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文度一進上書房見皇上臉色慘白、眼神直視前方還喘着粗氣,連忙問,“皇上您這是怎麼了?”

皇上指了指案上茶,文度連忙雙手奉上。皇上接過茶由於手抖得厲害,茶杯和杯蓋碰撞作響。文度連忙幫皇上把杯蓋拿下,皇上一仰頭把那杯茶喝淨,隨手把茶杯扔到了地上,茶杯摔到地上,瞬間粉碎。

“氣死朕了!氣死朕了!”

“皇上,是誰把您氣成這樣?”文度小心翼翼地問。

“除了葉天宇還能有誰?”

“他怎麼敢?”

“他有什麼不敢的!這件事朕也有責任,他之前跟朕暗示不想娶公主,朕覺得身爲皇家這點面子還是得要的,婧琳身爲公主什麼樣的駙馬找不到,加上葉時清上的那冊奏疏,就一衝動給他跟那個潘氏賜了婚。沒想到朕這個妹妹如此癡情,竟非他不嫁!朕就她一個親妹妹,怎麼能連她這點夙願都不滿足她呢?朕就厚着臉皮,不顧皇家體面跟他好言商量,如果不肯休妻,讓我們公主嫁過去和潘氏平起平坐,做一個平妻也行呀。”

“他怎麼說?”

“誓死不從!剛剛他一句話差點沒把朕噎死!怎麼?他是不是打量着朕不敢殺他?”皇上慢慢平靜下來說,“本來打算越級提拔他進兵部做一個侍郎的,現在看來他歷練的還遠遠不夠。這個可隨時進宮的腰牌也是要給他的,現在給你了。”皇上把腰牌扔給文度,接着說,“傳朕口諭指派葉天宇到六部、六科、都察院、大理寺、太常寺、光祿寺、太僕寺、鴻臚寺以及詹士府、翰林院每處做一月觀政,並需要按時上朝。”說完,皇上笑了,“想到他去哪個部門都得讓人吆五喝六地使喚,就痛快。這一圈做下來幾年就過去了,哼哼太解氣了!”

葉勳接到皇上的口諭整個人都蒙了,半天都沒緩過來。心灰、失落、欲哭無淚、有苦難言……許多情緒涌上心頭,五味雜陳……

旁邊跟他要好的幾個同僚也非常震驚,好一會兒才記得上前安慰他。“別難過,這肯定是暫時的。說不定皇上另有打算。”老李說。

“真是很意外呀。不是聽說你兵部的官牒都印好了嗎?你是不是最近做了什麼事得罪了皇上?”大黃道。

“我猜測這十有八九跟葉勳娶親有關。誰都知道葉勳是皇上給公主留的駙馬呀,結果外放一年回來就娶親了?你說皇上能不慪氣嗎?”小鄭道。

聽到這兒,葉勳纔有所動容,他轉臉瞪他,“別胡說!我的親事是我父親早年就定好的。我結婚還是皇上賜得婚呢。”至於什麼原因葉勳心知肚明,但他不願意讓大家胡亂猜測,有損皇家體面和公主的尊嚴。

“那你說爲什麼?”小鄭追問道。

葉勳一臉沮喪,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管他呢!反正事已經成定局,就隨他去吧。不如我們今天去酒樓裡喝個一醉方休,忘掉所有煩惱?”老李說。

“我覺得這個提議很好!葉勳回來咱們還沒給他接風,正好一起!”大黃說。

大家都一致同意。

只有葉勳囁嚅着說,“我……我不去。你們去吧!”

“你什麼意思,爲了你我們攥的這個局!你不去?”小鄭老大不高興地道。

“莫不是怕媳婦吧?”大黃嬉笑道。

“怎麼會?”老李說,“聽說葉勳的媳婦比他大了不少。人都說大妻賽老母。就咱們葉勳這一身本事,這相貌,他媳婦還不得把他疼道骨頭裡。”

葉勳臉都紅了,“老李你一天到晚沒個正經!”

