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小閣老,如果不是指揮使大人部下被人騙了,就是我受騙了,但指揮使大人是不可能受騙的,畢竟我相信錦衣衛是不會出錯的,所以大概出錯的是我。可是,小閣老,假如您能允許我再進一諫言的話,小閣老不妨問一下我剛纔對您提起過的那個人,而且我請求小閣老賜給他這種榮幸。”
“我非常願意,趙大人,只要您贊成,您高興要我接見誰,我就接見誰,只要他手裡不拿槍就行。指揮使大人,您有沒有比這更新的報告?”
“還沒有,小閣老,但我時刻都在等待着,說不定我離開的這段時間裡,新的報告又到了。”
“那麼去走一趟吧,假如那兒還沒有?——哦,哦,”嚴世蕃又說,“就造一份好了,你們不是經常這樣做嗎?”小閣老笑着說。
“小閣老,”指揮使回答,“我們根本無需來捏造報告。每天,我的桌上都堆滿了最爲詳盡的告密書,都是那些野心家送來的,雖然這些人心思不單純,但卻都很樂意回來爲小閣老效勞。他們相信命運,希望有朝一日會發生意外的大事以使他們的期望變成現實。”
“好吧,先生,去吧。”嚴世蕃說,“別忘了我在等着你。”
“我只要來去的時間就夠了,小閣老。我馬上就回來。”
“我呢,小閣老,”趙大人說,“我去找一下我的信使。”
“等一下,趙大人,等一下,”嚴世蕃說。“真的,趙大人,我看您這種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此事不用這麼着急。”
“小閣老,我知道了。”趙大人說,不耐煩地咬着他的指甲。
“好的獵手總是要等到最後一刻。”
“妙極了,小閣老,不過我那個信使正象您所說的那個獵手一樣,只是他年輕些。因爲他只花三天多一點的時間,就從宣府趕到這裡來。”
“那一定夠疲倦,夠焦急的咯,我的趙大人,現在我們已經有了快報,很快就可送到了,根本用不着大喘氣。”
“啊,小閣老,就給他個機會吧,他從那麼遠的地方跑來,滿懷極大的熱情,來給小閣老送一份有用的情報,更何況是宣府支付介紹給我的,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也求小閣老就接見他一次吧。”
“宣府知府?是嘉靖十五年二甲那個嗎?”
“是的小閣老。”
“他在宣府?”
“是的,他極力向我推薦了尚嘉榮千戶,要求我帶他來見小閣老。”
“尚嘉榮!”小閣老喊道,“那個信使的名字叫尚嘉榮嗎?”
“是的,小閣老”
“他從宣府趕來的嗎?”
“是的他親自趕來的。”
“你爲什麼不早提起他的名字呢?”小閣老問道,“而且還很有野心,真的!你知道他父親是什麼人嗎?”
“他的父親?”
“是的,是個蒙古人。”
“是哪個錦衣衛裡少見的蒙古人尚旗山?”
“就是他。”
“小閣老怎麼用了這麼一個人的兒子。”
“趙大人,我的朋友,你知道的真是太少了。我告訴過您,尚嘉榮是很有野心的,只要自己能成功,他什麼都可以犧牲掉,甚至於他的父親。”
“那,小閣老,人可以帶他進來嗎?”
“馬上帶他進來,趙大人。他在哪兒?”
“就在下面,在我的馬車裡。”
“立刻去叫他。”
趙大人就象個年青人那樣敏捷地走了出去,
他盡忠小閣老的熱忱使他年青了許多,房間裡只剩下了嚴世蕃。他又把目光投向了那半開的奏摺上,嘴裡喃喃道,欲與取之。”趙大人以他出門時的同樣速度回來了,但一到了書房裡裡,他又不得不停下來等待通告。尚嘉榮穿的不是進見時的服裝,再加上那種風塵撲撲的外貌,引起了管家的懷疑,他對這個青年竟敢穿這樣的衣服來謁見小閣老小閣老感到非常驚訝,但趙大人終於用“奉小閣老之命”幾個字排除了一切困難,所以不管這位管家的意見如何,不管他如何尊重他的戒律,尚嘉榮還是被通報了。
小閣老仍是坐在趙大人離開他的那個老地方,門一開,尚嘉榮發現他正面對着小閣老,那青年千戶的第一個動作便是停了腳步。
“進來,尚千戶,”小閣老說,尚嘉榮施了一禮,向前走了幾步,等候小閣老垂詢。
“尚嘉榮先生,”嚴世蕃說,“趙大人趙大人告訴我說你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報告。”
“小閣老,趙大人說得不錯,我相信小閣老一定會意識到它的重要性的。”
“在還沒有談正事以前,你先告訴我,千戶,依你看,這件事情真的像他們對我說的那麼嚴重嗎?”
