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把冰都鑿開了,大塊冰沉水裡面去。”毛承祿衝着冰面上正鑿冰的百姓大聲喊道。
皮島是近海的島嶼,離海岸並不遠,一入冬,周圍便開始結冰,而且越結越厚,不鑿開這些冰,就會與後金那邊連在一起。
明軍在遼東屢屢失利,不願意被歸順後金的遼東百姓,紛紛逃到皮島避難。
這些百姓想要在皮島活下去,要靠做活換一口吃食。
在冰面上鑿冰是一件危險的活計,可對於島上的百姓來說,卻能換到一些食物,保證一家人不會餓死。
皮島本身沒有什麼糧食,主要靠登萊用船送來島上所需糧草。
這些糧食到了毛文龍手中,自然不會分給島上的普通百姓,而且就算把這些糧食全分給百姓,也不夠分的。
島上的糧食都被集中起來,優先供給毛文龍和他手底下的兵將,最後還會分給島上的百姓一點吃食。
皮島岸邊站着手持利刃的兵丁,還有一些弓箭手。
這些人作爲監工,監視冰面上幹活的百姓,一旦發現有偷懶的人,先是出聲呵斥,第二次在發現,便一箭射過去。
島上最不缺的就是百姓,甚至可以說百姓太多了,島上已經養活不了這麼多人,哪怕死上一批也不會心疼。
在冰面上鑿冰十分危險,稍不注意,就可能連人帶冰一同墜入海里。
冰涼的海水,又是臘月寒冬,人就算被救上來,也要大病一場。
一旦生病,根本沒有大夫會來看病,也沒有藥吃,只能靠身體扛着,絕大多數百姓都熬不住,沒幾天就會病死或是餓死。
對於島上死了的百姓,處理起來很簡單,脫光死者身上的衣服,屍體丟進海水中,至於最後屍體是衝到另一側的岸邊,還是衝進大海,或是被魚蝦吃掉,根本沒有人關心。
在皮島,每天都死人,島上的百姓早就麻木了。
在冰面上鑿冰的百姓一個個凍的面色鐵青,嘴脣發紫,卻沒有人敢回到岸上,咬着牙趴在冰面上幹活。
鑿冰的百姓多是用一些石塊和削尖一頭的木棍,還有一些百姓手裡的工具掉進海里,只能用手用腳來鑿冰。
手裡沒有工具,也不能回岸上,否則等待他們的就是一刀或是一箭。
“大伯,您要的餅子做好了。”
來人是一名面色有幾分稚嫩的年輕漢子,是毛文龍的親兵,也是毛文龍的義孫。
毛承祿是毛文龍義子中的老大,替毛文龍掌管和訓練親兵,想要成爲親兵,則必須成爲毛文龍的義子或是義孫。
毛承祿瞅了一眼籮筐裡的黑乎乎餅子,伸手拿起一塊,用手掰開,塞進嘴裡咀嚼了兩下,隨即吐了出去。
“呸,裡面怎麼這麼多土。”
他一臉不滿的看着送餅子過來的那人。
年輕漢子往前走了一步,低聲說道:“這批糧食是從登萊運來的,裡面一些大顆粒的沙子已經挑出來了。”
皮島上的補給,只能從登萊用船運過來。
“老子們賣命守在皮島,這羣貪官卻在後方剋扣將士的口糧,就算把他們千刀萬剮都不解恨。”毛承祿恨恨的說。
那年輕漢子說道:“這些混了泥土的糧食都是留給島上百姓吃的,還有一部分乾淨的糧食,和虎字旗送來的糧食,纔是留給島上將士們吃的。”
“這一次登萊送來的糧食,有多少摻了沙土?”毛承祿問道。
年輕漢子說道:“最少有一半都是這種摻了沙土和沙粒的糧食。”
毛承祿臉一沉,把手裡剩下的餅子丟回籮筐裡,對邊上的人說道:“一會兒冰面斷開後,把這些餅子賞給那些幹活賣力氣的百姓。”
“是。”邊上的一名武將答應一聲。
島上的百姓平常連飯都吃不飽,天暖的時候好一些,能夠從岸邊捉到一些小魚小蝦吃,天一冷,岸邊沒有了小魚小蝦,餓肚子已經成了常態。
這些混了泥土的餅子,對於皮島上的將領來說是不能下嚥的東西,可對島上的百姓來說,卻是能夠活命的好東西。
毛承祿扭頭看向另一側的年輕漢子,說道:“義父在忙什麼?”
“幹爺忙活了大半天的公務,這會兒正在宅子裡休息。”年輕漢子說道。
皮島上不缺百姓,更不缺少勞力,隨毛文龍一起駐紮在皮島的武將,人人都有了自己的宅院,娶了幾房小妾,只有島上的百姓才住在洞穴裡,而且是一羣人住在一個洞穴裡。
“走,隨我去見義父。”說着,毛承祿邁步朝島中最大的那所宅子走去。
作爲毛文龍的親兵將領,雖然只是個遊擊將軍,卻深得毛文龍信任,地位比島上絕大多數人都高。
一路走來,見到他的兵丁將領,紛紛行禮問好。
來到毛文龍的屋門外,守在門前的兩名親兵朝毛承祿躬身行禮,喊道:“大伯。”
“義父在裡面嗎?”毛承祿問道。
守在門外的一名親兵說道:“幹爺正在裡面休息。”
“你們繼續守在這裡,我去見義父。”毛承祿邁步往裡走。
門外的兩名親兵退到兩旁,留出一條過道讓毛承祿過去。
進到屋中,毛承祿看到毛文龍正坐在椅子上喝茶,急忙快走兩步,一行禮,喊道:“義父。”
毛文龍放下手中蓋碗,說道:“不是讓你去盯着百姓鑿冰,怎麼有空過來,與對岸相連的冰面已經斷開了?”
“百姓還在鑿冰,最多再有三天,差不多可以把跟咱們皮島周圍的冰面沉入海里。”毛承祿恭敬的說。
毛文龍說道:“冰面斷開之前,一定要盯仔細了,千萬不能讓後金趁機攻打皮島。”
“孩兒明白。”毛承祿點點頭。
毛文龍端起蓋碗,拿到嘴邊,吹了吹裡面的熱氣,輕輕啜飲一口。
“孩兒來見義父,是有件事不吐不快。”毛承祿開口說道。
毛文龍拿開手中的蓋碗,說道:“說吧,是什麼事讓你丟下手裡的事情,專程跑到我這裡來。”
他撩起眼皮,看向躬身站在面前的毛承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