“老李說的不無道理!葉勳怎麼可能怕媳婦?走!出發,喝酒去!”小鄭道。

“走就走!誰怕誰呀?”葉勳豁出去了。

若蓮和京城的夫人們打得過熱,之前她羞於見人的。很少有人知道京城還有她這號人物。如今不同了,她的相公年輕俊朗,各方面都出類拔萃,多少人都羨慕她呀!她走在路上都是昂首挺胸的。

今天若蓮和幾位夫人出來逛街,都未時末了,陽光還很刺眼。“葉夫人真是好福氣呀!葉大人年輕有爲,一表人才,真是讓人豔羨呀。”甄夫人道。

若蓮這樣的話聽很多了,沒說話只是笑笑。

“甄大娘子是想說葉夫人是豔福不淺吧?”李夫人捂着笑道。

若蓮臉紅了一下,瞥了她一眼,“咱們逛街老說他幹嗎?我哪裡有什麼福,就是操心的命!”

馮大娘子癟嘴道,“別生在福中不知福了。你看看哪一家不得有個通房、小妾的,就你們家相公最出衆,房裡卻一個亂七八糟的人都沒有。你說叫誰誰不眼熱?”

甄娘子卻不以爲然,“這件事我倒不羨慕她,他倆剛結婚,熱乎勁還沒過。你等着過個一年半載的,說不定比誰家都多。”說着,用手帕捂住嘴笑了。

李夫人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就憑葉大人這人才,想做他妾的姑娘,怕是也得排隊吧。”

若蓮臉色有點難看,還故作大方地說,“他要找就找,我也不攔着。”

甄娘子道,“這就對了,早想開了,早通透。主要是攔着也沒用。還落個善妒的壞名聲。 ”

“馬上申時了,你們幾個有公職的相公該回家了?還不趕緊回去做飯?”馮大娘子問道。

“今天我們家葉勳晚飯不回來吃。”若蓮笑道。

“我們家老李也是。所以咱們放心大膽地逛。”

葉勳一上樓,發現雅間裡還坐在兩個陪酒的姑娘,頓時有些不安。把老李拽出雅間,“怎麼還叫了姑娘?”

“就四個大老爺們喝酒多無趣?”老李衝他擠眉弄眼道。

“有姑娘性質就不一樣了!”葉勳有些爲難。“要不讓她們走吧?”

這時,小鄭和大黃上樓了,“你倆在這兒嘀咕什麼?”

“我叫了兩個姑娘陪咱們喝酒,可葉勳非得讓我給退了。我錢都付了。”老李看到兩個人故意說道。

“有姑娘?太好了!退什麼退?你不用陪我們還要呢!走,進去看看。”大黃一聽到姑娘很是興奮。

“既來之則安之!走吧,葉大人!”小鄭拉着葉勳一起進了房間……

若蓮一行人走到‘醉霄樓’下,李夫人看着頭頂上的牌匾對衆人說,“他們就在這家店喝酒?”

“誰們?你家李大人?”若蓮問道。

李夫人有些奇怪,“你不知道呀?你家葉大人和我家老李呀。我們家老李捎話回來說,他和葉大人、鄭大人還有黃大人,今晚就來這兒喝酒了。”

“不可能!”若蓮否認道,“葉勳託人回來捎話說,今晚宮裡有宴請,不回來吃飯了。”

李夫人笑道,“這不年不節的哪裡來的宴請?騙你呢吧?再說了,男人在外面喝點酒怎麼了?”

“葉家家規是不允許去酒樓喝酒的!”若蓮有些沉不住氣了。

甄娘子尖着嗓子道,“喲,這也太苛刻了!怪不得葉大人要撒謊騙你。去酒樓喝酒有什麼大不了的?若蓮,我說你不能把相公管的太嚴!”

若蓮臉上有些掛不住,“不讓在酒樓喝酒可不是給他定的規矩,我來葉家之前就有的。何況,你們怎麼知道他騙我?皇上沒請你家相公,說不定單獨請了他呢。”

李夫人被激在那兒,“你還不信?”她衝着樓上大喊,“李巖!你在上頭嗎?”

他們的包間在二樓臨街,聽到喊聲老李探出頭來,“在呢。”一看是自己的夫人還有幾個夫人,“夫人,你們怎麼在這兒?”

“李巖,葉大人是不是和你們在一起呢?”李夫人問道。

老李看看自己的夫人,又看看若蓮,猶豫了一下,才衝她們點點頭。

李夫人面露得意之色,“怎麼樣?”

若蓮火氣‘蹭地’上來了,就要往樓上去。被幾位夫人拉着,“在外面給自己男人留點臉面。別去了,讓葉大人下不來臺。”

“就是呀。男人出來喝點酒怎麼了?”

