是真的,這家點心鋪的秤確實有問題!
潘御史看向中年夥計賈福貴,質問道:“你還有什麼話?”
賈福貴已經跪都跪不穩了,全身直接癱倒在地上。
雖然一個字沒說,但看他這辯都不敢辯的模樣,也能知道,侯太監說的沒準就是真的。
潘御史見賈福貴像一團爛泥,又轉向林泰來,大喝道: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你和賈福貴到底有什麼勾結?”
林泰來:“.”
臥槽尼瑪!爲什麼劇情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樣!淳樸小商販原來是刁民?
似乎不是太監欺壓平民調戲婦女,而是隱藏身份的太監被刁民坑了?
難怪這賈富貴各種表現都不太正常,自己怎麼就陷入了固有思維所以沒注意到?
堂堂的林大官人勾結賣點心的小販缺斤少兩牟利,傳出去要笑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