“小閣老,這個事情的確很嚴重,我希望由於我來的正是時候,事情不至於無法挽救。”
“你儘量說吧,先生,”小閣老說,他開始被趙大人臉上的神色和尚嘉榮激動的語氣打動了,“說吧,千戶,請從頭說起,我喜歡一切都有條有理。”
“小閣老,”尚嘉榮說,“我向您保證獻上一份可靠的情報,假如由於我很焦急而出現有些地方語無倫次,請小閣老恕罪。”講完了這一段謹慎而又巧妙的開場白之後,尚嘉榮向小閣老瞥了一眼,看到了他那威嚴的聽者面露慈祥,這才放下心來。於是,繼續說:“小閣老,我儘可能快點到京城來,是向小閣老報告一件我在執行任務時發現的事情,這不是象每天在老百姓或普通軍隊裡所發生的那種無足輕重的、平凡的事,它的確是一次謀反——是一次威脅到大明的謀反。小閣老,逆賊交出了宣府的佈防圖,並定下了陰謀計劃,那計劃既狂妄,又可怕,此時此刻,俺答已經在磨刀了,去哪兒我不知道,但是肯定是要在某一個地方,不是在宣府,就是在大同,甚至可能直撲京城,小閣老不會不知道,他與朵顏三衛還保持着聯繫。”
“我知道,千戶,”小閣老說,並顯得十分激動,“最近我還獲得情報,知道俺答想要重新恢復朝貢。但請你說下去,你是怎麼知道這個消息的?”
“小閣老,我是在審問一個宣府人時知道的,我對他已經注意到了好長時間,他是在我離開的那一天被抓起來的。他是一個不安分守己的軍中百戶,我一向就懷疑他是一個奸細,最近他秘密到洗馬林堡去了一趟,在那兒見了俺答, 俺答叫他帶一個口信到京城,給一個在京城的安達奸細,只是京城的那個奸細叫什麼名字,我沒能盤審出來,但口信內容我已經知道了,就是這個人要招集人馬——不久就要捲土重來了。”
“這個人現在在哪裡?”小閣老問。
“在詔獄裡。”
“你覺得這事很嚴重嗎?”
“嚴重極了,小閣老,這件事發生的時候我正在家裡請客,那天是我訂婚的日子,當時我大吃一驚,馬上離開了我的未婚妻和朋友們,以便趕快地趕到小閣老的腳下,向小閣老陳述謀反的事件,以表示我對小閣老的忠心。”
“對了,你是和宣府知府家的小姐訂婚嗎?”嚴世蕃問。
“是的,是他的女兒。”
“是的,是的。還是讓我們接着談這次陰謀造反的事吧,尚千戶。”
“小閣老,我擔心這不僅是一次謀反的陰謀,而是一次真正的謀反。”
“在目前這個時間謀反,”嚴世蕃笑一笑說。“想想到很容易,但成功很難,因爲我們剛剛平了東南,我們對於過去,現在和未來都看得很清楚。過去十個月來,我們的各個大臣都加倍地警惕着宣大,以確保平安無事,如俺答來宣府,那麼等待他的只有失敗。其結果是可以想得到的,放心吧,千戶,不過,我仍然很感謝你的忠誠。”
“啊,陸指揮使來了!”趙大人大聲喊到。這時,指揮使大人在門口出現了,他臉色蒼白,全身顫抖,像就要昏死過去的樣子,尚嘉榮正想告退,趙大人卻拉住了他的手,留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