若蓮使勁掙開幾人,“我們家的事你們別管!”幾位夫人哪裡是若蓮的對手,眼看着她‘登登登’地疾步去了二樓。

若蓮的出現讓葉勳嚇得一機靈。他萬萬沒想到若蓮會找上來,說話都結巴了,“夫……人。”

若蓮冷笑道,“喲,喝着呢?是誰跟我說宮裡有宴請?”她一眼瞥見飯桌上的姑娘,頓時怒火中燒,裝都裝不下去了,“還叫了姑娘?!葉勳你真是長本事了,都敢出來喝花酒了!”

“不是。夫人別誤會。”葉勳連連擺手。

其他人也幫忙勸道,“葉夫人,我們就是幾個同僚出來聚聚。沒什麼的?”

“弟妹,別生氣。”

若蓮沒聽見一樣,只是狠瞪着葉勳。葉勳走近她,小聲地哀求她,“夫人,求求你,在外面給我留點面子。回家任你責罰。”

“喲,這位夫人,怎麼這麼兇呀?男人在外面喝個酒多麼正常的事,至於嗎?”一個陪酒女嬌滴滴地說道。

這一說,如同火上澆油,若蓮頓時火冒三丈,“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她又瞪向葉勳,“我叫你們喝!”她掀起飯桌上放的小酒桌,連桌子帶酒一起扔到了樓下。葉勳知道阻攔不了,連忙捂住眼睛。隨即聽到樓下響起了物體墜落和散架的聲音,還有人們的尖叫聲。

所有人都嚇傻了,葉勳的三個同僚大張着嘴看着若蓮。樓下和樓上都聚了一些看熱鬧的人。

葉勳連忙探頭問下面的人,“傷到人嗎?”下面的人向他擺手。葉勳鬆了一口氣。

若蓮還欲再摔,葉勳上前抓住她的手,“夫人,不要再扔了。你這樣會砸傷路上的行人的。咱們回家好嗎?”葉勳用眼神哀求她。

若蓮陰沉着臉,惡狠狠地道,“好!回家!”

若蓮和葉勳正欲下樓,酒樓老闆上前攔着他們,“兩位,摔壞的東西誰賠呀?”

“誰帶我相公出來喝酒誰賠!你找他們三個去!”若蓮沒好氣地喊道。

老闆只得諾諾地望向那三個人,見有人衝他點點頭,他才放下心來。

路上兩個人一前一後在很多人的議論和指指點點下回到家。

一進家門若蓮把大門一關就喊道,“傳家法!”

“夫人,不要!咱們回屋說,求求你了。”葉勳拽着若蓮的衣袖求道。

若蓮不爲所動,對着看着他倆的小虎、桃兒喊,“沒聽見我說什麼嗎?傳家法!讓柱子過來!”

葉勳連忙捂住她的嘴,對小虎他們尷尬地笑笑,“我們倆鬧着玩呢。”然後拉着若蓮進屋。“求求你了,別喊了。”

進了臥室,葉勳鬆開手,把門關上,若蓮怒道,“幹嗎捂我的嘴?”

葉勳把若蓮按坐在牀上,立刻跪地認錯,“夫人,咱們有矛盾屋裡解決,我什麼都依你。”

“哼,你父親天天都說我糊弄事兒,這次我不糊弄了!傳家法吧。讓柱子執行。我不管了!”若蓮鐵青着臉道。

“夫人不要!我是冤枉的。你打我幾下得了。傳家法還讓柱子來?他會打死我的,你不心疼呀?我知道錯了,我下次不敢了,你打我兩下消消氣好嗎?”葉勳用頭在若蓮身上蹭,把臉湊到她面前讓他打。

“你今天氣死我了!出去喝酒還找姑娘陪!還撒謊!看我不抽死你!”若蓮狠了狠心,伸出巴掌就抽,剛抽了幾下,巴掌揚在半空中不動了。

“怎麼了?”葉勳有些奇怪,“剛抽幾下就不捨得了?”

若蓮咬着嘴脣看着他,好像受了驚嚇,“你的……臉破了。”

“啊?怎麼會?打得也不是很用力呀!”

“是被我指甲劃破的。”

葉勳連忙起來照鏡子。他拿着鏡子看了又看,看到臉上兩道觸目驚心的血痕,悲憤道,“潘若蓮!你讓我怎麼見人?”

若蓮也覺得不妥,有些心虛地說,“你今天讓我的臉都丟盡了,你還要什麼臉?”

