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頭領陸炳,早已被嚴嵩買通,接到聖旨便帶領一班緹騎,風馳電掣趕往陝西。夏言則收拾行李租輛馬車,攜妻蘇氏、侄兒夏克承,還有侄孫尚寶丞夏朝慶悄悄出城回江西。回望皇城,夏言不禁唏噓,他既爲禦寇良將曾銑惋惜,又爲大明的安危擔憂。
嘉靖二十七年(公元1548年)三月,曾銑被押回京城,打入大牢,曾淳、蘇綱也禁錮獄中。幾天後,曾銑這位善戰的三邊總督,沒有馬革裹屍,竟然被自己人砍下了腦袋。俺答兵不血刃,除掉了一個勁敵。在塞外帳篷裡的俺答和在北京嚴府的嚴嵩幾乎同一時間,彈冠相慶。
曾銑被斬於西市,搜其家,家無餘財。不是說貪污軍餉鉅萬嗎?怎麼窮得叮噹?除了嘉靖、嚴嵩、仇鸞,普天之下都覺得曾銑冤枉啊!
嘉靖餘怒未消,又命追逮夏言入獄。那夏言與妻、侄正行走在通州路上,一輛馬車,些許衣被,夕陽餘暉,歸鴉聲聲,其狀極慘。晚風吹拂着他的美髯。蘇氏正好言相勸:“老爺一生,爲國盡忠,已然幾起幾落,縱使朝廷再次起用,老爺也應該以年老多病爲由,辭了吧。平安是福啊。”夏言苦笑說:三軍易得,一將難求,可惜了曾總督,可惜了大“明江山。”蘇氏嘟起了嘴:“老爺又來了不是?”“好吧,我也不操那閒心了,你我相濡以沫,安度晚年吧。”
夏言忽聞天崩地裂的馬蹄聲,驚回首,但見黃塵飛揚,一隊緹騎急馳而來。夏言心想,不好!緹騎馳到,勒住馬頭,就宣佈聖旨,大意是曾銑交結近侍,夏言受賄擅權之類。一聽到“交結近侍”四字,夏言大吃一驚,竟跌下馬車。在大明朝,最犯忌的就是邊將交結近侍(所謂近侍,即皇帝親近的大臣),裡應外合。這罪名可就大了。
夏言入獄,心有不甘,就爲自己分辯,稱仇鸞肆意詆譭誣陷,根本就沒有證據。嚴嵩表面上安靜聽話,實質是當今共工,貌似謙恭,實乃當今王莽,父子弄權,更像司馬懿父子。但嘉靖置若罔聞。
嘉靖還未下殺夏言的決心。他知道夏言有能力,曾誇夏言能“發明古典”,且“才識俱優”。作爲統治者,嘉靖明白處理國事的幹練之臣不可少。這麼拖着,嚴嵩卻皺起了眉頭,只要夏言一日不死,自己就一日睡不安穩。不知爲何,他見到夏言就是怵。
夏言被拘其間,朝廷裡有人傳言說,夏言在獄中埋怨,支持收復河套的是聖上,罷兵的也是聖上。這話果真是夏言所說,還是政敵故意散佈,誰也不知。嘉靖還是拖着。巧的是陝西那邊,俺答又進兵犯境,而且來勢洶洶。嘉靖召見嚴嵩商議對策,嚴嵩心中無策。只是說本來可以通過邊境貿易安定邊境,俺答進犯還不是夏言、曾銑收復河套激出來的。這句話提醒了嘉靖,嘉靖終於下定決心殺掉夏言。
嘉靖命法司擬夏言之罪,刑部尚書喻茂堅、都御史屠僑說:“夏言之罪應論死,但他侍奉聖上多年,卓有政績,據大明律,符合議能議貴之條。”封建時代幹練的能臣,位高的大臣犯了王法可以考慮能臣的功績、大臣的高位,予以輕判。嘉靖不滿,下旨嚴厲斥責。於是,夏言論死。嘉靖二十七年(公元1548年)十月的一天,夏言被押往西市斬首。
那天,風輕日朗的北京上空,突然佈滿了陰雲。街上百姓聽說朝廷殺首輔,紛紛前往觀看。夏言在法場之上,向着皇城方向跪下叩頭,口中還高呼萬歲。但當他叩完第一個頭剛昂首,未及叩第二個,刀斧手一揮,夏言人頭落地。那頭顱向上跳起翻滾,頦下長髯也隨風飄動,頭顱停止轉動,滾落塵埃。但見那人頭上臉色慘白,牙關緊咬,兩眼圓睜向天,那部長髯帶着血跡,盤曲在塵埃,與那頭顱恰巧構成一個“?”。一代首輔命赴黃泉。沒抄夏言的財產,根本沒有多少東西。所謂的收受曾銑鉅額賄賂,全是子虛烏有。嚴嵩終於舒了口氣,這首輔的交椅總算坐穩了。