葉勳怒視着她,捂着臉一個人默默地掉眼淚……

若蓮看了好心疼,“這次是我不小心。對不起,我去找點藥,看能不能讓它快點好。”

“不用!這點傷倒沒什麼,主要是它在臉上!今天在酒樓已經夠丟人的了,明天我在帶着這個出去,哼,整個京城都得知道我葉勳娶了一個母老虎!我怕老婆!這是你想要的嗎?”葉勳悲憤交加地說。

“我真不是有意的。你只知道說我,你今天做的對嗎?”

“我今天是有原因的。本來我升兵部侍郎的官牒都印好了,可是下午突然接到皇上口諭,說讓我以後去各部做觀政,而且有可能一做就是幾年!”

“啊?怎麼會這樣?”若蓮也驚到了。

“我心裡難受,老李他們就想一塊喝個酒安慰一下我。我捎信怕解釋不清楚,就先讓人帶話說宮裡有宴請,想着回來再跟你把事情經過好好說說,我哪裡是想騙你?至於那兩個陪酒的姑娘,是老李叫的,我原是不知道的,可是錢都付了,我也不好說什麼。你相公在外面受了委屈,回來你還這樣對我?”葉勳‘痛心疾首’地控訴道。

若蓮撫摸着他的背安慰他,“好了,這次是我不好。我道歉。你別傷心了。可是皇上爲什麼突然會這樣對你?”

“你說奇怪不奇怪,當時咱們結婚可是皇上同意的。這纔剛結婚多久呀!他竟然讓我另娶公主!還說什麼要讓你和公主不分大小,做平妻。被我拒絕了……”

“啊?皇上你都敢拒絕。難怪他要生氣呢?葉勳,畢竟胳膊擰不過大腿,其實,公主嫁過來,我和她姐妹相稱也不是不可以。”

“你傻啊?什麼平妻?我父親見她都得行禮,怎麼平?”

若蓮把他摟在懷裡,輕輕地拍着他的背,“好了,好了,讓相公受委屈了。”

“你明天讓我怎麼出去見人?這傷在哪裡不好,偏偏在臉上。我不想活了!”葉勳見若蓮完全弱下來,就開始撒嬌耍賴。

若蓮好言好語哄了他半宿,這事纔算過去了……

第二天早飯,葉時清看到葉勳臉上的傷,問向若蓮,“這是怎麼回事?”

若蓮不好意思地笑笑,“昨晚懲戒他時,不小心讓指甲劃的。”

葉時清點點頭稍感安慰,又補充道,“以後儘量不要打臉,出去不好看。”

“你瞧瞧我父親都看不下去了!下次注意了!”葉勳一副有人撐腰,小人得志的樣子。

誰知葉時清又說,“他身上皮糙肉厚的,別人又看不見,打爛了都沒事。”

“父親!”葉勳埋怨道。

若蓮捂嘴笑道,“知道了,老爺。”

一想到今天要去做觀政,葉勳就一點都沒有胃口。他放下碗,“啊呀,一點都吃不下去。一會還要去工部報道,我不吃了。”

“怎麼吃這麼少?什麼事都別往心裡去,飯還是得吃的。來,多吃點。”

葉勳皺着眉搖搖頭。

“再吃兩口好不好?”若蓮像哄小孩一樣。

葉勳只得勉強吃了兩口,然後起身,“不吃了,走了。”

“再吃最後一口,我餵你。”若蓮遞過來一勺飯。

葉勳撒嬌道,“不吃了,吃不下了。”

“吃嗎?”若蓮也學着他的樣子衝他笑道,“就一口。”

“好吧。”葉勳張嘴把飯含到嘴裡。

若蓮用手指給他抹抹嘴,兩個人眉來眼去地對看着……

“嗯嗯!”葉時清實在看不下去了,咳嗽兩聲。“時間不早了,還不快走?”

葉勳走後,葉時清瞅着若蓮忍不住埋怨道,“瞧瞧你們兩個人黏糊勁,像什麼樣子!”

若蓮‘噗嗤’笑了,“老爺,您怎麼見不得我們倆好呢?”

“你就慣着他吧,我看你現在倒是被他拿的死死的。”

“他是我相公我不心疼,誰心疼呀!他現在的日子已經夠難過了,因爲不想娶公主被皇上刁難。總不能一點好日子都沒有吧。”

“你們倆自己看着辦吧。我不管了!反正該說的我都跟你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